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善輕瞥了她一眼，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輕輕捏著茶杯，指尖泛著淡淡的粉。

    “你從小在這長大，應該很清楚，現(xiàn)在講究的是科學發(fā)展、唯物主義，神鬼怪力都是封建迷信。”

    不等宋檀出聲詢問，姬善自顧自地說：“當年建國前期，玄門就歷經(jīng)了一次動蕩，大半——勉強算是精英吧，基本都折損進去，上清損失最嚴重?！?/br>
    居然還有這種事？

    宋檀意識到姬善這次不僅僅是想過來看看、送零食，更重要的，應該是想告訴她這些年玄門沒落的原因。

    “那次動蕩過后，很多道觀直接斷了香火，只有少數(shù)弟子眾多的道觀流傳下來，不過因為人才斷代太嚴重，后面的弟子也沒一個拿得出手。”

    說到這里，姬善輕抿了口茶水，“你們上清道觀的運氣算好，當初斷代的時候，第39代弟子張岳已經(jīng)出師，他繼承了上清的全部玄術(shù)?！?/br>
    “建國后上面要破除封建迷信，張岳的徒弟天資高，但不想遵守那么多規(guī)矩，把他給舉報了?！?/br>
    張岳的徒弟天資高？

    張岳的徒弟不是張姣姣的師父嗎？

    宋檀正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聽到后面那句“把他舉報了”，便反應過來。

    這個天資高的，指的是張姣姣師父的“師兄”，只不過因為欺師滅祖，被趕出師門，自然不會記載在弟子譜上。

    “后來呢？”

    宋檀聽得緊捏拳頭，她太清楚那會兒有多瘋狂，張岳被舉報搞封建迷信，恐怕會遭到很嚴重的懲罰。

    看宋檀面色微沉，姬善寬慰道：“放心，張岳沒吃什么苦，剛進去幾天就被放回來，上面對真正有本事、嚴格律己的玄門中人還是很尊重的，尤其張岳算是那一代玄門中人里最優(yōu)秀的一個。”

    聽到這里，宋檀才松了口氣——那還好。

    “不過，等他回來的時候，他徒弟已經(jīng)把道觀里所有值錢的東西全部卷走了?！?/br>
    宋檀：“……”

    她深深吐出一口氣，眼神格外陰沉，“這個欺師滅祖的王八蛋怎么死的？”

    應該是祖師爺劈死的吧？

    然而姬善的回答卻出乎她的意料：“頭部中木倉，當場死亡?！?/br>
    頭部中木倉？

    宋檀反應過來，“遇上劫匪了？”

    “嗯，他倒賣東西的時候被兩個劫匪撞見，劫匪持木倉搶劫，他想反抗，只可惜玄術(shù)抵擋不住子|彈?！?/br>
    姬善做了個開木倉的手勢，“就那么一木倉，人就死了。”

    宋檀輕蔑地撇嘴，活該！

    她想起被倒賣的那些古董，下意識問：“你的神骨就是在那時候被賣掉的？”

    剛問出口，宋檀才想起來他應該不知道神骨的下落，否則在看到那顆小尾骨的時候，他也不會那么震驚。

    然而，姬善卻給她了準確的回答：“不是，神骨被搶走是更早的時候?！?/br>
    宋檀：“？！”

    他竟然知道？

    姬善仿佛沒看到宋檀震驚的目光，他撥弄著茶杯，語氣冷靜到?jīng)]有一絲起伏：“記得我剛才和你說過的玄門動蕩嗎——民國時期，軍閥割據(jù)，有些玄門中人投靠地方軍閥，他們聯(lián)手掠走了很多東西?！?/br>
    “包括我的神骨?！?/br>
    他目光一轉(zhuǎn)，落在宋檀的臉上，“我剛才和你說過，玄術(shù)抵不住子|彈，上清當年的精英弟子有九成都是因為這個折損在里面?！?/br>
    “……”

    宋檀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她猜過動蕩的原因，可能是戰(zhàn)爭、可能是天災惡獸，但萬萬沒想到是玄門的內(nèi)部爭斗。

    她垂眼看著茶面倒映著自己的面容，聽到姬善低沉的嗓音緩緩說著：

    “神骨從那時候就已經(jīng)不知所蹤，等到后來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很多人都跑到國外，很可能已經(jīng)找不回來了?！?/br>
    “——不會的！”

    宋檀打斷他，“就算在國外我也能找到，我既然還活著，我的封印就不會消失，大不了一個國家一個國家的找，總能找到的?！?/br>
    堅定的語氣讓姬善有些觸動，他眼中似乎有什么在融化，“……你為什么非要找到它？”

    “我既然答應過你，自然要還給你?！?/br>
    宋檀理所當然道，“更何況我還等著還完債飛升呢?！?/br>
    姬善：“……”

    呸，浪費他的感情！

    作者有話說：

    今天更新有點晚，抱歉抱歉！

    關(guān)于節(jié)目，宋檀的態(tài)度很明顯，就是不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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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主意

    宋檀說這個話其實并非全部出自真心。

    在她的印象中, 饕餮在兩個月前還要和她不死不休，或許不會信任她的話。

    所以，不如把她“想要飛升”和“找回神骨”綁定在一起, 讓饕餮知道他們在這件事上是同一陣營的。

    不過嘛……

    宋檀感覺這句話似乎起到反效果，因為姬善聽完這話似乎有點咬牙切齒。

    怎么會這樣？

    對上姬善陰沉沉的目光, 電光火石間，一道驚雷劃破腦中的迷霧，宋檀明悟了。

    ——饕餮是不想讓她飛升?。?/br>
    難怪饕餮對神骨那么渴望, 卻不想幫助她找回神骨。

    如果她還債失敗, 也就不能飛升，到時候等她死了，她的封印久而久之會自然消失, 饕餮自己就能找回神骨！

    這時間或許會有些漫長，需要三四百年左右, 但是對與天地同壽的龍子而言，幾百年的時間不過是過眼云煙。

    她完全被饕餮和善友好的態(tài)度蠱惑，以為他對自己沒有那么大的仇怨, 但很顯然他其實還是有的, 他只是想迷惑自己，再暗中讓她飛升失敗。

    大意了！

    想到這里, 宋檀的眼神陡然犀利起來, 她掃視著姬善，這意味不明的打量讓姬善下意識繃緊神經(jīng)、心跳加速。

    他太熟悉這個眼神, 當初他興沖沖準備吞掉那三鍋糖時，她從圍墻后面走出來, 就是用這種眼神看他。

    姬善謹慎地往后仰, 以免宋檀突然出手, 他謹慎地問道：“你想動手？”

    他都把神骨下落、玄門沒落的原因告訴她了，難道她還想打他？

    這也不是他干的啊！

    宋檀揚起一個輕快的笑容，“現(xiàn)在是現(xiàn)代社會，動手會被抓進局子的，我可不敢動手?！?/br>
    姬善：“……”

    這么說，其實你的本意就是想動手，只是礙于法律才沒能動手。

    他好心帶東西來探望她，告訴她上清道觀的往事，她居然還想打他，真是沒良心！

    看出姬善眼神中透露出的指責，宋檀心里還有點郁悶，她開門見山道：“先前你這么友善，我還當你放下我們之間的仇怨沖突，沒想到你其實想在還債上卡我，讓我沒辦法成仙！”

    姬善：“？？？”

    他什么時候卡她了？

    姬善差點氣笑了，“說話要有真憑實據(jù)，我什么時候卡你了？”

    他敢說縱觀天上地下，他是最希望她成仙的，否則當年他也不會死死壓抑住自己的天性，好端端的上古兇獸轉(zhuǎn)成半吊子的瑞獸。

    面對姬善氣急敗壞的模樣，宋檀冷靜地逼問：“那你為什么不愿意我?guī)兔δ阏一厣窆牵忝髅饕埠芟肽没厣窆?！?/br>
    “那是因為——”

    姬善剛要脫口而出，話到嘴邊硬生生咽了下去，臉色變得越發(fā)難看。

    難道他要說“因為只有在人世間，我才會是你唯一的舊相識，但等你成仙了，天上地下到處都是你的舊友”？

    他不要面子嗎？

    見姬善突然閉嘴不說話，宋檀隱約覺得他的想法可能和她以為的“報復”不一樣。

    她軟化了態(tài)度，試探著問：“因為什么？”

    姬善抬眼狠狠地瞪著她，微微上翹的眼尾泛著淡淡的紅暈，分明是兇狠的樣子卻意外透著幾分委屈，看得人心臟莫名發(fā)顫。

    宋檀被他瞪得有點心虛，就好像自己辜負了他的一番好意，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冒出這種想法。

    “……這樣吧，你只用告訴我，你愿不愿意幫我找回神骨，其他的都不必說?！?/br>
    至于什么時候找、去哪找，以后再說。

    姬善被她看得心煩意亂，自暴自棄道：“——愿意！愿意行了吧！”

    等她成了仙，他就一口吞了她，省得以后還要被她氣死！

    宋檀的態(tài)度立刻發(fā)生180度翻轉(zhuǎn)，她笑瞇瞇地為姬善添茶，“是我誤會姬老板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別和我計較?！?/br>
    只要愿意幫她就行！

    看著她熱情的舉動，姬善更氣惱了，他面無表情地站起身，本來想直接走人，抬腿的剎那間腳步一轉(zhuǎn)，轉(zhuǎn)向宋檀剛才放零食的小柜子。

    ——他特意帶了這么多東西來道觀探望她，這臭女人還想把他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