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

    盡管龍神沒有說可惜什么, 但宋檀就是能感覺到，這句話是在對她說。

    她一抬頭就對上了那雙金色的眼瞳，后者正惋惜地看著她, 這讓宋檀心中隱隱感覺有些不妙。

    “您這是什么意思？”

    它在可惜什么？

    龍神倒沒隱瞞，大大方方地說：“要是早些年, 你還能去天庭當神仙，但是現(xiàn)在天上沒位置，天上的神仙是做不了了?！?/br>
    宋檀：“？？？”

    這什么意思, 她成不了仙了？

    沒等她追問, 龍神語氣一轉(zhuǎn)：“不過現(xiàn)在神仙當了也沒意思，近些年人間發(fā)展速度太快, 天庭都已經(jīng)遷走了。再說前些年, 凡人都登上月亮了，廣寒宮也得藏起來?！?/br>
    宋檀：“……”

    聽聽, 這說的什么話！

    當年她就是沖著能成仙才努力攢功德、修金身，結(jié)果等到最后, 她回到現(xiàn)代還個債, 天上就沒位置了？

    這正兒八經(jīng)的神仙還在她面前說, 當神仙沒意思。

    ——要不請您老把位置讓出來，她很樂意當神仙??！

    宋檀既好笑又生氣，她剛要開口，就聽一旁的姬善聲音發(fā)緊：

    “那地府呢？”

    宋檀一愣，忽然意識到一件事——如果她不能成仙，玄術(shù)再怎么高深也只是凡人。

    姬善已經(jīng)經(jīng)歷太多生離死別，她應該算得上是他唯一一個跨越千年的“舊相識”，如果她也死了……

    她下意識看向姬善，只見他神色緊張，薄唇緊抿。

    如果真沒機會，她就只能投胎轉(zhuǎn)世了。

    一股難言的情緒越發(fā)激起宋檀心底的憤怒，她都已經(jīng)通過考驗，只要償清債務就能成仙，現(xiàn)在償完債務，她居然沒法成仙，這不是耍她玩嗎？

    見姬善臉色極為難看，龍神只耐心地搖了搖頭：“地府在兩百年前便滿員了?！?/br>
    姬善不依不饒，“我記得地府要在陽平市建立新分區(qū)，難道不缺人嗎？”

    他一提，宋檀也想起這回事。

    和澤仙尊被解決后，陽平市的大量陰氣聚集無法解決，地府便準備在陽平市建立新分區(qū)，新的分區(qū)便代表新的崗位，這總需要人手吧？

    雖然她最初是沖著天上去的，但事到如今，天上沒位置，她只能期待地府還有點空位。

    更何況，退一萬步說，和澤仙尊那事還是她解決的，現(xiàn)在她要成仙，地府難道沒點表示嗎？

    見他緊抓著地府不放，龍神有些怒其不爭：“你能不能有點志氣，地府有什么好去的，在人間不好嗎？”

    宋檀差點氣笑了，還沒等她開口，姬善已經(jīng)壓抑不住怒氣，“人間那么好，您怎么不下來？”

    人間有什么好，凡人壽命那么短暫，他好不容易才等到人，結(jié)果她卻成不了仙。

    那她還不如穿到更遙遠的時代，至少她還活著，她還是宋檀。

    別說什么輪回轉(zhuǎn)世，投胎之后的宋檀根本不是宋檀。

    宋檀的怒氣被他的言語打散了幾分，她下意識去抓姬善的手，把人往身后拽了拽，眼睛則緊緊盯著龍神。

    ——要是龍神想動手揍人，她立刻搖人！

    龍神神情還沒怎么變化，旁邊被捆得嚴嚴實實的窮奇先一步彈起來，激動道：“父親快揍他，你看看小五成什么樣子了，居然沖您大喊大叫，真是不像話！”

    “閉嘴！我等會兒第一個揍你！”

    姬善暴躁地瞪了過去，眉目間的兇戾頗有當初還是兇獸時的威懾力。

    窮奇一怔，突然會想起當初差點被小五啃咬一只爪子，連忙往父親身后蹦了蹦，“父親您看他！居然還威脅我！”

    小五現(xiàn)在雖然轉(zhuǎn)變?yōu)槿皤F，但吞噬是它的血脈天性，再怎么都改變不了，要是這小子一氣之下又啃它爪子呢？

    “你閉嘴！”

    龍神瞪了它一眼，這家伙成天亂挑事，哪天被揍一頓才好。

    見窮奇閉上嘴，龍神才回頭看向自家小五，倒沒怎么介意它先前的冒犯，“你以為我想來就能來？也就這兩年聯(lián)系稍微緊了一點，才能在人間投下一縷神念?，F(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往昔了，你能在人間行走就慶幸吧?！?/br>
    姬善還想說話，察覺到手被用力捏了捏，這力道對宋檀而言很是用力，但對姬善來說連指痕都留不下。

    他頓了下，壓抑著心底的怒火，轉(zhuǎn)頭看向宋檀，后者面色沉穩(wěn)地開口說：“那您的意思是，我沒機會成仙了？”

    出乎意料的是，龍神又一次搖頭：“那倒不是，你不是已經(jīng)要成仙了嗎？”

    這話說的宋檀一愣，什么意思？

    她有機會成仙，只是天上地下都沒位置了？

    見她不理解，龍神反應過來這兩孩子都誤會了它的意思，“成仙是成仙，去天上是另一回事?！?/br>
    “一般來說去天上是最好的，如果留在人間，免不了會和塵緣牽扯，如果是好的塵緣到也沒什么，如果是惡緣……”

    它沒有說完，只看向宋檀，“這個你應該懂，你們上清向來懂這個，因果牽扯。”

    宋檀明白它的意思，這就是她幫人還要看對象的緣故，像是那些作惡的人，她就從不幫忙。

    不過現(xiàn)在的重點不是塵緣牽扯，而是她可以成仙！

    姬善比她更驚喜，眼睛不可抑制地亮了起來，眉目間的戾氣蕩然無存。

    他迫不及待地說：“所以，您的意思是她可以成仙，只是會留在人間？”

    她不會去天上，不會去見那些前輩好友舊相識，而是和他一起留在人間行走。

    這簡直就是最好的狀態(tài)！

    看他態(tài)度轉(zhuǎn)換如此快，龍神忍不住伸手拍他腦門，“你小子變臉真快?！?/br>
    剛才還戾氣沖沖地和它頂嘴，現(xiàn)在就喜笑顏開地一口一個“您”，它好歹是他父親！

    都多少年沒被父親拍過腦門，姬善心里有些別扭，卻又著急得到答案：“所以我剛才說的對嗎？”

    龍神無奈，只能重重應了聲：“對。”

    姬善amp;宋檀：“?。?！”

    宋檀舒了口氣，幸好……要是成不了，她是真會暴躁打人的！

    姬善這會兒沒忍?。骸澳悄鷦偛胚€說可惜了。”

    這有什么可惜的，這分明就是夢寐以求的好事！

    龍神面色一肅，“塵緣牽扯太深可不是好事，都是好的就罷了，沾上惡緣，天地法則對你的懲罰也會更深，等日積月累了，身上的仙緣會越來越淡，到那時候連投胎輪回的機會都沒有，直接消散?！?/br>
    換句話說，只要她什么都不沾染，就能永遠逍遙自在？

    不過宋檀也知道這種可能性不大，張姣姣和賀天賜必然會和她有很深的緣分，她倒是能盯著這兩個人，只要他們有走歪的跡象就立刻拽回來。

    可其他人就說不準了。

    宋檀稍稍一想就把這件事拋到腦后，只要她能成仙，這些事情等到成仙之后再說。

    她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不過您剛才說我已經(jīng)快成仙了，我是不是還差了點步驟？”

    她能感覺到那股氣息正圍繞在她身邊，應該要吸收進去才對。

    龍神笑了笑，“這就要看天道的安排了，或許它有另外的事情交給你，等到時機一到，你自然就成仙了?！?/br>
    什么叫時機一到？

    不等宋檀追問，龍神轉(zhuǎn)頭看向被捆起來的大兒子，語氣有些怒其不爭：“你以后爭點氣，別什么事都喊我，丟不丟臉？”

    “我都被他們捆成這樣了，您都不幫我！”

    窮奇聽到這話就生氣，它好歹是長子，父親竟然什么都不說，還替那個假神仙說話——哦，馬上就是真的了。

    龍神險些被它氣笑，伸手就給它腦袋來了一下，“你還好意思說？和兄弟打架也要告狀！以后你要是再為這種事找我，你就等著我親手收拾你吧！”

    虧它還以為大兒子出什么事，搞半天就是被小五揍了一頓。

    龍神周身突然綻出耀眼光彩，那光彩倏地從窗戶飛了出去。

    窮奇難以置信，“父親?。。　?/br>
    搞錯沒，不幫它教育小五就算了，居然還任由它被捆著就跑了？

    待到光彩散盡，窮奇回過頭就看到姬善皮笑rou不笑地看著它，“我們倆比比？”

    窮奇：“……”

    父親，快回來！

    ……

    找回最后一粒神骨后，宋檀一直在琢磨龍神那句話的意思。

    天道有事情交給她？

    可她什么感覺都沒有啊，難不成現(xiàn)在天地聯(lián)系變淺，天道的反應也變慢了？

    那她要等到什么時候才能成仙？

    不知道是時機到了，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回來的第三天，宋檀做了個夢。

    夢里的天黑沉沉的，濃厚的墨色云團將天光遮蔽，這陰云像是由各種負面情緒夾雜而成，光是這么仰頭看著，宋檀心底就被勾起了一些陰暗消極的想法。

    它像是壓在心頭的陰霾，充斥著對世間的不滿與控訴。

    宋檀很快就把那些情緒拋開，仔細觀察起四周的環(huán)境。

    她面前是一條縱橫方向的寬闊道路，她正站在這條道路的一側(cè)，路上有不少行人，這些行人的神情大多都麻木茫然。

    最奇怪的是，這些人全都是從左往右行走。

    宋檀扭頭看向前方，只見道路上全是前行的人們，盡管人數(shù)不多，但仍舊看不見道路的盡頭。

    這條路……

    沒等宋檀想清楚這是什么地方，她的余光瞥見一張熟悉的面孔。

    ——是林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