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中炭十五文一斤，上成煙少的多五到十文，您看看要什么樣的？”

    張放遠(yuǎn)到城里率先去了最大的一間炭火行，這當(dāng)兒也是有些客的。

    城中夏秋時的炭火雖是不如冬季好賣，但是素日里也能經(jīng)營，炭行中不單有炭，還有木柴，城里的百姓許多人家飲食起居都需要炭火和木柴，其作用和每日需得進的鹽快相當(dāng)了。

    炭火行的生意一般，也就不似米糧鋪子那般炙手可熱，伙計都照應(yīng)的過來，張放遠(yuǎn)一進門去，就兩個伙計一道兒上來央著。

    張放遠(yuǎn)瞧著價格確實也不高，他收村民的好炭是十文一斤，若是拿到城中鋪子來賣能賣上十五到二十文。

    “中炭價格可還能少，我買的多？”

    伙計見生意不小，自己怕是做不得主，便去叫了管事的來，因不是零散買賣，還被請到了內(nèi)室奉了茶。

    “若是郎君要的多，倒也是可以適當(dāng)少下去的，但那也得千斤往上?！?/br>
    張放遠(yuǎn)見管事的說話客氣，也沒逗彎子：“正有此意?！?/br>
    兩頭未有明言，反倒是比了幾回手勢，隨后張放遠(yuǎn)就以十文的價格買下了一萬斤的中等炭，先付了一半的銀子，約定三日后來取。

    送出去了張放遠(yuǎn)，炭行的老板負(fù)手立在門欄處，微瞇起了眼睛。

    伙計急速的打著算盤，盤珠圓潤相觸，聲音甚是悅耳：“老爺，這一樁單子可真夠大的！”

    “自是不小?！?/br>
    “只是這人作何買這般多的炭火？莫不是家中要辦大宴，可即便是如此，那也用不上這般多的炭火啊?！?/br>
    也不單是伙計心中迷糊，老管事心中也是不解，但左右銀子是賺到了手上，也不好意思在下人面前丟了面子，只道：“別人買這么多自有買這么多的道理。這朝倉庫空了許多，還得讓人及時填貨。秋中了，雖不見得冷，可城中不少人都喜歡提前囤冬炭，待到人多時就該漲價了?！?/br>
    伙計應(yīng)承的點點頭，去年暖冬炭行的生意都不好，若是今年再是如此，那生意可就不好做了，現(xiàn)在米糧又貴，鬧得城中各行都眼饞起做米糧生意的，巴不得轉(zhuǎn)行去。

    管事的回屋不免也低低感慨了句：“要是日日都是這般大單子，何愁生意不好啊?！?/br>
    張放遠(yuǎn)定了炭火沒急著回去，先去了城西南口，在那頭低價租用了個大倉庫，玲瓏鋪子就那么巴掌大一點兒的地，別說是倉庫了，就是整個鋪子都拿來堆東西也堆不了多少。

    村子里的炭火倒有的是地方堆放，但今下在城里買了這許多的炭火，若是要押送回村里去，且不說要耗費不少的人力物力運送，再者冬時又得拉來城里賣，如此反復(fù)實在是麻煩。

    與其這樣，倒是不如直接租個大倉庫囤放東西，此般就更省心省力了。

    定下了倉庫后，他又陸續(xù)跑了城里的幾大炭火行，前前后后囤買了幾萬斤的炭火，倉庫里日日都在拉進炭火來，這頭多的是倉庫，運送貨物來往諸多，而今炙手可熱的是米糧，自也就沒什么人關(guān)注他的炭火。

    倉庫囤積滿當(dāng)以后，張放遠(yuǎn)才安心的回了村里，現(xiàn)在他們家?guī)缀醵急磺皝碣u炭火的村民給包圍了。

    城里村里，兩頭的炭火加起來張放遠(yuǎn)完全可以自信的說再沒有一家炭火行的炭有他這么多。

    許禾看著家里的存錢的箱子日漸空癟了下去，轉(zhuǎn)而變成了累的山高一樣的木柴炭火，他簡直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早曉得張放遠(yuǎn)這么能折騰，他就不出那破主意了，這朝倒是好，跟中風(fēng)了一般猛著勁兒的囤炭火，錢全都砸上頭了。

    他聽見院子里有馬蹄聲，趕緊放下了錢箱子出去，只見奔忙了大半個月的張放遠(yuǎn)又帶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從城里回來，他趕忙去搭了把手：“這又買了什么？”

    “都是些藥材，放在家里好用。”

    許禾翻看了一下，無疑都是些強身健體、防病防疫的東西，他心有疑惑，不過想著晚秋了，等入冬以后天氣冷下去身體確實是不如秋夏強健，吃些補藥身子更暖和些，可以取一點草藥燉雞燉羊rou給兩個小朋友喝湯。

    “可還要去城里囤炭？”

    許禾小心的問了一聲。

    張放遠(yuǎn)擺了擺手：“不買了?！?/br>
    許禾長松了口氣，要是再買下去家底兒都要給掏空了去。

    接著張放遠(yuǎn)又道：“明兒個就同鄉(xiāng)親們說，咱們家里也不收炭火了?！?/br>
    “這么突然？”許禾連忙把手里的藥材拿給甘草拿進屋去：“現(xiàn)在鄉(xiāng)親們還熱火朝天的燒著炭，砍著柴，要是一下子就不收了，那不是許多家里有炭的炸自己手里？”

    張放遠(yuǎn)道：“不收了，跟大伙兒說多余的就自行囤留著用，反正都快入冬了，冬日里總是用的上的?！?/br>
    許禾都能想到村民如何跳腳了，不過他們家現(xiàn)在是地主，村民就是想跳也不敢跳到他們家里來，這兩年張家沒有少讓村民賺上銀子，又是種桑養(yǎng)蠶，又是魚塘牲口，還雇請他們耕地，現(xiàn)如今又讓他們在農(nóng)閑的時候燒炭有事兒做，他們家在村里也是有不小的威信了。

    如此想著，他心里就心安理得了許多。

    “得，到時候我通知一聲。”

    倒也不出許禾所料，聽說不收炭火了，村民們罵罵咧咧，可到底收不收也是人家一句話，也沒法子硬再塞過去。心中再是不滿也曉得只有仰仗張家，若是得罪了人，以后人家有事兒都不雇自己了，那才是得不償失。

    為此也只在私下里叫罵了一番，不敢到正主兒面前說三道四去，再者張放遠(yuǎn)說的也沒錯，入冬始終都是要用上這些東西的，以前懶得或者是惦記著去找別的事兒做，干不到這上頭去，今年因著張家收炭火這才家家戶戶都燒囤的有一些炭自用。

    到時候入了冬也更省事兒些，冬日取炭可不像夏秋時取炭那般容易，生冷凍手不說，打濕了的干柴重的很，扛回來還得烤干，甚是麻煩。

    大家都是莊稼人，略略思量一下，也都不好意思找張放遠(yuǎn)鬧，不論如何，今年秋里燒炭還是賺了些錢，算是貼補了今年秋收。

    “這如此多的炭啊，可怎么才銷的出去?！?/br>
    張世誠合著妻兒上張放遠(yuǎn)家里吃飯，望著晴朗不見雨水的天氣不由得發(fā)愁，不知今年是否會像去年一般又是一年暖冬。村里人嘴上不說張放遠(yuǎn)傻，畢竟是給大伙兒提供了掙錢的機會，可誰心里不說在看熱鬧。

    往年晚秋都開始秋雨漫漫，城里早的都已經(jīng)用上炭火了，獨獨是今年，這個時間了中午還是大太陽，今兒還熱的很，他都只穿了兩件薄衣。

    許禾其實心中也有不安，可若是自家人都說這樣的話，他怕張放遠(yuǎn)身上的擔(dān)子更為的重，為此一直沒有多說，反倒是勸著家里的人，還主動去讓許家那邊也自囤些炭火起來。

    快到中午的時候，廚房里傳來了飯菜香味，今兒中午吃村里魚塘里捕上來的鮮魚，又在棚子里抓了只老母雞，用山參燉了補身子。

    張世誠正在屋里同張放遠(yuǎn)嘮嗑，院子里的大門被黃芪打開了，他伸長脖子看了一眼，瞧見是他大哥張世鑫。

    “你大伯鼻子最是靈了。”

    張世誠笑了一聲。

    “我昨兒走了那邊過，順道也喊了大伯，他說今日要上城里去辦事兒，我當(dāng)是不過來了的?！睆埛胚h(yuǎn)站起身招呼：“大伯這么早回了？”

    張世鑫急匆匆的進屋來，捧著茶碗子干了一口茶：“又漲了！”

    張放遠(yuǎn)和張世誠都很默契的道了一聲：“米糧又漲了？”

    張世鑫放下茶碗點點頭，眼中神采奕奕：“幸的是先前聽了放遠(yuǎn)的沒有老早把糧食拿去賣給那些個米糧商戶，不然虧大發(fā)。秋收米糧不多，到時候自家都不夠吃了再去買，往前能買兩斤米的錢現(xiàn)在只能買一斤了?！?/br>
    想想都咂舌。

    張世誠剝著瓜子道：“大哥是準(zhǔn)備現(xiàn)在拉去賣些？”

    張世鑫也抓了一大把瓜子，順道塞了些在口袋里，也沒人說他：“我可不賣，你們可曉得作何這米糧價格又漲了，我今兒在城里得了個驚天大消息！”

    “啥事兒？”

    張世鑫神色極厲：“寧江府那頭鬧起瘟疫來了！嚇人的很，一傳十十傳百的，城里那叫一個熱鬧，消息不過是才出來，不過幾個時辰都曉得了。”

    張世誠不由得唏噓，眼睛有些失神：“這年頭如何這般多的事兒！”

    “縣太爺派了人嚴(yán)守著官道，進出泗陽的地界兒可管制的厲害，挨著一個個的盤查，不允許寧江府那頭的人過來咧?！睆埵丽我彩菧喩戆l(fā)冷：“守嚴(yán)實些好，若是跑進來個，泗陽不也得遭殃?！?/br>
    說著他又望向張放遠(yuǎn)：“從寧江府那頭來的商戶都不讓過來做生意了，放遠(yuǎn)，你認(rèn)識的那收蠶商戶是不是寧江府的？要是的話，我勸你可別兜著鄉(xiāng)親們的蠶繭了，還是先停兩茬的蠶吧，到時候蠶繭銷不出去。”

    張放遠(yuǎn)擰起眉頭，這倒也是個問題：“今年還有最后的一茬蠶，已經(jīng)在吐絲了，便是要養(yǎng)也得等明年春了，那會兒說不定疫病已經(jīng)好了?！?/br>
    “這事兒哪里是三五兩個月能說清楚的，你還是謹(jǐn)慎些為好，家里好不易起來，可別栽在了這般荒年里?！?/br>
    張世鑫雖然愛占便宜，但是這話說的倒是真心話，畢竟還是有些格局在身上，如今張家一脈子孫就張放遠(yuǎn)最有出息，若是他垮了，想占便宜都沒地兒占去，他自然也是希望張放遠(yuǎn)好的。

    “成，我晚些寫封信送出去，看看宋老板走不走寧江府過。”

    廚房的菜做好了，許禾端著燉好的雞湯上來，在屋門口就聽見了屋里的幾個老少爺們兒的談話。

    他蹙起眉頭，心中也是為蠶繭的事情而擔(dān)心，若是宋永因病疫的事情不能來泗陽，到時候又少了一條賺錢的路子，先前收集的蠶繭又得圈在手上，再加上炭火，家里實在有些重負(fù)。

    疫病讓人聞言色變，他心里有些亂，但是又從中察覺到了自己丈夫好似有些不同尋常。

    前陣子他才帶回來了一大堆的藥材，其中就有防疫病的，也不知是他想多了只是巧合還是什么，為此一樁小事兒，倒是讓他対炭火的事情莫名有了些心安。

    卻也心安的不錯，泗陽百姓還在寧江府鬧出疫病一事而終日惶恐不安之時，炎熱許久的天，持續(xù)升溫如同回了夏，一連三日似是頂峰后突然溫度驟降。

    一場冷霧橫雜的急促秋雨鋪天蓋地而來，昨日還穿著單衣的老百姓，毫不夸張的裹上了棉麻厚衣。

    “這變天也忒快了！”

    第99章

    深秋的凄清冷寂似是遲來的馬，鉚足了勁狂奔而來，嘶鳴聲勢浩大，席卷著一地的秋葉。

    “好冷噢~”

    小鯉哥兒睡醒，腳丫子習(xí)慣性的先探出軟和的被子，他有點詫異今天爹爹怎么沒有來叫醒他，結(jié)果裹寒的冷風(fēng)像小刺猬一樣扎人，小朋友嚇得趕緊把腳丫子縮了回去。

    他連忙伸出兩只胖胖的胳膊抱住一邊睡著的瑞錦：“哥哥好冷?！?/br>
    風(fēng)吹涼的冰腳丫偷襲了瑞錦暖乎乎的肚子，把睡夢里的人凍醒了過來。

    瑞錦揉了揉眼睛，臉蛋兒被貼過來的小鯉哥兒擠的像變形的面團：“怎么醒這么早?。俊?/br>
    “好冷好冷。”

    瑞錦在被子里捂的好好的，倒是被小鯉哥兒勒的有些喘不過氣，他眼睛看向門口那邊：“小爹！”

    這當(dāng)兒兩個爹尚未起身多久，察覺到天氣變換，竟是連外衣都不曾穿，先行扭身去了院子查看。

    村野上一片秋雨大霧，簌簌的雨落的甚是急促，像要把夏時和秋日沒有落下的雨一并補足，不時之間還起上一陣風(fēng)，雞皮疙瘩登時就冒了起來。

    張放遠(yuǎn)沒搓自己的胳膊，反倒是攔住身旁的許禾揉了揉他的肩膀。兩人都穿的單薄，看著這般天氣和風(fēng)雨，不覺寒冷，反倒是心中一陣妥帖。

    “這朝碳火總算是有望了！”

    “不單是碳火，天氣冷下來疫病傳播也會下降許多。”

    許禾心中高興，縮到張放遠(yuǎn)結(jié)實的懷里，兩人對視了一眼，不由自主的靠攏，張放遠(yuǎn)卻忽覺褲腳直往下墜。

    他不耐蹙起眉，斜了一眼礙事的褲腳，結(jié)果看見仰著下巴的小矮冬瓜正在拉他。

    “瑞錦怎么起了？”

    許禾隨著自己丈夫的目光看見了崽子，他連忙收回微抬起來的下巴，干咳了一聲。

    張放遠(yuǎn)矮身把小瑞錦抱起來：“冷不冷？自己跑出來?！?/br>
    “小鯉哥兒冷，要被子，叫了爹爹沒應(yīng)?！?/br>
    張放遠(yuǎn)摸了摸鼻尖，看了一眼許禾，這還真沒聽見。往常里兩個小朋友都起的有些晚，天氣變換，兩口子起來的很早，沒想到崽崽也那么早醒了。

    兩人回屋去，瑞鯉正扒在床沿邊，似乎正在等著哥哥叫了爹爹過來。

    “要不要再睡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