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儀有些好奇，走進(jìn)去瞧了瞧，原來是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者在以樂舞蛇，兩條黑白相間的扁頭蛇隨著笛聲起伏而來回?cái)[動(dòng)身子，跟風(fēng)中飄抖的緞帶似的，舞得叫人目眩。

    一曲奏罷，圍觀眾人紛紛擊掌喝彩，將銅板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財(cái)S進(jìn)耍蛇老者身旁的銅盆里，長儀也從腰包里翻出兩角碎銀子，還沒來得及放進(jìn)銅盆里，忽然就聽人群里響起幾聲驚呼。抬眼看去，原來是有人擲銅錢的準(zhǔn)頭太差，沒留神竟砸到了扁頭蛇的腦門上，那條蛇立即就暴躁起來，高高地昂起腦袋，嘴里嘶嘶作響，身子扭向人群，似乎隨時(shí)要沖進(jìn)去傷人。

    眾人見狀皆驚，急忙后退連連。

    老者卻是面色如常，不緊不慢地再次吹響竹笛，在悠揚(yáng)的樂音里，那兩條蛇漸漸地又伏下身來輕輕晃動(dòng)，恢復(fù)了先前溫順的模樣。只聽笛聲一轉(zhuǎn)，兩條蛇像是聽懂了吩咐般，竟自行爬回老者身前的竹簍里，甚至還知道用尾巴勾上蓋子，瞧得眾人嘖嘖稱奇。

    先前失手?jǐn)S到蛇腦袋的那青年就問道：“哎，老翁，這蛇怎會(huì)如此聽命于你？莫不是已經(jīng)通智成精的靈寵？”

    老者笑瞇瞇地?cái)[手：“小老兒哪里弄得來靈寵？不過是家里代代傳下來的耍蛇手藝罷了，上不得臺(tái)面，只求能博得諸位歡喜?！?/br>
    又有人道：“耍蛇的我知道，城南那邊也有游街串巷的舞蛇人，只是他那蛇舞得可沒您的好，蛇也沒有您的這么溫順，只敢釘著尾巴放在竹簍里戲，瞧不出什么趣。您要是也到城南去，定能把他比到茄子地里！”

    老者捻著胡須，但笑不語。

    那人又問：“老翁，怎么從前沒在城里見過您，您是剛到益城的？”

    老者點(diǎn)頭：“小老兒本是蜀南蟲谷附近生人，近幾日才到附近的梓城探親來，人生地不熟的，還望諸位多加關(guān)照?！?/br>
    那人恍然：“蟲谷啊，難怪您有如此奇技。”

    說完，先前的青年又拋出疑問：“老翁，您既然是到梓城探親，為何不在梓城表演舞蛇，而要到咱們益城來，兩城雖是相鄰，中間也隔了不短的路啊?！?/br>
    眾人也覺得奇怪，紛紛看向老者，有的猜是益城這邊看客更多，也有的猜老者是不是不想被自家親戚看到他舞蛇。

    老者搖頭失笑：“諸位都想岔啦，原因其實(shí)簡單得很——小老兒不在梓城耍蛇，只是因?yàn)殍鞒遣蛔屗Ｉ呷速u藝表演?！?/br>
    “啊？為何？”

    “聽說是那地方曾經(jīng)因?yàn)樗Ｉ?，耍出好幾十條人命來！”

    眾人倒是被他勾起興致，跟在茶館里聽書似的，急忙讓他詳細(xì)道來。老者輕輕摩挲著手里的竹笛，幽幽嘆道：“那已經(jīng)是百余年前的舊事了……梓城里有位如小老兒般的耍蛇人，靠著祖輩傳下來的手藝走街串巷地謀生。耍蛇這行當(dāng)，跟別的胸口碎石、碗走鋼索的雜戲并無不同，瞧的就是個(gè)驚奇刺激。那位耍蛇人想要引來更多看客，就要在戲目里頭下功夫啊，就要想怎么把蛇耍得更驚險(xiǎn)怪奇啊——他就可勁地折騰自己的蛇?！?/br>
    老者連連搖頭：“拿鞭子抽，拿棍子打，讓蛇穿過著火的藤圈，穿過釘著鐵針的石環(huán)……多刺激啊，多驚奇啊，看他耍蛇的人越來越多，他的名聲也傳越來越響。那天就有位富商家的管家找上來了，要他在富商的晚宴上耍蛇助興，給的報(bào)酬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夠他兩三年的花用了?！?/br>
    “那耍蛇人自然答應(yīng)下來，特意拿出了最驚險(xiǎn)的戲目，配上自家養(yǎng)出來的最漂亮、最烈的毒蛇——他為了讓看客瞧得刺激，特意沒拔掉蛇的毒牙，本來是該提前放干凈毒液的，可誰知卻漏掉了一條最毒的竹葉青！”

    “那蛇被他折騰得受不住，就在富商的宴席上發(fā)了狂，哎喲，那是見誰咬誰啊，耍蛇人被毒死了，富商也被毒死了，堂上吃席的客人、伺候的仆從、助興的歌舞伎……加起來竟有幾十條人命，可謂駭城慘案！”

    “富商府上的小少爺一直記著這事，他是個(gè)勤勉上進(jìn)的，后來在梓城的民衙里當(dāng)了師爺，就規(guī)定下來，城里不得再有人以耍毒蛇取樂，其他任何靠著折騰活物博人眼球的雜戲也一并禁止，所以小老兒才沒在梓城獻(xiàn)藝?！?/br>
    ……

    圍觀眾人聽完都欷歔不已，再看他身前那只裝有扁頭蛇的竹簍，一時(shí)竟都不知說什么好。老者搖頭長嘆，趁著這時(shí)候抱起竹簍就要離開。

    長儀聽著他說的舊案挺耳熟，想想這不就是竹青自己的故事么？

    故事里有耍蛇人，有富商，有晚宴上毒蛇失控傷人的意外，還有富商家的小少爺最終當(dāng)上衙門客卿的結(jié)局，難道竹青就是梓城這位耍蛇人養(yǎng)出來的？

    她愣了愣，眼看老者收拾好東西轉(zhuǎn)身欲走，便急忙追上兩步問道：“老翁留步！您方才說，在富商宴席上傷人的毒蛇……是什么？”

    老者有些不解，還是復(fù)述了一遍：“據(jù)說是條竹葉青?！?/br>
    長儀追問：“是不是通身幽碧的那種？沒有花紋的?！?/br>
    老者就笑：“竹葉青不都是這樣？”

    “那……那富商家的小少爺是不是住那家的東小院？院里還有小竹林的？”

    老者愣了愣，哈哈大笑：“小老兒不過道聽途說，哪里能知道得如此詳細(xì)？姑娘若是感興趣，不妨請?zhí)菩∩贍敳椴殍鞒堑木碜?，想來可比小老兒聽來的三言兩語要來得詳盡?！?/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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