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殉道后徒弟黑化了 第8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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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刻他還牽著師尊的手偷偷看向她側(cè)臉,后一刻卻有什么自他身后襲來,他甚至來不及喊一聲師尊快跑,轉(zhuǎn)眼便被海浪淹沒。 元嬰修士本不該懼怕海水,他卻在這海中感到一種極熟悉的冰冷與恐懼。 記憶的封印逐漸松動。 他想起來了。 幾十年前,顧昭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落中尋找得幾近絕望。 他其實知道祭天是不歸路,倘若當(dāng)真有什么辦法能將離開的人奪回,柳岐山就不會在鐘山一待數(shù)百年。 而他的運道也從來算不上好。 王城中有許多人家,偏偏他被以殘害下人聞名的王府撿走;王府中有這樣多同齡的奴仆,偏偏他被老道選中要去煉丹。 就連后來去育賢堂念書,同修們也知道絕不能讓他上去抽簽,否則一定會抽到最難的任務(wù)和最刁鉆的課題。 顧昭從不在乎這些。 被鐘妙撿走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幸事,即使為此抽光人生所有運氣,他也并不覺得可惜。 但鐘妙被天道收走了。 顧昭尋尋覓覓數(shù)十載,終于走到盡頭。 就在這個時候,他意外于一次清繳魔修的任務(wù)中找到本古籍。 那本古籍用極晦澀的語言寫成,顧昭不動聲色調(diào)動人手找到與之對應(yīng)的辭典,又順著地圖索引找到儀式指定的地點。 書上說,在世界盡頭的裂縫中,以一半神魂作為祭品,以貼身之物為坐標(biāo),就能將另一個世界的心愛之人喚回。 他那時已被逼到絕境,別說用一半神魂,就算用全部神魂也在所不惜。 一切的一切都過分順利,顧昭以為是師尊給他留下的幸運起了作用,卻不曾料到整件事都是有心人特意為他設(shè)下的陷阱。 直到儀式將他的神魂撕裂,異世的裂縫打開,從中走出的不是鐘妙,卻是他極為熟悉的魔氣。 顧昭驚醒過來,匆忙間只來得及將記憶封存便逃離此處。 帶著分裂的神魂過了幾十年,終于能陪伴在師尊身邊,已經(jīng)計劃好要如何度過退隱后的數(shù)百年,卻沒想到儀式從未停止。 而今天,祂終于找到了他。 被縫合了一半的神魂又開始撕裂,顧昭在劇痛中掙扎著,猙獰與平靜在他臉上交錯閃現(xiàn),像是有只手在將他撕碎,而另一只手卻強行要他入睡。 但他不能入睡。 他才剛剛找回師尊,還承諾了要同師尊去看山河美景,倘若在這時死去,豈不是要對師尊食言? 何況另一端的那東西絕不能降臨在這世上。 鐘妙付出祭天的代價才將魔神清除,若是因為自己曾經(jīng)的一念之差讓那東西穿過世界縫隙,且不說師尊會如何看自己——難道還要師尊再祭天一次嗎? 顧昭咬緊牙關(guān),死死捆住另一半神魂。 有個聲音忽然在他腦海中響起。 【你不是一向瞧不上這一半么?現(xiàn)在又抵抗本尊作什么?】 顧昭只當(dāng)不曾聽見。 【可笑,這個世界無趣透了,本尊才不要來,】那個聲音又說,【本尊只對你這一半神魂感興趣,只要你松開,本尊便放你和你那師尊離開此地?!?/br> 顧昭從不相信魔修的鬼話。 【你除了信本尊沒有別的選擇,】那聲音誘惑道,【放棄一半你早就不想要的神魂,做你師尊喜愛的正道君子,和和美美,總不至于舍不得這點重修的力氣……瞧,她過來了。】 顧昭仰頭看去,鐘妙果然就在不遠處。 他能撕碎自己的神魂,卻不敢賭鐘妙的性命。 顧昭不過猶豫了片刻,那聲音卻抓住這瞬間下手,帶著一半神魂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等鐘妙抵達時,只聽見那東西的一聲輕笑。 顧昭茫然地漂浮在海中。 他從前只嫌棄分神吵鬧,也無數(shù)次想過要如何從體內(nèi)將分神剔除,但當(dāng)真到了這一天,心中卻生出種無端的空洞。 鐘妙一看他這神情就知道大事不妙,伸手一探,果然只剩下了一半神魂。 那聲音不過是抓住顧昭的心結(jié)哄他,撕裂神魂哪是重修就能彌補的? 若當(dāng)真能通過重修的方式回到完整狀態(tài)——世上用于突破瓶頸的藥物有許多,就算一時趕不及,用丹藥堆也能堆出壽命,何至于那么多天之驕子都敗在這步? 再而言之,世人常說修道先修心,如果通過這樣一種方式就能將惡念摘除,誰還愿意去費功夫苦修,只管長一截撕一截,個個都是無上道心。 沒有厭恨如何知道喜愛?沒有惡念如何打磨德行?沒有影子如何襯托光明? 失去這一半神魂后,所謂的“正人君子”不過是空中樓閣。一旦壽命耗盡,連投胎轉(zhuǎn)世都無法達成,只能消散在天地間。 鐘妙向來知道神明哄騙凡人的方式,一路燃燒愿力趕來,到底還是慢了一步。 她早告誡過顧昭數(shù)次,此次前來本身也打著摘取天材地寶為顧昭修復(fù)神魂的主意,沒想到修沒修成,反而叫人搶先一步下了手。 鐘妙又氣又急,一把抓住顧昭。 他現(xiàn)在的眼神當(dāng)真是純真如稚兒了,疑惑地看著她:“師尊?弟子感覺有些奇怪?!?/br> 能不奇怪嗎你個呆子! 鐘妙怒極反笑,揪著他衣襟問:“你從前說要與我成親,無論何時都要與我在一處,可是當(dāng)真的?” “自然是當(dāng)真的,”顧昭溫和笑道,“弟子從不曾對他人動心,但倘若師尊不愿……” 鐘妙懶得聽他說完,直接將他拽起,一口咬了過去。 顧昭驚訝地望著她,可惜沒機會做什么發(fā)言。 鐘妙正惡狠狠吻住他,烏發(fā)在水中散開,如同話本中擇人而噬的艷鬼。 有什么東西順著他的咽喉下滑,燙得他骨頭都熱了。 是屬于此界主神的愿力。 顧昭從前被鐘妙哄過兩回,因此不敢再相信她的話,就算她這些日子又是親又是抱,也只以為師尊不通男女之事弄不清不同關(guān)系之間的距離。 他自然知道這借口蹩腳,但若是他又會錯意呢? 分神一直叫囂著要沖出來,顧昭沒把握能壓制太久,他怕自己哪天失去意識被分神占據(jù)上風(fēng),又對師尊做出什么冒犯之舉,特意將所有解陣的方法刻錄在陣盤中送給她。 鐘妙卻沒他這樣的瞻前顧后。 她自小就是這樣的霸道性子,想要什么就牢牢攥在手中,這些天雖然不聲不響,卻把將來的步驟全都計劃好了。 若是沒出這檔子意外,顧昭此時已經(jīng)修好神魂同她在回家的路上,要是喜歡熱鬧的就在妙音坊辦,要是喜歡清靜,在鐘山也不錯。 在凡間時可以做她的大祭司,等過了數(shù)百年成功飛升,再去她手下做個從神。 一切都圓圓滿滿,偏這小子氣人,不聲不響藏了這么個大雷也不同她講,還以為自己能處理干凈——這是他能處理的事么?! 顧昭再了解鐘妙不過,一見她柳眉倒豎,就知道是自己做過的事已經(jīng)敗露。 他現(xiàn)在倒是乖了,一副任打任罵的樣子,被她松開后也不掙扎,開口就是“師尊我錯了”。 鐘妙從來知道自己徒弟生了一副好皮相,她并不是什么脾氣好的人,能與顧昭平穩(wěn)無事做這么多年親親師徒,他自己的撒嬌功夫與眼力見起了很大作用。 此時他嘴唇被咬得發(fā)紅,眼神卻純?nèi)粺o辜,拉著她衣袖,認錯認得相當(dāng)爽快:“對不住,師尊,又給您惹禍了,不敢求您原諒……弟子只是想見您想昏了頭?!?/br> 鐘妙冷笑一聲。 她從前聽人夸徒弟像自己還很是驕傲,如今一看,完蛋玩意,連這積極認錯死性不改也很相像。 現(xiàn)在說什么都遲了,有這功夫不如將那罪魁禍?zhǔn)状?,等她將另一半神魂奪回來,再與這小子好好說道說道。 鐘妙不敢放他獨自回中州——原本就夠傻的了,如今沒了一半腦子,沒人看著還不知道會做出什么蠢事。干脆收進芥子,等她從另一個世界返回再把他放出來。 顧昭自然乖乖聽話,進去前還關(guān)切她一定要好好吃飯。鐘妙現(xiàn)在瞧見這張臉就上火,直接摁進芥子收進識海。 鐘妙出發(fā)之前就向親友們發(fā)過消息,此時也來不及細想還有什么細枝末節(jié)沒處理。 神魂分裂越久就越難拼合,她再一次確認已經(jīng)用愿力捆緊芥子,沉身沒入最深的暗流。 穿越永恒之海的過程一如她料想中惡心。 粘稠的流質(zhì)包裹住她五官,所有感知都被封閉,下沉,擠壓,收縮,她能聽見骨骼被絞碎重組的脆響,鐵銹味在她喉頭翻涌。 像是被再次分娩,愿力支撐著她身形不散,終于在下一次洪流中將她送向彼岸。 鐘妙先是聽見灌進耳朵的沉悶水流聲,接著感受到光亮照在臉上。她勉強用剛長好的右手在臉上狠狠抹了一把,這才能睜開眼睛向外看去。 不出所料,她正漂浮在一處海面。 好在這小世界還有些良心,雖說不知道什么時候偷偷孕育出另一個神明,但到底尊重了她主神的權(quán)威,沒在穿越世界壁壘時將她修為剝奪。 否則辛辛苦苦來一趟,還沒找著人就把自己淹死在海里,那樂子可就大了。 鐘妙放松四肢順著洋流起伏,她的骨頭還沒完全恢復(fù),等待重新生長的間隙正好用海水沖洗沖洗一身血跡。 漂著漂著,卻聽一旁傳來驚叫。 “不好!師兄你瞧!這里有個死掉的修士!” 聽起來是個小姑娘的聲音,鐘妙真沒想到在這里也能碰上人,一時間拿不準(zhǔn)是裝作死尸好些,還是開口解釋好些。 但想想看,本以為死去的修士忽然詐尸實在有些嚇人,干脆繼續(xù)閉著眼裝死,只等這師兄妹二人離開。 耐心等了片刻,這師兄妹倆不但沒離開,反而又朝她靠得更近了一些。 “師兄,她能被咱們發(fā)現(xiàn)也算是緣分,總不能放任她繼續(xù)待在此處?!?/br> 既然能孕育出魔神,按理說世道應(yīng)當(dāng)不大好過,沒想到還有這樣熱心腸的道友。 鐘妙正想開口解釋,卻聽那小姑娘又說了一句:“你瞧她這身法衣,多好啊,肯定很有錢!反正葬身海底喂魚也是喂——就當(dāng)是為正道做貢獻了!” 等等——為什么做貢獻?! 鐘妙就是再窘迫的時候也沒摸過正道修士的尸,怎么這滿世界的魔修不夠你們殺的嗎?到底是正道還是魔道你講講清楚!你為什么這么熟練?。?/br> 就這一愣神的功夫,那小姑娘的手就已經(jīng)摸向她手腕。 還挺謹慎,摸尸之前先確認是不是真的死了。 鐘妙這下懶得裝了,直接反手扣住她脈門翻身而起。 從前行走在外,鐘妙也遇上過幾次不敵的時刻,專門學(xué)了一門龜息功夫,只要對方不超過她一個大境界,無論如何也看不出她在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