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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送陣。 長儀終于反應過來,卻也來不及尋找破陣之法,只得眼睜睜看著幾人分散消失在陣法里,連身邊的昆五郎也正被無形的法陣之力拉扯著。她下意識想要抓住那人攬在自己腰間的手,可腦袋卻陣陣昏沉起來,身體也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意識消失之前,隱約聽得那人在耳畔喊了幾聲,聽不清說的什么,語氣倒是少有的焦急……可這聲音也漸漸模糊了去,護在她腰間的手臂終究還是松開來,長儀只來得及隨手召出一具偃甲,便陷入一片靜謐的黑暗。 …… 他又做夢了。 模糊的畫面在眼前紛紛雜雜地閃過,大多數(shù)只是些零星的片段,院里的桑樹,老舊的木板凳,村子外蔫黃稀疏的麥田,支離破碎,湊不成完整的記憶。 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的歌聲,沒有詞,也沒有調(diào),稚嫩的聲音里卻帶著說不盡的歡快,哼啊哼,漸漸就將那些碎片串到了一塊,拼湊出來的是什么呢? 充滿鄉(xiāng)野氣息的農(nóng)家小院,晨風里帶著幾分水汽,把鄰家做的黍粥和菜餅的香味傳出老遠,還裹挾著小女孩不成調(diào)的哼唱。 他就坐在墻角的木凳上,一邊跟手里的柴禾柴刀較勁,一邊偷偷瞄著周嬸的小閨女采桑葉。他已經(jīng)記不清小姑娘的名字,卻記得她帶著幾分笑的哼唱,很甜,很輕快,站在石墩上踮腳采桑的時候會哼,在院里鋪曬桑葉谷麻時會哼,被喊去漿洗縫補時也哼得歡,兩條小辮一晃一晃的,似乎總是這么快活。 為什么? 有什么值得開心的呢? 他不明白,也注定無法擁有這份莫名其妙的快活。 但他羨慕且向往這種滋味。過去是,現(xiàn)在也是。就像他盡管嫌棄那歌調(diào)粗濫,卻還是會側耳偷偷聽著;就像現(xiàn)在的局勢盡管很麻煩,他卻還是選擇留在某個小姑娘身邊,那個每每談及偃甲總會不自覺地彎起眉眼的小姑娘…… 可他終究沒能擁有這份簡單卻純粹的快活。 腳邊的柴禾堆得整整齊齊,采桑葉的小姑娘也被喊回屋去幫著繅絲。他跟著站起身,從廚房端了清清簡簡兩碗黍粥,才剛剛踏進屬于自己和母親的房間,便聽到輕輕一聲嘆。 愁。 婦人的眉間總是蘊著nongnong的憂愁,消不去,化不開。除了愁,便只剩下出塵的清冷,不曾動容,不曾有過笑的模樣,仿佛從九天上遺落的仙子,凡俗萬物皆看不入眼。 包括他。 第162章 情該作何解 她生得極美,說是冰肌玉骨也不為過,如瀑如緞的青絲散在身后,黑白交映間呈現(xiàn)出懾人心神的美感,任何旁的顏色摻在其中都顯得多余。 比如那抹黯淡的碧色。 玲瓏的碧玉梳被白纖纖的指頭拈著,緩緩從發(fā)絲間滑過,美人臨窗理云鬢,本該是賞心悅目的畫面,他卻只覺得那枚玉梳礙眼。 他知道,這東西是他爹留下的。 他也知道,母親深愛著那人。 他不懂事的時候也曾好奇過自己那位素未謀面的父親,每當他提及這個陌生的稱呼時,向來蘊著愁緒的婦人竟也有了其他表情——那兩剪秀婉的彎月眉終于微微舒開來,唇角抿起柔和的弧度,顯出幾分清淺的笑模樣。 卻始終不曾透露半句有關父親的事。 名姓,身份,樣貌,族系……明明是骨rou至親,可他對自己的父親卻半點不了解,甚至連姓氏都是隨的母親。他的生命里,似乎從未有過那人的蹤影,只有一個代號,一個不摻情感的稱呼,一個遠遠隱在霧里看不分明的形象。 可母親仍在等那個人。 雖然從未明說,但他看得出來。每逢她握著那枚從不離身的玉梳,靜靜臨窗遠眺的時候,他便知道了,母親在等那人,等那個從來沒在他記憶里出現(xiàn)過的所謂父親。 真的能等到嗎? 等來了又能如何呢? 他不知道,卻也沒有說什么,只是默默地看著她挽了個尋常婦人髻,隨意簪上一支銀梅花,然后才終于轉(zhuǎn)頭看向他,目光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 長儀可以肯定,自己又莫名其妙地進了別人的記憶里。 眼前的這位女子有著她不曾見過的美貌,不在皮,而在骨,尤其是那份泠泠入骨的清絕,恐怕真正的仙人也不過如此。 可她卻穿著再樸素不過的粗布裳,梳著尋常婦人髻,住在這樣簡陋的鄉(xiāng)野泥舍里,唯一算得上鮮亮的,便是鬢間那支銀梅釵。樣式也簡單得很,三朵小指肚大小的五瓣梅,都是用銀絲掐成的,錯落綴在釵身上,清素雅致。 令長儀在意的是花釵的做工,雖然隔著段距離看不太清,但那風格很明顯不像時下流行的首飾,倒是跟昆五郎給她的那盒花簪有些相似,尤其是這種式樣的掐絲梅可不多見。 如果她現(xiàn)在看到的還是昆五郎的記憶,那這位婦人豈不是…… “昆仙姑?” 長儀說完就瞪大了眼。她原本只是在心里想想,可不知怎么竟然說出了口。要知道,先前同樣是誤入昆五郎的記憶,她壓根就沒辦法說話行動,充其量就是個看客,只能透過昆五郎的眼睛,看見那些他曾在千年前看過的場景。 這次是怎么回事? 更叫她驚訝的是,眼前的女子竟然聽到了她的聲音,眼神動了動,似乎在打量著她,也似乎什么都沒有看進眼里,目光清清冷冷,完全看不透心底所想,良久才似嘆非嘆道:“情字,該作何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