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英順著他的視線往下。

    “那里并沒有人啊?！鼻疫@般大的雨，根本就看不清下方。

    沈燼之側(cè)眸看他一眼道：“仔細(xì)看，總會看到的。”說完轉(zhuǎn)身，像是要離開。

    吳英立時(shí)道：“下官看見了，也聽見了。他們在水里掙扎，在高聲求救?？上鹿倬炔涣耍樗耸翘炝P，非是人力能解。”

    “所以你選擇放棄他們，試圖救剩下的人對嗎？”

    “是?！?/br>
    沈燼之背對著他，輕笑一聲，諷道：“你選的并不一定是真龍，也有可能是妄想登天成神的蛟?！?/br>
    蛟興云雨，發(fā)洪水。真龍卻可治水，佑風(fēng)調(diào)雨順。

    吳英大笑兩聲，吼道：“黑云遮天，隱在其后的真相本就無從得知，飛的是龍還是蛟無從辨別，下官唯有一試！”

    “是嗎？如果你不試，現(xiàn)下那些人你便一眼就能看見?！?/br>
    那紫袍官服的大人來了一遭，只同吳大人說了幾句不明不白的話，便持著手中的傘離了堤。

    補(bǔ)堤的漢子搖搖頭，扛起一袋沙再度朝著危險(xiǎn)無比的缺口而去。

    沈伍跟上自家大人，猶豫道：“大人，我們不幫忙修堤嗎？”

    沈燼之腳步未停，薄唇輕啟：“不了?！?/br>
    見他答了，沈伍看看四周，覺得心中不忍，又大著膽子道：“那我們現(xiàn)下是要回城西嗎？”

    “是?！?/br>
    再多問就過于逾矩，沈伍垂著頭，跟著沈燼之回了城西。

    兩個時(shí)辰不到，城西大街小巷多出了許多窮苦百姓。大熱的夏日，在洪水和雨水雙重夾擊下，無家可歸的人們擠在一處，試圖互相溫暖。偶爾驚起一道響雷，眾人皆隨之而顫。

    吳府。

    張清在確認(rèn)顧言思身體不會再有意外后便帶著人出府幫人去了，雀枝去為顧言思熬藥，只留下她一人在房中。

    又是一聲雷響，顧言思從夢中驚醒。眼前全是黑暗，耳邊只有暴雨驚聲。她輕聲喚了雀枝幾聲，沒人回答。她摸索著下了榻，卻因?yàn)榭床灰?，連連撞到桌椅。顧言思蹲下身，將自己蜷縮成一團(tuán)，不再出聲。

    沈燼之一身水氣輕推開門時(shí)，便見到她光著腳，僅著里衣，將頭埋在膝蓋里，整個人蜷縮著蹲在桌邊。

    他將油紙傘扔在門外，幾步行到顧言思身邊，輕聲道：“言思，怎么了？”

    顧言思像是根本沒聽見他的聲音，依舊埋著頭。沈燼之再近幾步，俯身靠近她。湊得近了，他才發(fā)現(xiàn)顧言思正細(xì)細(xì)啜泣，整個身子都在發(fā)抖。

    沈燼之試探著把手放到她的背上，帶著明顯的急切道：“言思，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背上忽然多了溫?zé)嶂?，顧言思輕顫一下，抬起頭。毫無血色的臉上還掛著淚珠，覆眼的綢帶已完全被淚水浸濕，漂亮的唇輕抿著，還是沒有出聲。

    沈燼之輕撫了撫她的背，再度低聲問：“言思，怎么了？”

    顧言思聞言一哽，小聲道：“大人？”

    沈燼之白皙的指節(jié)拭掉她臉上的淚珠，聲音溫柔。

    “是我。”

    顧言思像是不確定般，又喚了一聲“大人?！?/br>
    “我在?！?/br>
    少女忽地站起，猛然撲進(jìn)他懷中，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緊緊地環(huán)住他的腰。沈燼之俯著身，未料到她會突然撲過來，險(xiǎn)些沒站穩(wěn)。

    懷中的人身子微涼，不知在房中蹲了多久。即便緊緊抱著他，也還是在細(xì)微的發(fā)抖，眼淚很快便浸濕了他的衣袍。

    沈燼之不再問她怎么了，輕撫了撫她的發(fā)，轉(zhuǎn)而收緊雙手，將懷中人緊緊抱住。

    良久，顧言思放松了環(huán)在沈燼之腰上的手，止住了淚。但依舊抓著沈燼之的衣袍，不曾松開。

    沈燼之輕輕放開她，低聲哄道：“地上涼，我抱你到榻上好不好？”

    顧言思不動，還是不出聲。沈燼之便握了握她放在自己腰間的手，將自己的衣袍從她手中拉開。而后將人打橫抱起，放到了榻上。

    顧言思乖乖的任他將自己放進(jìn)被窩里，待他將被子蓋好，便又伸出手，固執(zhí)地拉著沈燼之的衣袖，不肯放開。

    沈燼之原本打算去為她倒杯水，見此情形，便順勢坐在了榻邊，任她拉著衣袖。他微不可察的嘆口氣，忽地想起那日從紅云江上死里逃生。想她應(yīng)該是怕黑，想她可能是遇到了夢魘。

    他抽出了衣袖，將顧言思伸出的手握進(jìn)了手心。眼睫微垂，目光停在了顧言思腕上裹著的白布上。

    那是顧言思為了放血給他當(dāng)藥時(shí)劃傷的，此時(shí)應(yīng)該已結(jié)了痂。

    顧言思輕動了動手，偏頭“看”著他，還是不說話。

    一道薄墻，將房中房外分成兩番天地。房中靜謐，房外雨聲震天。

    她不肯說話，沈燼之便也不再出聲，只靜靜地坐在她身邊。

    雀枝端著藥走到自家小姐房外，發(fā)現(xiàn)房門開著，心中一急，幾步跑了進(jìn)去。

    “小姐！”

    沈燼之轉(zhuǎn)頭看她，輕噓了一聲，低聲道：“她睡著了?！?/br>
    雀枝見是他，心中稍定，轉(zhuǎn)看向榻上，便看見了二人相握的手，頓時(shí)羞得低下了頭，壓低聲音道：“沈大人，小姐的藥好了?！?/br>
    沈燼之看了一眼榻上熟睡的顧言思，見她面色平和，輕聲問道：“這藥必須現(xiàn)在喝嗎？”

    “??？”雀枝再度抬頭看了看沈大人和自家小姐相握的手，搖搖頭道：“不用不用，丹朱說小姐近日可能容易夢魘睡不好覺，所以她睡得好時(shí)就不要擾她，等她醒了再喝也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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