萊斯利繼續(xù)說道：“你這么聰明又這么肯鉆研，我一直認(rèn)為你會留在主城繼續(xù)讀書，以后進(jìn)入科學(xué)院做更深層次的研究?！?/br>
    湫旻說：“不一定只有留在這里才能做研究。”

    “可是這里才是你的歸宿，才是我們這些被培養(yǎng)出來的人應(yīng)該有的選擇?！比R斯利有些鄭重地說，“你再喜歡崇拜伊撒爾，它也只是個過去的歷史傳說。銀龍的生命周期那么長，人生短短幾十年要和它碰上實在是天方夜譚，你可能一輩子也沒有機(jī)會見到他，去龍嶼的想法太不切實際了?！?/br>
    湫旻沒有馬上回答，只是站在那里。他知道萊利斯說的話是現(xiàn)實，也是作為朋友為他考慮。

    可是，他還是無法馬上就抹滅掉這個在心中越來越強(qiáng)烈的想法，尤其是在模擬器中看到伊撒爾以后。

    萊斯利的車先到，沒來得及再對他說些什么，匆匆地上了車。

    湫旻一個人留在原地，看著對方遠(yuǎn)去，少時，又垂首看著腳下發(fā)呆。

    *

    下午，湫旻在努力地工作。

    他所在的工廠車間是給光能板制造零件的，零件小而復(fù)雜，必須進(jìn)過人力配對后才能進(jìn)入機(jī)器流水線，工作內(nèi)容非?？菰?，酬勞也低。主城大部分工廠都是如此，除了剛離開培育園的年輕人，很少有人會長久地留在這里工作。但，如果像萊斯利說的那樣，想要留在主城繼續(xù)念書深造，那么這種類似的工作湫旻還要干很長時間，以年計數(shù)。

    湫旻不討厭這樣的工作。

    可是，對于一個背上已經(jīng)插了夢想羽翼的人，那樣的未來無疑不是他想要的。

    工作結(jié)束以后，湫旻在工廠餐廳吃了晚餐，然后步行回到住所。

    傍晚有些冷，風(fēng)也變大了。

    間隔錯落的霓虹燈下，一些行人短暫地駐足，抬頭。

    湫旻也抬頭望向天空。

    有兩個巨大的黑影正在掠過上空，那是兩頭經(jīng)過的龍，這樣的情景很常見。一般來說，龍在市區(qū)都不會飛得很低，他們還會降低振翅頻率改為滑翔，盡可能地減少巨物對人類帶來的影響。

    但是在龍嶼——湫旻聽外面的人說，在龍嶼，那里的龍都肆意飛翔，狂野自在。

    夜風(fēng)中，有一些閃亮的粉末順著風(fēng)的方向，穿過昏暗燈光的間隙，飄散開來。

    湫旻伸出手去，那些粉末就落在了他的手背。

    前面有幾棵夜光樹，是市政處從龍嶼帶回來種植的，從前在主城，只有圣殿里種了一棵。

    隨著角度折疊變化，白皙的手背上，那些細(xì)細(xì)的粉狀物亮晶晶的，讓湫旻又想起在博物館里看見的銀色龍鱗。

    可能是因為昨夜沒有睡好，也可能是因為那兩枚鱗片，整個下午湫旻都有一點心神不寧，那奇怪的心悸時而出現(xiàn)，讓他有些莫名的不安。

    怎么會這樣呢？

    他喃喃自語。

    回到住處后，他本想再去找萊斯利說說話，和朋友聊天會給他很多幫助，但是去到萊斯利的房間，才發(fā)現(xiàn)對方還沒有回來。

    于是他洗完澡后，就用自己的手環(huán)結(jié)合房間里標(biāo)配的設(shè)備做了簡單的體測。

    屏幕顯示他除了心率比平常快了一點點外，一切都很正常。

    他鎮(zhèn)定下來，早早地上床，抱著龍蛋玩偶入睡了。

    這一晚湫旻沒有再繼續(xù)前一晚的噩夢。

    可是，天快亮的時候，他毫無征兆地從睡夢中醒來了。

    他似乎在夢中聽見了一道奇怪的聲音。

    房間里的光線還非常暗，只有時鐘的微弱亮光。

    但透過窗簾的縫隙，能看見忒亞在天際冒出的金光，萬物都籠罩在冷暖交替的晨色中，正在蘇醒。

    夢里那聲音說的什么他沒有聽清，卻因此睡意全無，只能蜷縮起身體，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

    莫名地，他想起了前一晚在睡夢中聽到的龍的哀鳴。

    “由卡?！?/br>
    突然，那聲音再次響起。

    清晰，低沉。

    “由卡格拉姆?！?/br>
    湫旻猛地一顫，因為那道聲音仿佛近在咫尺，它自他的腦海中產(chǎn)生，說著獨(dú)特的、晦澀的龍語。

    這一次的句子持續(xù)很長，他無法理解其具體含義，只是狠狠嚇了一跳，立刻彈坐起來，環(huán)顧房內(nèi)各處。

    房間小而簡潔，一覽無余。

    靜悄悄的，什么人也沒有。

    第105章

    “湫旻，你怎么了？”

    翌日上完課，萊斯利關(guān)心地詢問。

    “你今天上課一直在走神，是有哪里不舒服嗎？”

    湫旻本又在走神，被這么一問立刻收回思緒，故作輕松地回答：“沒有！應(yīng)該是昨晚沒怎么睡好?！?/br>
    萊斯利內(nèi)疚道：“對不起，是不是我昨天說的那些話讓你……”

    “當(dāng)然不是。”湫旻說，“你說得對，我的確應(yīng)該慎重考慮未來的事。不過我也想明白了，那對我們來說都還挺遙遠(yuǎn)的，不管是要留在這里還是要去別的地方，我們都還要攢上很長一段時間錢呢，所以不急在一時。”

    萊斯利便也微笑著道：“你明白就好，我們慢慢考慮。”

    兩人重歸于好。

    進(jìn)到餐廳時，萊斯利還特地請湫旻吃了一支冰淇淋，龍形狀的。

    咬下冰淇淋的第一口，湫旻的腦中便又浮現(xiàn)了那個聲音。

    “……由卡?！?/br>
    它近在咫尺，輕輕低語，仿佛貼著湫旻的耳朵。

    “……由卡格拉姆……”

    低語一聲比一聲清晰。

    “哐當(dāng)”，湫旻扔下勺子，條件反射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萊斯利不解地看著他，湫旻感覺自己反應(yīng)過度，又只能將手放下來。

    他好像是產(chǎn)生幻聽了，就在昨天去參觀過圣殿博物館以后。

    一定是因為看過巨龍伊撒爾的影像，又聽講解員說了它和圣子雪憲的故事，所以才產(chǎn)生了這樣的幻聽。

    “你的耳朵好紅?！比R斯利說。

    湫旻知道。

    事實上他不僅耳垂guntang，心也跳得特別快，過了很久很久，冰淇淋都快融化了，他才漸漸地平靜下來。

    萊斯利建議他下午請假休息，回去睡一覺：“你這樣的狀態(tài)去工作，是很容易出錯的。”

    湫旻搖頭：“我沒事。”

    在去工廠之前，湫旻先用冷水給自己洗了臉。

    好在整個下午那幻聽都沒再出現(xiàn)過，他的工作沒出錯，進(jìn)行得很順利。

    工作結(jié)束后他和昨天一樣在工廠餐廳用了晚餐，然后步行回家，也和昨天一樣心事重重。如果那幻聽再出現(xiàn)的話，他就得去看看醫(yī)生了。

    路過那幾棵夜光樹時，他停駐了腳步。

    這夜附近沒有行人，天空沒有路過的龍，也沒有風(fēng)，安靜得有些不同尋常。

    那些亮晶晶的粉末綴在地面，與樹梢一齊閃閃發(fā)光。

    湫旻彎腰，用手指蘸取了一些粉末，然后輕輕捻開它們，這時，樹叢的暗處慢慢地走了一道人影。

    湫旻嚇了一跳，他并沒發(fā)現(xiàn)這里還有別人。

    那是個長發(fā)的年輕男人，身形非常高大，湫旻很少看見有這樣體型的人，不自覺地退了兩步，想要讓路。

    等那人邁著步子，徹底走出了陰影地帶，湫旻的表情便漸漸轉(zhuǎn)為驚愕。

    對方有一副極為俊美的面孔，比例完美得可以稱之為妖異，卻因強(qiáng)健的體魄而充滿野性，頗有壓迫感。那雙狹長的雙眸是燦金色的，頭發(fā)與睫毛一樣，顏色很淺，隱隱能看見有銀光流動。

    這是一頭銀龍。

    歷史上所稱為亞魔種的強(qiáng)大生物。

    湫旻見過資料中那個名叫盧西亞的亞魔種化為人形的模樣，拋開盧西亞的所作所為不說，他的外貌具有所有亞魔種的擬態(tài)特點，那就是美學(xué)上的黃金分割，無可挑剔。

    而眼前這個銀發(fā)男人也是一樣，甚至，他比盧西亞還要奪目。

    因為過度震驚，湫旻幾乎都忘記了呼吸。

    對方來到他的面前，卻沒有繼續(xù)往前，而是停住了腳步，微微垂眸。

    那雙眼睛不似人類，是豎狀瞳孔，冷冰冰的……不，好像是憤怒的，抑或是壓抑著什么洶涌的情感，具體是喜是怒，湫旻完全無法分辨，只是下意識地覺得危險。

    對方有屬于頂級掠食者的血腥氣。

    該走了。

    湫旻不斷地提醒自己，可是無論如何，他也挪動不了腳步，只能仰著頭與這亞魔種對視。

    “……你，你……”湫旻顫抖著開口，聲音都不像是自己的，“你要……做什么？”

    有什么冰涼的東西拂過了他的臉頰。

    是對方抬起了手，用那類似龍爪形狀的，長著黑色尖甲的手指碰了他。

    陌生的氣息席卷，湫旻抖得更厲害了。

    人類在這樣的生物面前實在是很弱小，哪怕對方還沒有化為龍形態(tài)，也足以展示物種間的天然差距。

    對方收回了手，視線卻仍然沒有從他的臉上移開。

    緊接著，對方輕啟薄唇，說了一句模糊的龍語。

    音很低，暗沉，晦澀。

    湫旻又退了一步，說道：“抱歉……我不怎么聽得懂，只是選修了龍語，還沒上過幾堂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