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 第10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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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盈盈。 作者有話說: 雖然是一章,但是有五千字耶。 第121章 鄭玉衡一直在推案司所在的獄外等到天黑, 而后又掏出腰牌囑托了這些時日在殿前司認識的幾個可靠的紫微衛(wèi),讓他們幫忙照看, 以防有人暗中行事。 隨后, 鄭玉衡重新入宮,只不過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去歸元宮到小皇帝身邊伺候,而是在太醫(yī)院住處更衣收拾了一番,再回慈寧宮。 慈寧宮仍然掌燈, 在外守夜的人不多, 見他來了, 都閉口不再閑聊, 向小鄭大人行禮。 鄭玉衡同樣回禮, 從內(nèi)侍們閑聊的只言片語當中聽出皇后已經(jīng)安然生育,母子平安,陛下估計仍然在鳳藻宮, 今夜都不會回去了。 這樣也好,起碼這算是一件好事, 而好事越多,越能將此前激怒孟誠的事情沖淡。 鄭玉衡走入殿內(nèi),繞過一道架在靠外側(cè)的屏風, 撩開簾子,順手將小案的燭臺燈罩取下來, 用一旁小巧的剪刀修了修燭芯, 讓火光筆直一線,更加明亮。 他將燈罩放回去,罩紗上的紅色錦鯉在光芒映照下形同游動, 隨后, 鄭玉衡才坐到了長席的另一側(cè)、董靈鷲的對面。 董靈鷲沒有睡, 但天色已晚,她洗漱過了,發(fā)髻沒有完全散開,上面的金飾卸去,只剩下一根通透的玉簪子簪著長發(fā),因青絲太密,有一半發(fā)絲簪不住,垂落在她的脊背間。 鄭玉衡靠近,見她在看祟書。 所謂祟書,其實是一種記載鬼神、星辰、命運等等,將某月某日所生的病或者禍事,當成鬼神作怪,施法去除的一種書冊本子。 鄭玉衡雖然不在意這種事,但他也知道民間有不少崇信此書的,就連朝中的一部分官員也對此深信不疑,大多數(shù)人都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態(tài)。 無論哪個皇帝登基,或者是某個開國皇帝創(chuàng)下基業(yè),都要說一句“受命于天”之類的說辭,以此來鞏固自身的正統(tǒng)性……鄭玉衡對鬼神之說敬而遠之,倒算是其中不太信這些東西的人。 “在看什么?”鄭玉衡明知故問,“檀娘也有掐不準卦象,托鬼怪撞客辦事的時候?” 后半句屬于打趣,因為他不相信董靈鷲崇信鬼神。 董靈鷲聞言一笑,道:“我倒真有件事給它們辦?!?/br> 鄭玉衡怔愣了一下,一時竟沒反應過來。 董靈鷲指著其中的一頁,點了點祟書上的記敘,道:“九月初三,好日子?!?/br> 鄭玉衡隨著她的手向那邊看去,見到上面雕版印刷出來一排字,寫得是:“生死不吉,忌血光、殺生,遇事則向北方叩斗姥天尊?!?/br> 鄭玉衡問:“看著可不像好日子。” “怎么不像?!倍`鷲道,“哀家在這一日賜死許祥,豈不妙哉?” 鄭玉衡又沒聽懂,感覺自己的腦子被撞了一下——因為董靈鷲所說的話肯定是表面上的含義,而非她真正的用意。 “欽天監(jiān)必會阻止?!编嵱窈夂芸煺沓鏊季w。 “好極,若不阻止,白養(yǎng)他們了?!倍`鷲道。 鄭玉衡似乎了悟了什么,腦海中仿佛有電光一閃,他突然想到,以他這些時日對小皇帝的了解,這些在他眼中“卑微下賤”之人,不僅是配不配得上天家的問題,而是他的“愛慕”本身就不夠格,那么相應的,要是董靈鷲執(zhí)意挑個“好日子”,說不定孟誠還希望許祥不要死在這天,免得因“邪祟”牽連他的母后。 但要是連這種事都拿來設(shè)計,那未免也太過沒有畏懼之心了。檀娘豈止是不信,她簡直是把這說法扔到地上踩,而且還面無異色。 他下意識道:“路子是不是太偏了些。” “偏路,走得通就行?!倍`鷲悠悠地道,“布局設(shè)計,皆因人而異,正道坦途自有他們的先生老師去教,我嘛……” 后半句話壓下去了,董靈鷲放下祟書,伸手攬過他的肩膀,在鄭玉衡微涼的唇瓣上輕輕一啄,低聲:“講道理有講道理的法子,不講道理,也有不講道理的法子?!?/br> …… 這“不講道理”的法子,鄭玉衡還是第一次見她使用。 王皇后誕下皇子之后,孟誠提起來的心終于掉了回去。 心掉回去了,自然開始著手收拾許祥之事。他怒斥了上書彈劾的王兆鶴等人,說他們無中生有,污蔑捏造,狠狠將這群人罵了回去,但隨后又暗中授意朝中的御史翻出舊賬,重新以“濫刑失責”的罪名向許祥問罪。 這個罪名跟觸怒天顏不同,畢竟“觸怒天顏”,要是沒說什么大逆不道的話,孟誠也不可能因為這一個理由就把人殺了,頂多廷杖而已,但要是涉及到國朝政務,那么從旁觀看的諸臣當中,可有不少跟許祥有仇怨的。 如此一來,幾乎件件都落在孟誠的算盤當中,他收到有關(guān)于此的奏折不下一二十本,其中有一半都頗為符合他的心意,都上書說由刑部查清屬實后,從重處罰,按照罪責斬首。 這一切都按照他計劃當中的走,就連一開始哭鬧頂嘴的孟摘月都不聲不響,似無動于衷。他疑惑之余還有點兒慶幸,以為是皇妹終于想清楚了,知道公主身份貴重,不該與閹人混在一起。 直至他的母后看了那些奏折。 甚至這些奏折還是他親手遞過去的,就因為許祥算是母后的下屬。 跟他所想的不同,他以為董靈鷲會為許祥說話,然而她沉默地看了片刻,居然為此大怒,仿佛對這位內(nèi)廠督主的所作所為十分痛恨,當即批復,定九月初三問斬,動作之速,幾乎讓孟誠目瞪口呆。 但目瞪口呆的還在后面。就在這批復的圣旨下去才一日,滿頭大汗的欽天監(jiān)之人急忙面見孟誠,苦口婆心地闡釋這日子如何如何不可,請務必議定秋后問斬云云。 這時日實在太快,因為王婉柔就是在八月底生育的,所以孟誠一直到最近才開始處理此事,才過了數(shù)日,大約是初二這一天,他將奏折遞給母后、母后下旨、欽天監(jiān)覲見……這一系列的事情發(fā)生,就在短短的一日當中。 孟誠盯著面前這個中年胖子大汗淋漓、滿臉慌張焦急的神色,他也有點沒反應過來,扶著額頭掐了掐,指著此人跟鄭玉衡道:“他什么意思?” 鄭玉衡道:“初三動殺會惹斗姥天尊動怒。他這個意思?!?/br> “朕問的你這個嗎?”孟誠習慣性地跟他嗆了聲,磨著后槽牙道,“我是說這人怎么來得這么快!” 鄭玉衡頓了頓,道:“欽天監(jiān)就在皇城內(nèi)?!敝皇怯民R跑過去也得半個時辰,要不是我派人去得快,你天黑才能看見他呢。 光是信任一個司正能夠“在其位謀其職”怎么可以?將所有籌碼壓在別人的職業(yè)道德上,多少有些天真,而這種天真除了在床上之外,早就在鄭玉衡身上消失了,根本都不用董靈鷲授意,他也能“意會”得到。 孟誠的視線在他臉上掃來掃去,見鄭玉衡面無表情,一絲波瀾也不露,他把這些說辭放在嘴里過了一遍,還是不敢輕放,起身道:“你跟我走,請母后收回成命,改為秋后問斬?!?/br> 鄭玉衡點頭答應,欣然同行。 走了一路,孟誠越想越不對,停到慈寧宮門口,忍不住轉(zhuǎn)頭跟他道:“朕不是要殺了他嗎?” “但不能是九月初三?!编嵱窈獾?。“太后娘娘動怒了,恐怕明日斬首之心甚堅?!?/br> 孟誠顧忌著鬼神之說,心道推遲幾天能如何?再有一個月就是十月份,正到了秋后行刑的時候,他剛上前幾步,就見到一只茶杯飛出來,啪地一聲碎在面前,然后是重重的書卷拍案聲,里面夾雜著一道略顯冰冷的熟悉聲音。 “……他這么辦事,早就該死了,混賬東西?!?/br> 這種熟悉的聲音和語氣,幾乎讓孟誠下意識地聯(lián)想到十幾年前母后教導自己的時候,但凡他念錯了書上的某個字,董靈鷲都會稍微沉下來一點臉色,她自己似乎沒注意,但是小孩子對母親的情緒變化敏感而又強烈,哪怕她并不開口苛責。 孟誠心里抖了一下,調(diào)頭又看了一眼鄭玉衡。 鄭玉衡穿著殿前司的公服,剛把所配之劍交給慈寧宮女官,正要陪他進入,兩人視線交匯,鄭玉衡突然福至心靈,莫名說道:“沒事,太后娘娘從不遷怒于人?!?/br> 孟誠黑了臉,道:“朕知道!” 說罷就跨了進去。 此刻外頭正陰天,烏云里壓著一層厚重的雨。殿內(nèi)沒有其他女使出聲,只有董靈鷲跟別人交談的聲音。 孟誠走了進來,才猛地想起——殿內(nèi)有誰?母后在跟誰說話呢? 他思緒剛一起,就聽見一道更加熟悉、從小玩到大的聲音響起。這聲音輕快嬌俏,沒有半分心上人馬上就要問罪而死的悲痛,而且用著他印象當中、還像是十幾歲的孟摘月一樣的任性語氣,懶洋洋道:“母后——皇兄要把他處死,兒臣就沒有玩的了,您可不能只顧著給皇兄納后宮,兒臣也要——” 孟誠愣了一剎,然后眼前一黑,猛地后退了半步,腦海里浮現(xiàn)出許祥在御前伺候筆墨、以及在問話過程當中無比謙卑溫順的臉龐。 鄭玉衡趕緊從旁扶了他一下,輕聲:“陛下?” 孟誠看了看他,道:“……其實……” “其實什么?”鄭玉衡把耳朵湊過去。 孟誠張了張口,欲言又止,隨后便聽孟摘月又說:“前些時候母后拒絕的那個王大公子不是喜歡兒臣嗎?讓他嫁來給兒臣做妾吧,反正母后都要處死許祥了,哎呀,真是讓人傷心,兒臣在府上給許秉筆立個牌位,王大公子還能拜見一下前輩,給前頭的一個正牌駙馬、一個督主哥哥上個香……” “陛下、陛下?”鄭玉衡晃了晃他。 孟誠抬手捂了一下臉,他扭頭看向鄭玉衡,威脅道:“你今日聽到的話,要是說出去一個字,朕就宰了你?!?/br> 鄭玉衡連忙道:“陛下說什么呢,臣跟陛下是一家……人……” 孟誠差點抬起手來跟他掐架,但是想到自己的身份,這樣有失體面,又咬咬牙忍了,跟他道:“誰他媽跟你是一家人,朕是天子,君臣之禮你懂不懂?” 鄭玉衡點點頭:“懂,我懂。咱們進去請娘娘改為秋后問斬吧?!?/br> 孟誠剛聽完盈盈那幾句話,心里七上八下地突突直蹦跶,生怕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meimei真干出這種事兒來,隨后就又聽啪地一聲,似乎是茶盞重重地撞到案上的聲音,孟誠脊背都嗖地涼了一下。 隔著珠簾,董靈鷲忽地問:“是皇帝來了嗎?” 女官從旁低聲道:“是陛下?!?/br> 孟誠真有一分想要掉頭就走的想法,但因為有鄭玉衡陪在身邊,倒不算是自己面對,也就整理了一下思緒,將欽天監(jiān)所說的話跟董靈鷲重復了一遍。 “哀家不信,”她說得是實話,一點虛假都沒有,“世上之事,信則有,不信則無,皇帝忌諱,就讓哀家命人處置他,總歸盈盈也看不上他了。” 公主很乖巧地說:“就是就是。” 孟誠眼皮直跳,琢磨了一下盈盈剛才說的那幾句話,以他這些年對小妹的了解,她從小玩什么九連環(huán)、小木馬,都喜新厭舊,只有很短暫的熱度,正兒八經(jīng)自己挑了的駙馬都和離了,何況一個只是有點姿色的宦官? “母后,”孟誠道,“兒臣覺得還是秋后……嗯,不……他雖有罪,也不至于死。小妹別傷心了,你愿意玩玩他,那是他的福氣,至于面首、還讓王兆鶴給你做小,這就……不必了吧。” 董靈鷲低頭喝了一口茶,慢條斯理道:“不是誠兒覺得他玷污了天家顏面么?此人確實有罪,你小妹那天是沖動了些,她其實不在乎的,小孩心性,你不用管她?!?/br> 孟誠頭皮發(fā)麻,道:“不不不,要管的,要管的,這、這個……” “我還想換個新的呢?!泵险锣洁斓?,“他冷冰冰的,不通情理,連手都不會牽。” 孟誠心里一松,連手都沒牽……不是,他媽的連手都沒牽,那又是個太監(jiān),這不是太好了嗎?皇妹又不喜歡他,就是小孩兒玩玩的心態(tài)。 孟誠打定主意,轉(zhuǎn)頭跟鄭玉衡低聲私語道:“快幫朕勸勸。” “勸什么?”鄭玉衡眨了眨眼,故意問他。 “你腦子壞了是不是,這都聽不出來利弊?”孟誠點不透他,自行撩開珠簾進入,“請母后收回成命,許秉筆在御前侍奉多年,兼任內(nèi)獄之職,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雖有濫刑失職之罪,可罪不至死,不過就將他內(nèi)廠的職務革除,罰俸廷杖,以作懲戒……” 他說完這句話,殿內(nèi)依舊十分寂靜,落針可聞。 過了片刻,董靈鷲道:“那,皇帝先把那份批復的奏折留中壓下來吧。容哀家再想想。” 孟摘月哀怨地添了一句:“皇兄,你凈耽誤我的好事兒。” 孟誠松了口氣,看向盈盈,忍不住道:“他對你倒是真心的,盈盈,你也該長大些了?!?/br> 孟摘月聞言露出一個笑容,道:“他對我當然是真心的,我可是皇兄的親meimei,是盈盈啊,誰不喜歡我呢?” 孟誠點了點頭,覺得有道理極了,只是母后還是不肯松口,這件事要好好想個辦法。 三人揭過此事,坐在一起喝了盞茶,而后孟誠回到歸元宮著手更改朱批,他寫著寫著,有點隱約覺得哪里不對,看向殿內(nèi)陪同的鄭玉衡,突兀道:“鄭鈞之?!?/br> “臣在。”他說。 “你說……朕不是要殺了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