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是黃昏了哦。再過不了三十分鐘，天就要徹底黑下來了呢。”童磨回答。

    “呀！”

    少女這才像是回過神來一般，猛地坐了起來，于是她的視線瞬間比伏在床沿的童磨高出了一節(jié)。

    “說好晚上還要去逛祭典的！”

    “現(xiàn)在還沒有到晚上嘛，先吃點(diǎn)東西，等下天黑之后剛好可以出門?！蓖ヒ矊⑸碜由酝ζ鹆诵?，抬手拍了拍少女睡得亂糟糟的頭發(fā)。

    “可是在祭典之前我也要做準(zhǔn)備呀！畢竟是難得的祭典，我也想穿得漂漂亮亮的。”小家伙的臉頰鼓了起來：“反正祭典上也會有小吃攤啦，我現(xiàn)在還不餓，稍微晚一點(diǎn)吃也沒關(guān)系的。”

    “但小咲就算不刻意打扮也很好看呀?！蓖フＡ苏Ｑ劬?，說得十分自然，全不像是吹捧或是討好，而像是只是將腦海當(dāng)中最本能的想法表達(dá)了出來而已。

    聽了這話的少女微怔，旋即耳根又攀上了一層薄薄的緋色。她將整張臉別了過去，臉頰依然是鼓鼓的，像是賭氣般地說道：“就算你這么說了我也……我也還是想穿漂亮的浴衣嘛?！?/br>
    “現(xiàn)在已經(jīng)這個時候了，都來不及仔細(xì)挑，不過，不過先前裁的那件櫻花紋的浴衣很好……哎呀，櫻花不稱夏天，果然還是那件桔梗紋的……可是那件又沒有好看的頭繩配……”

    大抵少女的衣柜總是這樣不盡如人意，于是出行的著裝也總會格外讓人困擾。但因?yàn)槟康牡匚瘜?shí)讓人歡喜，所以就算是困擾，小姑娘的臉上仍是帶著掩飾不住的笑意。

    而她臉上的笑容在童磨將一套嶄新的椿花紋的浴衣拿出來的時候徹底綻成驚喜：“咦？這個……”

    “是事先就準(zhǔn)備好的哦。”童磨將衣服展開，炫耀似的舉給小咲看。

    于是原本凝在少女眉心的一點(diǎn)點(diǎn)陰霾也瞬間散去，整張表情都變得明媚了起來。

    隅田川的沿岸都支上了各式店鋪，來感受祭典的人們熙來攘往，各自都帶著歡愉的小臉?；祀s在人群中的童磨緊緊牽著自家小姑娘的手，而小咲則是寸步不離地貼在他的身側(cè)，像是生怕一個不留意就被人群沖散了似的。

    被祭典氛圍包裹著的兩個人仿佛看什么都覺得新鮮，一路吵吵鬧鬧，步子也總比路過的其他人要輕快許多，混像是從學(xué)館里放學(xué)跑出來的小學(xué)生——看上去天真又無邪。

    小咲還是第一次感受這樣濃烈的祭典氛圍，一面左顧右盼，一面不停嘴地和童磨講著自己先前在書上看到的，或是在腦內(nèi)想象的祭典的樣子，而童磨的一雙眼睛則是從始至終都落在身邊那個雀躍的小家伙身上。

    ——似乎每一個瞬間都比前一個瞬間更可愛，每一個瞬間都比前一個瞬間更鮮活，這個屬于他的小姑娘啊，早就勝過了世間所有的風(fēng)景。

    大團(tuán)的花火在河心的上空綻開，絢爛的光影搖曳著地面各式攤位前的燈火，也在仰著頭的人們的面孔上灑下一陣明滅斑駁。當(dāng)花火升空的時候，童磨伸手將小家伙整個人撈了起來，像是抱著小孩子一樣，任她坐進(jìn)自己的臂彎，將那個身量不足以看清全景的小姑娘舉了起來。

    驚呼聲湮沒在了花火的炸裂聲背后，驟然被舉起來的小咲似也忘記了抬頭去看那轉(zhuǎn)瞬即逝的煙花，她微微垂下腦袋，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熟悉的面孔。

    “不看花火了嗎？”童磨問。

    “我在看哦?！毙D彎著眉眼，笑得有些狡黠。她抬起手，輕輕地碰了碰童磨的眼睛：“在看童磨大人眼睛里的花火和我，比天上的花火還要好看?！?/br>
    連串的花火次第升空又消散，最終歸于平靜。于是河水里倒映著的那些斑斕的光與影也漸漸消散。飄蕩的畫舫也到了歸航的時刻，兩岸的游人也如潮水般一點(diǎn)點(diǎn)地撤了去，再過不久，那些撐著攤位的攤主人也都開始各自收拾行囊，準(zhǔn)備在疲憊的歡騰之后回到家里好好睡上一覺。

    就如同所有有形的事物終將消散一樣，無論是美麗的花火，還是熱鬧的祭典，都只存在于這一刻，待時間過去了，那么令人雀躍的美好也終將不復(fù)存在，留下的只是些沉淀在記憶當(dāng)中的剪影而已。

    ——對于人類來說，祭典到這里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可夜晚還很漫長，屬于“鬼”的，可以自由穿行的夜還很漫長。

    事實(shí)上，在兩條街外，童磨就聞到了空氣當(dāng)中飄著的那股血腥味兒。雖然已被沖得很淡，但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童磨還是能輕而易舉地想象出能散發(fā)出這種氣味的現(xiàn)場是何等的慘烈。

    那是一只實(shí)力遠(yuǎn)遠(yuǎn)挨不上十二鬼月的鬼正在狩獵，憑借這樣粗陋的手法妄圖讓自己可以繼續(xù)殘喘下去。

    童磨并不欣賞那樣的狩獵形式，但他畢竟也是鬼中的一員，自然也不會特地跑去奚落或者阻止——眼下的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小咲。他得先將她平安送回去。

    一直以來，他們似乎都十分默契地回避掉了關(guān)于人和鬼的問題，小咲不去問，童磨也不會刻意去提起，更不用說讓她去見識一下真正的鬼的狩獵是什么模樣，或者說，他的狩獵是什么模樣——

    他以人類為食，而她終究是個人類。

    這樣的問題不會因?yàn)樗麄兊幕乇芏兊貌淮嬖?，這一點(diǎn)兩個人都心知肚明，但即使是這樣，他們也仍在回避著這個問題。

    童磨無意去打擾其他鬼的狩獵，更不想讓小咲看到那樣的場景，于是在拐進(jìn)那個路口之前，童磨便先一步調(diào)整了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