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就見眼前的小姑娘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明明話尾都帶上了歡欣上揚(yáng)的語調(diào)，卻還是小小聲反駁道：“你說了不算……能讓我阿娘也信了才行呢?！?/br>
    口是心非的小模樣讓昆五郎看了心里微微一動，抬手幾度想要落在小姑娘的腦袋上揉一揉，可最終只是克制地、輕輕在她發(fā)髻間碰了碰；一邊半開玩笑道：“大不了，你娘要是真的訓(xùn)你，我便替你……”

    后邊的話沒能說下去。隔著十來丈的距離，前面小院里遙遙望向兩人的目光還是被昆五郎捕捉到了。他訕訕地放下手，試圖當(dāng)作什么也沒發(fā)生過。長儀還奇怪他怎么忽然息了聲，一抬頭，剛好跟院子那頭的方元英來了個(gè)眼對眼。

    “……”

    這下兩人都歇了說話磨蹭的心思，快步走進(jìn)院內(nèi)。迎上方元英帶著nongnong審視意味的視線，昆五郎泯然一笑，拿出了當(dāng)年在劍宗練出來的名門儀態(tài)，行禮、問好，一舉一動端正得挑不出瑕疵。長儀同樣規(guī)規(guī)矩矩地給自家阿娘問了安，行完禮一抬頭，剛好看見唐櫻也在院內(nèi)，正跟阮長婉一塊站在方元英斜后頭，心下不由放松了些。

    有外人在場，阿娘總不至于不給她留面子吧……大概。

    果然方元英只是輕飄飄看了她一眼，就擺手讓她到一旁自便去了。長儀小步貼近阿姐身邊站著，看方元英把注意力都放到了昆五郎身上。后者倒也沒塌了場子，跟泰然自若地站在那里，任由方元英打量。

    所幸唐櫻還在邊上看著，方元英也沒有讓大家晾在院里太久，不多時(shí)便收回了視線，把手伸給了阮長婉扶著，一邊在幾個(gè)女孩的簇?fù)硐伦呦蚩吞?，一邊對昆五郎發(fā)問：“這位道友，可是哪家子弟？”

    咳。

    原來阿姐還沒有給您介紹過嗎？

    長儀趕緊上前搶答道：“阿娘，他是咱們家的。”說完瞄了瞄昆五郎的表情，卻發(fā)現(xiàn)他也正看著她，還挑了挑眉，似乎饒有興趣地想等她接下來怎么說。于是長儀便也硬著頭皮，按照最開始應(yīng)付外人的說法說了下去：“……是阮尊師所制的人儡偃甲，我……出門前從庫房里找到帶出來的?！?/br>
    方元英側(cè)過頭輕輕瞪了她一眼，嚇得長儀一縮脖子趕緊退回阿姐身后。不過接下來方元英對昆五郎的態(tài)度倒是緩和了些：“原是柳嫻與我提過的那具人儡，確實(shí)栩栩如生。行了，這沒有你的事，下去吧?！?/br>
    “……是，夫人。”昆五郎明顯一愣，隨即微微俯身，竟然真的聽話地行禮退下了。

    看著他瀟灑離去的背影，長儀難免有些尷尬。一方面是沒想到阿娘原來對阮家先輩和劍宗之間的糾葛并不知情，一方面也沒料到昆五郎真就這么演了下去——當(dāng)然了，他最開始對她也是這么連瞞帶演的，可她現(xiàn)在知道了真相，再看他這樣只覺得特別不適應(yīng)。而且哪怕在她不了解他身份的時(shí)候，也沒有把他當(dāng)下人使喚的意思啊。

    不過跟著她又想到這才是大多數(shù)人對待偃甲的正常態(tài)度：面對這種“死物”還需要客氣什么呢？使喚丫鬟下人做事可能還要琢磨一下怎么才能收獲他們的忠心，對待刀劍棍棒這些器具，難道還要考慮它們愿不愿意上陣殺敵嗎？

    想明白后頓時(shí)就覺得沒有意思了，只是替昆五郎難過。

    再看阮長婉，同樣知道真相的她面對這一幕也是面露尷尬，想了想，還是小聲對方元英提了一句：“阿娘，那畢竟是阮尊師的偃甲……”可也只有這一句，看方元英面色平平，便沒有再繼續(xù)這個(gè)話題了。

    話題被方元英帶到了唐櫻這邊。

    唐櫻過來這趟其實(shí)是代表唐家來迎一迎貴客的。按理說以方元英的地位與名望，造訪唐家絕對算得上大事，關(guān)系到阮、方、唐三家，與三家各自轄地間的交往，唐家主親自迎待才是應(yīng)該的。偏偏方元英此行是由仲裁授意的微服暗訪，消息都被小心瞞住了的，自然不好太大陣仗相迎。唐家又剛出了事，多少人都盯著唐家主這一支的動向呢，這下唐家主也不好過來了，只能由唐櫻借著看望手帕交的名頭代為致歉，往后也是由她常常過來照顧著些。

    方元英自然表示無妨，再寒暄幾句，唐櫻就提出她還得去隔壁陶先生那里走一趟，這里便不打擾阮家母女相處了。

    于是一行人再起身送客。

    送完客，方元英的目光便如電一般掃到了長儀身上。

    旁邊阮長婉也緊著給自家meimei使眼色，長儀小心瞄著阿娘的神情，老老實(shí)實(shí)低頭認(rèn)錯(cuò)：“阿娘，我知道錯(cuò)了……我不該擅自跑出去的。”

    方元英慢悠悠地捧起大女兒給自己倒好的茶，細(xì)細(xì)品了一口，湯清香正，是她手把手教出來好手藝。下邊站著的那個(gè)倒是也學(xué)了，同樣的教法，養(yǎng)出來的卻是兩個(gè)樣。

    “這事就算過去了?！彼畔虏璞K，在桌面上磕出輕輕一聲脆響，“我知道你是為了找到你爹，也知道仲裁院對你有事吩咐，這些我都不攔你。只有一點(diǎn)，往后再有類似的事，不許自己犯險(xiǎn)。我不防著你自個(gè)拿主意，可你身邊總得有人看著。”

    “有人呀，一直有呢……”長儀揪著自己的袖子，小聲嘟囔。

    “咳?！比铋L婉悄悄給她使了眼色，一邊上前給方元英添了茶水，一邊打著圓場，“有我呢，阿娘，有我看著meimei，不會叫她有事的?！?/br>
    “你也一樣。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離家的這段時(shí)間早就野瘋了，一會上北漠?dāng)嗷暄虏杀彛粫指萍夷枪媚锬舷玛J獸林，犯險(xiǎn)的事哪樣少做了？”方元英斜了她一眼，而后長長嘆道，“我也不是要把你們當(dāng)成籠中雀瓶中花那般養(yǎng)，我道門兒女，哪個(gè)不是從風(fēng)浪里過來的？可現(xiàn)在不同。仲裁急召，方家上百精銳弟子皆抱著或許斷送性命的覺悟而來，為娘亦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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