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都走后。華玉仍然站在原處，她將圣旨交給燕娘。她則目光怔怔望著門外。日光高升，地面冰雪消融。宮人三兩結(jié)對(duì)，拿著掃帚掃著地面的余冰。

    她緩緩吸了口氣，放下棉簾。纖長濃密的睫毛飛快眨動(dòng)幾下，而后歸于平靜。

    燕娘將圣旨收好，笑吟吟：“恭喜孟嬪娘娘！”

    燕娘似乎是覺得華玉的面上并無任何喜色，連忙收了話頭，改為安撫道：“姑娘心雖不在皇上身上。但得封嬪，是意外之喜。美人之位何其輕，人人都可踩上一腳，如今為嬪，這棲玉宮主殿，姑娘住著才是名正言順?！?/br>
    屋內(nèi)宮人早已屏退。華玉坐在窗前的小凳上，雙腳離地，朝前踢蹬一下，裙角翩飛，雙腳微微搖晃起來。她抬眸朝著燕娘一笑。

    “燕娘為我梳妝吧?！?/br>
    燕娘不解：“這是為何？”

    華玉語氣慢慢道：“見攝政王呀。他今夜定不會(huì)來，只能我去找他了?！?/br>
    攝政王手握天下大權(quán)，就連皇上亦在他的掌中。他是何等的權(quán)勢滔天，又是何等的心高氣傲。華玉雖有幾分姿色，能入攝政王的眼，得他幾分垂憐，已是萬幸。今日封嬪圣旨一下，被攝政王得知。難免會(huì)覺得華玉是個(gè)兩面三刀的人，人前一幅面孔人后一幅面孔。當(dāng)著攝政王是一套，當(dāng)著皇上又是一套。

    若華玉今日不將事情說開，得罪于他，往后性命難保。

    華玉命宮人抬進(jìn)盆架。她將雙手置于水中。銅盆水波蕩漾，細(xì)膩的香粉入水即化，生出淡淡甜香。水中所放香粉名為玉骨生香散，長久浸泡，可令肌膚細(xì)膩生香。

    華玉張開五指，令指縫亦被水香浸泡。

    約莫半刻鐘，華玉將手拿出。取過棉巾細(xì)細(xì)擦拭干凈，而后坐在鏡臺(tái)前，任由燕娘妝扮。

    華玉烏發(fā)四散。燕娘站在其后，為其分做數(shù)股，五指靈巧地將每股發(fā)髻編于腦頂。又將數(shù)股在兩側(cè)結(jié)成高髻。此為飛仙髻，雖得女子追捧，卻因其發(fā)髻高盤，非面容嫵媚身姿窈窕者才得其美，并無多少人梳此發(fā)。燕娘打開妝奩，拿出一根玉簪花插在高髻正中，又為華玉面上施桃花粉、點(diǎn)唇脂。

    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蔥根?？谌绾斓?。

    燕娘贊道：“姑娘美極了！”

    華玉接過月白色軟綢披帛，搭在肩側(cè)。轉(zhuǎn)了轉(zhuǎn)身子，下裙隨之微微蕩漾，顏色素淡。

    她道：“換那條榴花紅色綢裙子來?！?/br>
    華玉換上新裙。垂眸看眼艷麗活潑的裙子，面朝燕娘笑笑。

    “走吧?！?/br>
    ......

    華玉站在檀云秋回慈恩殿必經(jīng)之路。

    假石嶙峋，翠竹林立。月色淡淡。華玉提一盞宮燈，燈色暈黃，她靜靜站著。

    不多時(shí)，石面?zhèn)鱽黻囮囓囕喡曧憽?/br>
    攝政王來了。

    華玉小步走上前，輕聲喚道：“王爺?！?/br>
    茂竹青松立在檀云秋身后，見她出現(xiàn)，停住腳步。檀云秋抬眸望去，神色微怔，而后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

    他笑道：“恭喜孟嬪娘娘了?！?/br>
    他眸光凜冽如寒風(fēng)，嘴角勾起抹古怪笑意。定定看著面前的女子，胸中那股子濁氣又涌上來了。他捏緊扶手，從華玉面上移開目光，落在旁邊的怪石上。

    “還愣著做什么，回慈恩殿。”

    華玉并未多言，亦步亦趨跟在后面。

    此處雖然人煙稀少，但隔墻有耳。她小步跟至慈恩殿門口。

    青松道：“孟娘子留步。王爺要休息了?！?/br>
    華玉視線落在檀云秋的后背，語氣顫顫：“勞煩大人轉(zhuǎn)告王爺，我有話對(duì)王爺說。若王爺今日不想見我，那我便日日來?！?/br>
    青松語塞。

    良久，檀云秋道：“讓她進(jìn)來。”

    華玉瞬間笑開，提著裙邊小跑到他面前，語調(diào)輕快道：“多謝王爺！”

    作者有話說：

    ①孔雀東南飛：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

    第26章

    服侍檀云秋的宮人從不敢懈怠,殿內(nèi)總被炭火烘得暖暖的。一進(jìn)大殿，華玉的身子整個(gè)被熱氣包裹住，霎時(shí)間寒氣消融。

    檀云秋并未屏退左右。他坐在上首，審視華玉。

    他脫去大氅交給左右的宮人。露出內(nèi)里穿的夾絨的暗玉紫色圓領(lǐng)窄袖袍,束著玉裝革帶。這色有些老氣,穿在他身上,似烏壓壓的天際陡然響起幾聲驚雷，越發(fā)顯得他威嚴(yán)持重、高不可攀。

    他坐在輪椅上。脊背挺直，雙手按壓扶手。大殿氣氛靜悄悄的，無人敢大聲喘氣,一絲聲音也沒有。他胸中因?yàn)檫@份安靜，那絲濁氣越來越膨脹,漸漸裝滿了他整個(gè)胸膛。讓他覺得喉嚨艱澀。

    華玉立在中央。胸腔起伏地快了些,微微吐息。

    檀云秋的視線冷且硬，仿佛又回到了那時(shí),她因燕娘獲罪不得已來慈恩殿求他。他眼神中滿滿都是對(duì)她的不屑。更甚至,現(xiàn)在他的目光中，還有怒火。

    “王爺。”

    華玉輕聲開口。

    檀云秋鳳眼冷凝：“你有何話要說？”

    左右宮人皆不住打個(gè)寒顫。

    華玉心中亦怕。

    “我有許多話。還望王爺憐惜，耐心聽我說完?！?/br>
    檀云秋從喉中溢出滿是嘲諷的呵笑。

    華玉不等他說出難聽的話，先開口道：“永寧五年夏,因家中為求庇護(hù),送我入宮。這些事情,王爺您也查過了，不需我再說。我入宮，本就是迫不得已。長夜漫漫,我未曾見皇上一面,更無任何情誼可言。我在宮中,如螻蟻，生死不由己?；噬鲜翘熳樱疑頌閷m妃，我之居處是天子之地。旁人我尚且不敢抵抗，又何況皇上的召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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