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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的感覺就好像從高處墜落進了深不見底的湖中。 先是摔在了湖面的沖擊感,迎面打上來的力道簡直讓她懷疑自己的骨頭都要被震裂了,而后便是從四面涌來的水流將她緊緊糾纏裹住,如同千百只手同時施力拉著她往下拽,讓她掙脫不得,漸沉漸深。一呼一吸間盡是清凈高遠的素檀香,將先前那股纏綿到膩味的香氣一沖而散。 耳邊仿佛有細微的水聲響起。 ——然后,所有的動靜和感覺都在瞬間消失殆盡。 長儀睜開了眼,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睡在了外間的地上,身旁還躺著那具拼裝到一半的青衣偃甲,仿佛剛才經(jīng)歷的一切不過是她累極了睡去時所做的一場荒誕夢。偃甲的腦袋傾斜著角度側(cè)向一邊,就像正在靜靜看著她。 即使長儀常常跟偃甲打交道,心里明白這不過是個巧合,仍是不免被自己的聯(lián)想驚了驚。她頂著依然有些發(fā)懵的腦袋,原地恍惚了好一陣,到底還是伸出手,將青衣偃甲的頭顱轉(zhuǎn)回了正面朝上的位置。 接著就愣在了當場。 她怔怔地低頭看向自己的左手,掌心和指腹處殘留著明顯的水痕。 定定盯著那水痕看了好一會兒之后,長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轉(zhuǎn)身匆匆地繞過屏風進了內(nèi)室,徑直向床尾的熏籠看去——果然,銅爐里的熏香不知何時竟又燃了起來,香霧從中裊裊逸散,甜膩而繾綣。 她先前都只顧著在外間鼓搗偃甲機關(guān),從未進過內(nèi)室休息,也就從沒有留意這香爐的狀況。叫她不解的是自己在外間竟然一直嗅不到香味,直到親眼見著了才忽然又捕捉到了這縷甜膩的味道,可明明內(nèi)外室只隔了這一道屏風,幾步之遙。 這熏香…… 長儀若有所思,重新用茶水將其澆滅,此后也不忙著再去修復那偃甲,而是把內(nèi)室的窗打開大敞著,這才和衣躺到了床榻上,靜靜等待下一個夢境降臨。 可這回卻是無夢到天亮。 竹青仍是早早便在外頭叩響了門。長儀醒來后心里不知該說是失望還是疑惑,聽見外頭傳來的敲門聲也只覺得提不起勁,拖延了片刻才走過去給他開了門。 果不其然,竹青又帶來了同先前一模一樣的第三個食盒,一樣的菜色,一樣的擺放位置,一樣的兩杯茶。區(qū)別只在于元賦提過來的食盒仍然留在了桌角,竹青從頭到尾沒有碰過一下。 長儀現(xiàn)在實在沒有心情應付他,她只想弄明白昨天見著的“昆五郎”和那童子是怎么回事——可偏偏又不得不拿出十分精神去應付竹青,她這里要是露出半點異樣,只怕就要引得他們起疑了,到那時是個什么光景就不好說了。 她只能耐著性子在竹青對面坐下,一如前兩次那樣等他說明來意。 竹青卻不忙說正事,視線先在桌面上掃了一圈,了然笑道:“這些菜肴可是不合阮姑娘心意?魔族不擅烹煮之道,一時尋不得當用的廚子,倒委屈姑娘了?!?/br> “不必?!遍L儀態(tài)度冷淡。 “廚技雖是差了些,食材卻皆屬上乘,阮姑娘合該嘗嘗。”他仿佛說上了癮,目光順著桌上的碗碟一道道點過去,“像這玉蘆葉,只生在蜀南,旁處可都尋不得,清水燉來最是鮮甜。再說這道羹,用的是鳳翎雀與云蹄鹿脊上最嫩的三寸rou,二者皆為南地珍獸,食之可助靈力修行,于女子亦有滋補效用……” 他后面說了什么長儀都沒再留意,心里只有一個疑惑:竹青此舉倒像是通過這些食材隱晦地提醒她身在何處,可他又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第235章 研習 長儀狐疑地盯著他,任他說得天花亂墜也沒有動筷的打算。竹青說著半晌不見她應聲,到最后自己也漸失了興致,端起茶盞淺淺抿了一口,再開口時已經(jīng)換了話題:“阮姑娘可想好了今日的故事?” “你想聽什么?”長儀把問題拋回去。 竹青的眼神從墻邊那抹青影上一掠而過,狀似不經(jīng)心道:“不如……就說說這具偃甲的事?” 長儀頓時心中一緊,她是猜到這具偃甲很可能出自阮尊師之手,卻摸不準他是無心問起,還是有意試探,面上便故作疑惑道:“這偃甲不是你們的?我怎么會知道?!?/br> 竹青聞言只是笑了笑,有意無意地瞥了她一眼,讓長儀也不確定自己這說法有沒有被他覺出端倪來。好在他沒有在這點上糾纏,而是很好說話地退了一步:“那阮姑娘不妨說說這偃甲的問題出在何處?” 他是退讓了,長儀卻沒有輕易回答:“你結(jié)識的那位……寧淵公子,他不是偃師么?這偃甲記得也是他的吧,怎么,他竟看不出來問題在哪?” 長儀的語氣不算好,竹青聽了也不見慍色,臉上始終是那副溫和儒雅的笑容,連嘴角的弧度都不曾變過:“公子確有研習各地流傳的古時偃術(shù),只是有時‘研習’卻并非是為了施用。想必姑娘也有所猜測,偃甲的確并非公子所制,那天公子與姑娘探討的技藝,也不過是從各地偃術(shù)名家手札中集采而來。” “不是為了施用,那還能為了什么?”長儀微微擰眉。偃甲并非寧淵所制,這點她早就猜到了,可她沒有想到寧淵竟然偃師都不是。 她當時愿意信任寧淵,甚至能夠放心將昆五郎交由他來修復,就是因為寧淵展現(xiàn)出的學識和對偃術(shù)的心得足以叫她信服。那絕不是看過幾本手札、幾冊圖紙就能得來的。如果真如竹青所說,這人不為了施展,而僅僅從字紙上“研習”,能達到這樣的境界,只怕需要研習的籍冊動輒成百以計。光是讀過可不夠,還得真正讀透了,橫貫縱比,融匯相通,甚至加入自己的心得,背后所要付出的功夫難以想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