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處理好事，林思葦睡在jiejie與姐夫平時睡在一起的床上，在她身旁的就是她的小女兒。嘰嘰喳喳地給她講了一個只有孩子才能講出的故事，睜著大大的眼睛興奮地說了幾句，不久便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哈欠，隨即慢慢合上眼皮，很快就睡著了。

    但林思葦沒睡，她撐著下巴溫柔地注視著雅雅，用另外一只手的手心與手背輕輕地貼了貼她的額頭。

    不知道是在等jiejie來，還是單純地想看看女兒的睡容。

    沒多久門外的出現(xiàn)腳步聲，但又逐漸遠(yuǎn)去，然后細(xì)細(xì)碎碎的交談聲穿墻而來，很快又止住，空氣靜了不過幾息，腳步聲忽而近了，林思葦知道是jiejie要來了。

    門被推開的那一瞬，她就已經(jīng)閉上眼睛，像雅雅一樣將手放在肚皮上，臉朝天花板安靜地“睡著”了。

    啪嗒一聲燈關(guān)上了，閉眼之后的黑夜更加漆黑，除了聽覺所有感覺都在放大，心跳起伏，寂靜黑夜里窗外車行聲，不知為何，林思葦能感覺到j(luò)iejie的迫近，卻難以聽到j(luò)iejie的腳步聲。

    可是明明她的鞋子聲音很大的。

    是特意換了一雙鞋，還是根本就沒穿？

    從門口到床的距離很短，只有一個jiejie加半個她那么高，但林靜涯走過來的時間卻有些漫長了。

    不至于難熬，只是無所適從。

    這種感覺不是突發(fā)性的，也并非偶然，事實上在當(dāng)林思葦決定來找她時，就潛伏著了……也許在更久以前。

    然而更加無所適從的是，當(dāng)jiejie真正地躺到床上，與她隔著雅雅，蓋上另一床被子時，這種感覺還是沒有消除。

    林思葦本能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更加僵直了。

    她本以為不被發(fā)現(xiàn)就能得到短暫的寬恕與相期而遇的失落，但林靜涯卻帶著屬于她的氣息并不那么強(qiáng)勢地入侵了林思葦所在的這片空氣。

    此刻她就像一棵蒲草，被一團(tuán)奇怪的東西包圍，周身都從透明變成濃郁的白。林思葦仍然會被林靜涯影響，這點如約地沒有變。

    只不過對此，林思葦仍然無所適從，于是她只好一個人在黑暗里思考著、幻想著、游離著。

    夜從沒有月光星光的地方逃竄而來，讓空氣變得更深更濃更濕更粘稠，漸漸地白日里的一切都在這無邊的黑夜里睡著了。

    一切都靜悄悄的。

    唯一沒有酣睡的只有橫亙在兩人之間的一顆巨大心臟。

    它在運行、跳動——跳動。

    跳動。

    ……

    …………

    林思葦與林靜涯多年再見，再次睡在同一張床上，并未有一場闊夜長談。

    但這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她醒來時，雅雅和jiejie都不在。當(dāng)時她是睡在靠窗那邊的，并不溫暖的陽光打在被子上，她只是無知無覺地扭了下頭，便瞧見床的另外一邊空落落的，她的心也是。

    林思葦并未有太多深重的情緒，她依照常理地走出房門，雅雅正坐在小破沙發(fā)上捏著一本發(fā)黃的舊書聚精會神地看著。

    “mama今天我比你起得早哦。”雅雅或者有種感應(yīng)林思葦?shù)奶厥饧记?，她只是向她走了幾步就被發(fā)現(xiàn)了。

    “姨姨姨父很早就出去了，”雅雅對林思葦單方面地“無話不談”，她還沒問呢，雅雅就主動地交待了一切，“這是姨姨給我看的書，她還說這是mama你小時候最喜歡的一本，還有還有，姨姨說湯在廚房里，你想吃的話就自己下面，粉已經(jīng)泡好了，很快的。”

    林思葦去刷牙的時候，在洗漱臺正中懸掛的一面鏡子前，看見自己眼下的烏青比昨晚更加濃重了些。

    許久不見，她和jiejie似乎生疏了。但也是，各自成家那么多年，聯(lián)系也少，怎么還會像從前那樣。

    林思葦看著鏡中的自己靜靜地注視著鏡外的自己，然后用沾濕了的食指從鏡子頂端自上往下劃下——直到碰到底端木質(zhì)鏡框才收回手。

    再次靜靜地看著鏡中的自己，她在心中無聲地說。

    吃完放就去找份工作吧。

    放下碗，開門，下了七層樓，走了一個斜坡，坐了一趟公交車，林思葦游躥在各個店鋪與公司，像條曳尾找食的魚兒一樣逮住負(fù)責(zé)人問來問去，說了不會特意去數(shù)的話，也寫了數(shù)不清的電話號碼，直到正午太陽陰冷地懸在高空云間，走在落葉凄清的街道上，被口袋里jiejie打來的一通電話驚到，這才想起要回家。

    ……也不對，應(yīng)該說是回jiejie的家。

    “jiejie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才出來多久你就叫我了。”林思葦同jiejie說話的時候，尾音總是會翹，聽起來是那種嬌嬌俏俏卻并不天真無辜的聲音，“好啦好啦，我現(xiàn)在就回來了?！?/br>
    一步兩步，一個臺階兩個臺階……

    林思葦這次上樓的時候注意到黃白不一的墻上寫著幾個歪歪扭扭大小不一的一排字。

    FYL是個大傻子。

    再往上爬，越來越多的“孩子罵”出現(xiàn)在墻上。

    她們小時候也在有人在校園墻上寫過類似的話，但上了初中便沒了。無非是熊孩子欠缺管教，jiejie這棟樓看來也有這樣的。

    “mama你回來了。”

    吃完午飯，林靜涯喊住了林思葦。

    林思葦側(cè)著臉看向林靜涯，林靜涯說:“我們可以聊聊嗎？”她目光注視著林思葦?shù)臅r候，手伸出來扯著她的衣袖，并不強(qiáng)勢，但堅定，“昨天看你睡著了……”

    林思葦微不可察地動了下大拇指，指腹劃過中指帶來微妙的觸感，她扭頭，臉對著jiejie的臉，但視線卻落在jiejie的鼻尖處。頓了頓，她露出微笑，點點頭。

    “那就今天晚上好了，”林靜涯松開手，補(bǔ)充道，“我現(xiàn)在要出門了，今天晚上再聊?！?/br>
    林思葦站在原地注視著jiejie同姐夫依次出門，剛剛jiejie在耳邊所說的話越來越模糊。

    也不知道要說些什么，但也不會是什么有重大影響的話。

    待她們出門，林思葦陪著雅雅玩了會，也出門去了。

    到也不是不好找工作，只是不好找到好工作，林思葦挨個向各家公司問候。

    有時出了公司大門，不由想為何沒有集中介紹公司的地方。

    沒有找到心滿意足的工作，她有些心煩意亂。

    晚上姐夫坐在jiejie身旁問起的時候更是厭煩。

    “思葦你工作找得怎么樣了？”

    “還好?！?/br>
    “沒找到合適的也不用急，慢慢找，我和你jiejie會陪著你的?！?/br>
    男人臉上是泛著油光與紅暈、膚淺而粗糙的熱切，有意討好的表情過于明顯，反倒叫人覺得廉價而不討喜。

    “……”林思葦勉強(qiáng)擠出一絲笑來，“哦，那就謝謝jiejie姐夫了?！?/br>
    “唉，都是一家人客氣什么?！?/br>
    哦。

    她們可不是一家人誒。

    洗漱過后，林靜涯跟林思葦商量。

    “今天晚上讓雅雅一個人睡好嗎？”她說，“他睡沙發(fā)，就我們兩個，今天晚上像以前那樣?！弊詈笏髑笏囊庖姡昂脝?？”

    林思葦不知道她要做什么，那種無所適從的感覺又回來了。明明之前還像太久沒見而生疏的姐妹，現(xiàn)在卻仿佛是不太生疏的陌生人在努力認(rèn)識。

    “嗯?！?/br>
    林思葦跟著jiejie走進(jìn)房門，而jiejie的鞋子很響，在水泥地板上發(fā)出噠噠噠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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