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又進行了單腿平衡訓練。一個久違的俯身抬臂，類似滑行的姿勢，讓她找回一些以前的感覺。

    因為早上跟孟廷之間的那一場小沖突，她一整個上午心里都像是憋著一股氣，導致連訓練都變得更激進了，汗流浹背也不想停下來。

    這股氣一直憋到她中午休息時回房間，推開門的那一瞬間。

    她的床頭又一次出現(xiàn)了鮮花，比之前更蓬勃，更鮮艷，一瞬間就占據(jù)了她的全部視線。

    這次真的是一整棵樹了，不只有花，還有充滿生機的枝干和粗壯的根須，種在一個漂亮白瓷花盆里，踏踏實實地盛放。

    把這棵樹送來的是她的管床醫(yī)生。她進門的時候，這位平時不怎么愛鍛煉的年輕醫(yī)生正站在花盆旁邊抹腦門上的汗，一見到她就笑著招手，“來來來，顧慎如小朋友，你簽收一下。”

    顧慎如嘴一咧，臉上頓時出現(xiàn)一個巨大的笑容，扔了手杖蹭蹭幾下就蹦過去，彎腰兩手撐著膝蓋湊過去聞那些花，很香。

    “哥，這是啥花呀？”使勁聞了一陣，她轉(zhuǎn)身拽住一旁正揉著腰準備往外走的管床醫(yī)生。那是一棵造型挺奇特的小樹，酒紅色的枝干粗粗的，沒有葉子，開滿了一團一團嫩黃色的小花，看上去很接地氣。

    “自己上網(wǎng)查。”然而醫(yī)生意味深長地勾了下嘴角，啥也沒說就走了。

    于是顧慎如帶著極大的求知欲翻出手機，直接坐在花盆邊的地上埋頭就開始瘋狂百度。

    她身后，孟廷默默把被她亂扔的手杖撿起來靠墻放好，然后忍不住斜睨著她干笑，“小時候也從沒見你這么愛學習過?！?/br>
    “略。”顧慎如笑嘻嘻地扭頭吐了下舌頭，也不計較了。

    百度了一圈，她睜大眼睛咬住嘴唇，發(fā)現(xiàn)這棵植物原來叫“結(jié)香”，背后居然還有一個傳說。

    那是相傳在秦朝，某個富家女愛上了一個窮小子，按照當時的律法他們不能在一起，所以這兩人就找了這么一棵樹，用布條在樹上打了個結(jié)，意思給這段感情做個了結(jié)，然后萬念俱灰地分開了。結(jié)果到了第二年，人們發(fā)現(xiàn)那棵被打了結(jié)的樹花開得異常漂亮，還特別香，以至于都驚動了宮廷。最終，皇帝認為這是神的旨意，特批那兩個年輕人可以結(jié)婚。

    所以后來這種樹就有了結(jié)香這個名字，被賦予了“喜結(jié)連理”的寓意。在有的景點它干脆就被叫成“愛情樹”，年輕的情侶只要路過都會在樹上打個結(jié)，以求長久。

    把這個小故事一個字一個字讀完，顧慎如的眼睛變得很亮。

    放下手機，她急忙東看西看一陣，最后從腳上穿著的運動鞋上拆了條鞋帶下來。掂量著這條半米多長的鞋帶，她很滿意。她要打一個超級大的結(jié)，死結(jié)，扯都扯不開的那種。

    重新湊到那棵結(jié)香面前，她仔仔細細地挑選適合打結(jié)的樹枝。小樹的枝杈很密集，有一些還長得彎彎曲曲的，她轉(zhuǎn)著圈兒看了半天，才終于看見一枝角度最好的。

    舔舔嘴，她把手里的鞋帶捋了幾下，又把花盆轉(zhuǎn)了轉(zhuǎn)，帶了點隱秘的儀式感準備上手打那個結(jié)。

    然而剛把鞋帶套上去，她又愣了。那樹枝上原本已經(jīng)有了一個結(jié)。

    一個紅絲帶的細小蝴蝶結(jié)，藏在繁亂的枝杈和盛開的花簇之間，顯得有點害羞，但又堅定地扎得很緊。

    喜結(jié)連理。

    顧慎如突然一下臉紅了，好像害羞的是她自己。

    作者有話說：

    我們阿如，不要總裁要塵仔hhh

    ---thankyou---

    第72章

    “芝芝, 你聽過結(jié)香的故事嘛！”到晚上，顧慎如窩在床上抱著手機，把白天百度來的那個小傳說跟微信里的每一個常用聯(lián)系人都講了一遍, 輪到梁芝這兒已經(jīng)是第二個回合了。

    “嗯，你中午已經(jīng)給我電話科普一遍了，笨蛋?！?/br>
    顧慎如隔著電話都能想象到梁芝無語的表情, 但她一點也沒覺得不好意思, “噢, 那就再科普一遍, 加深印象?！彼裥?。

    等把梁芝煩得威脅要掛電話了，她才終于住嘴, 跟梁芝好好聊了兩句。

    電話另一頭, 梁芝那個白眼翻得喲。“哎, 你中午微博發(fā)的照片, 給你刪了啊?！彼龥]好氣地跟顧慎如說。

    今天中午, 顧慎如收到那棵結(jié)香之后興奮得像只小蜜蜂一樣, 自己欣賞了半天還覺得不過癮, 沒忍住直接拍照發(fā)微博了，還特寫了樹枝上那個小小的紅色蝴蝶結(jié)，配了一長串愛心小表情。

    結(jié)果馬上就被梁芝發(fā)現(xiàn)了。

    目前隨著顧慎如身體情況的好轉(zhuǎn)，所有的訓練和比賽安排很快就會逐漸回歸正軌，再加上之前如火如荼的夏季奧運會已經(jīng)落幕, 現(xiàn)在全世界體育迷的期待值都壓在半年后的冬奧上，來自各方的關(guān)注度都一路走高。

    梁芝謹慎地提醒顧慎如在這種時候最好不要曝光戀情?！岸级⒅?，都快比賽了別急著撒狗糧?！彼f, “實在憋不住了拿小號發(fā)。”

    “哦。”顧慎如躺在床上, 心不在焉看著她床頭開滿花的小樹, 勾著嘴角，“小號沒意思，大號人多。如果可以的話，我都想拿楊南南的百萬號發(fā)?！?/br>
    “啊喂！”另一頭梁芝炸了，開始嘣嘣敲手機，“過分了啊，我牙都酸了！”

    “哎呀知道了，你比我媽還啰嗦，掛了！”顧慎如嗤嗤一笑，直接把手機扔一邊了。她當然也知道現(xiàn)階段不適合曝光，要不是有這點分寸，她都恨不得直接發(fā)某個人的身份證，然后@他一百遍。

    不過，她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他的微博id。

    一下想到這兒，顧慎如突然又有點惆悵了。中午發(fā)給他的信息也還沒有回，什么動靜也沒有。明知道他也沒辦法，有工作有責任，但她心里還是控制不住地繞起一層失落。

    她甚至寧愿他是個普普通通、平平凡凡，在旁人看來甚至有點沒出息的那種人，這樣他就會有大把的時間陪著她，度過平庸而又漫長的一生。

    但轉(zhuǎn)念想想，又覺得他那樣的一個人，又怎么會平凡。那么溫柔又那么堅定，那么富有詩意的一個人。

    今晚夜色晴朗，天上月明星稀，寂寂無風。

    顧慎如靠在床頭對著那一盆結(jié)香花發(fā)呆，覺得這些盛開的黃色小花朵就跟此刻的她自己一樣幸福，也一樣寂寞。

    床頭柜上，那本藍色的小詩集躺在花下，打開著。

    顧慎如又看見林韶淇留在扉頁上的那一篇信，忍不住拿起來讀了一遍又一遍。

    “你相信宿命嗎，它是很美的東西。就像剛出生的小狗，深深地愛上了睜眼時看到的第一個人?！?/br>
    每讀到這一句，她的眼眶都不自覺涌起一股暖意。

    這一次，淇淇真的沒有騙她。

    她找到了自己的宿命。

    顧慎如找了筆，想把心里涌動的情緒也寫出來。雖然林韶淇已經(jīng)不在了，但有種冥冥的感覺，就好像她還能看見。

    然而只寫了“淇淇”兩個字，她就不知怎么落筆好了。心里的感覺太復雜，她又并不是一個善于運用文字的人。

    最終，她的目光久久地在林韶淇那個“一只小狗mama”的落款上打轉(zhuǎn)，心里盤旋起一股難以形容的憂傷。

    淇淇，那么你呢，誰又是你的宿命？

    為什么你到了最后都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這是第一次，顧慎如想到“孤獨”這個字眼。以往她總是一個人訓練、比賽，獨自面對所有，但她早習慣了，感覺不到什么。而現(xiàn)在，當她的生命里明明確確地多了一個人，她卻開始覺得寂寞。每一秒的分離都讓她覺得寂寞。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或許沒有想象中那么勇敢。她真的在害怕失去，恐懼孤獨。

    床頭手機突然震起來的時候，顧慎如嚇了一跳，眼淚都從眼睛里滾下來。

    一看屏幕，是那個早已經(jīng)滾瓜爛熟的無備注號碼，十幾個普通數(shù)字就好像組成一個密碼，一瞬間解開身邊纏繞的一切不開心。

    顧慎如沒急著接電話，就那么坐在床邊一邊揉眼睛一邊看著手機震。

    隨著規(guī)律而平和的震動，手機在床頭柜上一寸寸地移。恰好這時窗外有風吹進來，吹動結(jié)香花酒紅色的枝杈，發(fā)出細小的聲音，也翻動了那本藍色小詩集，一頁一頁，許多頁。

    突然之間，全世界都活了。

    “喂，林小土?！鳖櫳魅缛嗪昧搜劬?，調(diào)整了呼吸，確定自己的聲音聽上去足夠正常了，才終于把電話接起來。她可不想讓某人知道才確定關(guān)系第二天她就因為見不到他而把自己給弄哭了。她嫌丟人。

    然而電話里那個充滿磁性的嗓音輕輕柔柔地傳過來，毫不費力地直接穿透她整理了半天的情緒。

    “不開心了？”他問，“是因為我沒有來看你？”

    顧慎如一只手捏住鼻子，閉上酸酸的眼睛不讓自己出聲。她真的嫌丟人，也真的忍不住，甚至都想先掛了電話緩兩分鐘，又舍不得。

    “對不起，寶貝?！标憚e塵過于好聽的聲音又繼續(xù)鉆進她的耳朵，“今天有點忙，沒有來得及給你回信息。不要生氣，好不好？”

    “唔?！鳖櫳魅缃K于憋不住回話了，帶著濃重的鼻音。本來想說沒關(guān)系，她沒有生氣，因為她很清楚集中隔離點的工作有多辛苦，連引導入住、采集信息這種繁雜的事情常常都需要醫(yī)護人員來做，想想都覺得磨人。

    然而一開口，她還是沒能關(guān)住心里那股小小的委屈。

    “林小土，”她聲音悶悶的，“你說話不算數(shù)，我記賬了?！?/br>
    “好，小老板?！彪娫捘且活^，陸別塵輕笑，“別不高興，給你算利息，嗯？”

    “哼，那肯定呀。”顧慎如抹了好幾下臉，聲音終于正常了點，漸漸軟下來，“林小土，魚姐說你昨天半夜就出發(fā)去隔離酒店了。一直沒休息么？那你是不是特別累呀……”

    她其實并不擅長關(guān)心人，一直以來無論面對誰，她都是被關(guān)心的那一個。但此時此刻她一邊說，一邊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變得有點啰嗦，很多以前不在意的細枝末節(jié)都成了她的關(guān)注點。

    陸別塵安靜地聽她說完，但并沒太多提及自己的工作。

    “還好，你照顧好自己，不用擔心我。”他只這么淡淡回了一句，隨后又問她，“禮物收到了么？”

    “嗯?！鳖櫳魅缪畚惨粧哂挚匆姶差^那一株結(jié)香，抬手摸著它嫩黃色的花瓣，“花挺漂亮的，謝了哦。”

    “只看見花？”陸別塵卻笑著追問，“土呢？”

    “啊？”顧慎如一愣，下意識地把手指順著結(jié)香的枝杈往下，路過那枚紅色絲帶的蝴蝶結(jié)，摸到了花盆里松軟的泥土。

    薄薄一層土壤，一模就散開了，露出一張對折的紙。顧慎如滿臉驚奇地把那張紙抽出來，抖一抖展開。

    紙上沒有寫字，只印了一個二維碼。她隨手打開攝像頭一掃，手機里就傳來口哨聲。是顧閑留給她的那首曲子，悠悠長長，變成了通話的背景樂。

    她記得很清楚，手術(shù)前那天晚上她嚇得睡不著，陸別塵就是在電話里吹著這支曲子哄了她半宿。那個時候，她都還不知道他的秘密。

    “林小土，”顧慎如吸吸鼻子，笑起來帶著鼻音，“真有你的，干嘛埋土里，我中午都沒看見！”

    “你看不看得見，它都在?！痹跍厝崆宄旱男芍?，陸別塵的嗓音也帶著笑，“最近不能經(jīng)常陪你，想為你做點什么，這個就當做利息先收下吧。喜歡么？”

    “不喜歡……才怪?！鳖櫳魅绨咽謾C音量調(diào)大，讓輕柔的哨音回響在整個房間里。

    “謝謝你，林小土?！?/br>
    “我的榮幸，小公主?！?/br>
    顧慎如臉突然紅了，一頭扎進枕頭里。

    “好啦不早了，我都困了，你也快點去休息吧。”看一眼時間，她催陸別塵掛電話，感覺要不這么說，這電話搞不好得打一通宵。

    “晚安，寶貝?！彪娫捔硪活^傳來低柔的回應(yīng)。

    “誒等等！”然而顧慎如又一把抓住手機，總覺得還有話沒說完，但是想一想，又不知道該從哪兒開始了，很復雜。

    “林小土，你好好吃飯！”最終，她兇兇地扔下這么一句。

    “遵命?！标憚e塵的聲音聽上去順從而又溫和。似乎她要求什么，他都會這樣回應(yīng)。

    電話終于掛斷了，而悠揚口哨聲還在繼續(xù)。旋律流淌，像汩汩不息的河，水流環(huán)繞著，慢慢平息所有的情緒。

    這天晚上，顧慎如又一次在這個哨音中入眠。

    接下來的很多天都是這樣。

    這個聲音成了她整個生活的背景樂，在治療時、訓練時、休息時。她習慣了它的存在，感覺自己就像是電影女主角，每一個出場鏡頭的都伴著音樂，也理應(yīng)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