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晗從自己的草稿本上撕下來幾頁給她，她不要，又推回去：“我不要，你這個紙不好，我就要在你身上畫?！?/br>
    她撒嬌耍賴，裝乖又賣慘，紀晗拗不過她，轉(zhuǎn)過頭去，冷著臉繼續(xù)做題。

    手臂倒是稍微朝她那邊移了一點，不知道是為了壓著卷子，還是為了方便她涂鴉。

    那時候她嘴里正嚼著一顆奶香四溢的大白兔奶糖，剝開的包裝紙還放在桌角，手往兜里一摸，糖都被她吃完了，沒有多余的可以分給紀晗了。

    她心生愧疚，于是認認真真在那塊獨屬于她的“畫紙”上畫了一顆栩栩如生的奶糖，還贈送可愛表情一個。

    畫完之后她推推紀晗手肘，靠在他耳邊神秘兮兮：“jiejie請你吃糖。”

    眼眶里好像有什么濕熱的東西漫了上來，脹澀的厲害，姜薇揉揉眼睛，那塊小小的圖案在她眼前越來越清晰，與她腦海中的記憶完美重合。

    她不知道紀晗是怎么把那個圖案保留下來的，竟然可以紋的這樣逼真，幾乎和當時她隨手畫的那個圖案一模一樣。

    紀晗一點一點把挽起來的袖口放下去，問她：“現(xiàn)在，jiejie還覺得我是一時沖動嗎？”

    他是不喜歡紋身的人，這一點姜薇非常清楚。

    他甚至是有一點輕度潔癖的，不喜歡皮膚上留下亂七八糟的圖案，每次在他身上畫了什么東西，他都會立刻用濕巾紙擦拭干凈。

    可是這樣的紀晗，竟然會在手腕上紋一個她曾經(jīng)隨手畫過的潦草涂鴉。

    這當然不會是沖動。

    能夠刻進他皮rou里的，一定是他很想很想留住和記住的東西。

    姜薇眼眶濕熱，張了張嘴，聲音卻堵在喉頭。她不知道該說什么，因為在她的認知里，從來沒有“紀晗會喜歡她”這個選項。

    她就像一個慌亂無措的考生，好不容易從ABC里面選出了一個答案，卻發(fā)現(xiàn)還有一項D沒有看到。

    如果當初知道紀晗可能是喜歡她的，她還會和他分手嗎？

    姜薇不知道，她沒辦法回到過去，也沒辦法替過去的自己重新答一次題。

    她沉默地站在窗邊，遲遲沒有給出她的答案，好半晌，才干巴巴擠出幾個前言不搭后語的字句：“太晚了……要不你先回去吧?！?/br>
    她又想要逃避，像兩年前一樣，把自己裹在安靜的軀殼里，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出乎她意料的，紀晗沒有再追問下去，而是乖順地應(yīng)了聲好。

    他回到玄關(guān)，拿起剛剛放在臺子上的襯衫和藥膏，推開門走出去。雨聲瞬間涌進來，清冷的雨絲漫了姜薇滿身，她遲疑著要不要拿把傘給他，但紀晗已經(jīng)走下了臺階，站在鋪天蓋地的雨里，轉(zhuǎn)頭對她說：“jiejie，晚安?！?/br>
    “……晚安?！?/br>
    她目送著紀晗發(fā)動車子，駛?cè)牒诔脸恋囊鼓?，心不在焉地關(guān)上門，趿拉著拖鞋回到屋里。

    在浴缸里放滿水，姜薇脫掉衣服，把身體沉進有些燙的熱水里。熱氣將玻璃窗蒙上一層柔軟的霧，外面雨聲漸止，偶爾安靜。

    她閉著眼，努力放松身體，但剛才紀晗的話卻讓她不知不覺地回想起兩年前的那個晚上。

    那時候，也是下著雨的吧？

    不然，為什么姜明和周玉蘭吵架的聲音會那么刺耳呢。

    她站在二樓的樓梯上，看著她的父母如同談判桌上的商人一樣，對坐在茶幾兩側(cè)。一向冷靜從容的母親指著手機里的照片大喊大叫，而父親一臉不耐煩地坐在沙發(fā)上，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

    她聽見周玉蘭歇斯底里：“我辛辛苦苦替你cao持公司，你倒好，天天和外面的女人鬼混是吧？要是沒有我，你能在外面逍遙自在？別忘了當初開公司的時候是誰給你拿的錢！”

    姜明的嗓子被煙嗆的發(fā)啞，聽著像恐怖片里的怪物，他暴力地把煙按滅，擺出破罐子破摔的架勢：“說兩句得了！我天天賺錢那么累，在外面放松一下怎么了？你也別提你媽當初拿錢那事兒了，你們家要是沒這個錢，你以為我會娶你？”

    暴雨夜，客廳的吊燈都時明時滅。起初姜薇是很想下去勸一勸的，她那時候想：他們肯定深愛過彼此，所以才會選擇戀愛、結(jié)婚，只要有感情，沒有什么是不能解決的。

    可是等她鼓足勇氣挪動腳步，往下邁了幾級臺階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周玉蘭已經(jīng)把早早就準備好的離婚協(xié)議書攤在了茶幾上。

    ——周玉蘭是個雷厲風(fēng)行的人，生意如此，婚姻也是如此，她絕不會容忍丈夫的背叛。

    而姜明，也出乎她意料的，沒有說任何挽留的話。

    但這場沖突，并沒能以平靜收尾。

    在看那份離婚協(xié)議書的時候，姜明又有了新的不滿。他指著協(xié)議書上白紙黑字，揚聲質(zhì)問：“憑什么薇薇要我來管？”

    周玉蘭冷笑一聲：“她姓姜，身上流著你們姜家的血，你不管誰管？再說了，薇薇馬上大學(xué)畢業(yè)了，你也就再管她幾年生活費和學(xué)費，有什么可抱怨的?！?/br>
    “女兒不是跟著mama更好嗎？我哪有心思管她?！?/br>
    “她可不姓周！你有閑工夫和野女人鬼混，沒時間管自己親生女兒么？”

    “我給你出撫養(yǎng)費不行么？”

    “我會在乎你這點錢？你沒時間管，我就有時間了？”

    ……

    姜薇不知道那晚她是怎么聽完姜明和周玉蘭的對話，又是怎么像一只提線木偶一樣，僵硬地邁動腳步回到房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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