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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向前撲倒時,那近在咫尺的發(fā)絲還掃過了孩子的臉。 屠殺很快結(jié)束,破碎的煤油燈在地上滾動,驟然失去光源的艙中只余一片暗淡,和順著窗子撲進的夾雜著海腥味的風。金發(fā)孩子孤零零地癱坐在血泊之中,不動,也不說話,只瞳孔放大地凝著空氣中的某個點,失焦的視線有些浮,似乎已然被嚇傻。 有人上前,將她一頭摜到地上,又抓著頭發(fā)地拎起來,露出滿是血的一張臉,接著就是熟悉的閃光燈亮起。 “把照片拿去給艾力克先生看,”一片嘈雜中,有粗聲粗氣的聲音傳來,“還有那個小鬼怎么還沒弄死,快點弄死,或者直接丟到海里喂魚?!?/br> “等等老大,那就太沒意思了!現(xiàn)在可就剩這么一個活口了!” “所以到底是誰把女人也殺了的?是誰?給老子站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都說了多少遍女人先留著?!?/br> “嘖,誰讓她咬人!我一個沒忍住,就……” “算了,殺了就殺了,我現(xiàn)在倒是有個主意?!?/br> 直到這一刻,我才知道夢中那層昏沉不清的水膜,原來將現(xiàn)實美化了太多。 黏稠的黑暗被抹淡,所有的模糊不清都顯露出了它猙獰的原貌,無論是鮮血、尸體、還是四周那些如惡鬼般丑惡的面孔,都遠比過去幾次看到的要更加真實而清晰。 我感到了不適,但因為這一幕此前在夢中早已見過了太多太多次,對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都已有了大致的心理準備,所以也只是不適而已。 可我卻忘了自己的身邊還站著拉比,也忘了拉比對此一無所知,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這血腥的一幕。 等海盜們將金發(fā)的孩子扯上甲板,等他們將魚鉤鉤進孩子的肩膀,把她像魚餌一樣地甩下海去,等我終于意識到不對時,拉比已經(jīng)開始在往前走了。 我條件反射地想去拉他,卻發(fā)現(xiàn)他緊繃的神經(jīng)終是在這一刻徹底崩斷,強撐許久的理智徹底消失。兩手緊緊地攥著拳頭,全身都在發(fā)顫,眼睛里面也猩紅一片,因為死死地咬著牙,整個腮邊的肌rou都在不自覺地抖。 我?guī)缀跏窍乱庾R地繞到他前面抱住他,試圖用身體頂住他,不讓他上前。 因為沒有用。 無論他是想去救孩子,還是想去揍飛那些海盜……都沒有用。 之前被孩子穿身而過的經(jīng)歷已然說明了這恐怕根本就不是什么過去,而只是像之前的幾次——像在約旦的時候那樣,給我們看一段記憶。所以無論我們做什么,都不會對那些活在過去、只是作為一些記憶符號存在的人產(chǎn)生任何影響。 我都能想通這一點,拉比就更應該能想通——雖然他大多時候都是笑嘻嘻的,看上去萬事不掛心,也不太靠譜。但細數(shù)下來,其實他一直都很冷靜,真正失去理智,滿打滿算也只有三次——一次是對上“殺害”了亞連的敵人緹奇·米克,一次是我剛才被抓著頭發(fā)當人質(zhì),還有就是……這次。 這一刻,拉比就好像一頭徹底被激怒了的野獸一般,全然失去了之前最引以為傲的自持,眼中布滿血絲,紅得幾乎讓人以為下一秒就要滴下血來,連我去抱他,都攔不住。 我想說你救不了她的,但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只用力地反方向推他:“醒醒,醒醒,這不是真的!” “不,這是真的——但這只是……只是過去啊?!?/br> “這只是過去,只是發(fā)生過的事,所以她不會有事的,”我一邊鉚足勁兒地去推他擋他,一邊用力地去掰他緊攥的拳頭,“要真是有事的話,那我怎么可能還站在這里,早在海里被魚啃沒了啊……” “我好好地在這兒呢,”因為實在掰不開他的拳頭,我只好就這樣原封不動地拿著他硬邦邦的拳頭往自己的臉上貼,“我在這兒呢,還是熱乎的,是活的,不信你摸摸?!?/br> “你摸摸?!?/br> 拉比這才僵硬地松開拳頭,轉(zhuǎn)而顫抖地捧住我的臉,就好像真的在確定我是不是熱的、是不是軟的一樣,囫圇著摸了一通。 然后在我還沒反應過來時,猝然將我整個地抱到了懷中。 這一次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重,甚至他那么細心的人,都忘了我身上還有傷,只顧著以一種幾乎是想把我完全揉進身體的力道,一邊死死地按著我的頭,一邊重復著“不要看”。 我頓了頓,慢慢地抬起手,一下一下地、就像他剛才對我那般地拍著他的背,試圖安撫這個比當事者反應還要大的人。 “我不看,”我說,“沒事的,我不看。” 而另一邊,全然不受影響的海盜們已經(jīng)趴在船欄上打起了賭。 這是我這么多次以來,第一次聽清了他們都在說什么。 他們正以一種極不尊重的語氣議論著剛才那個被砍去手腳的女仆的樣貌,還在后悔不該這么早就殺掉了里面的女人,然后才開始猜金發(fā)的孩子到底能堅持多久,還說這樣沒意思,應該等到有鯊魚出沒時再玩,或者等到太陽出來后,就一直將她吊在外面,看幾天能活生生地曬成人干。 拉比抱我抱得更用力了,就好像把我當成了最后的浮木——就好像只有這樣,才能維持住自己搖搖欲墜的理智。 但在死死地抱著的同時,卻又好像摻雜進去了一些其他的什么情感。 我想他該是知道了,到底為什么我會討厭相機的攝像頭,又到底為什么會畏懼大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