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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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歲后便極少離開云麓山,而云麓山只收女弟子,導(dǎo)致快到青春期還找不到一個可以釋放青春的同齡異性,君卿恰好送上門來,盡管他說的話常聽不懂,但這不妨礙我兩建立友誼的興奮,當(dāng)天晚上便沒有按時睡覺,聊到了月上枝頭。 之后發(fā)現(xiàn)他除了有些神叨叨以外,其實飽腹經(jīng)綸,有八斗之才,奈何身體不好,出去踏個青都不方便,讓我不由感慨,所謂天下人,知得者不能行,可憐埋沒。 我問:“學(xué)了經(jīng)書,是不是便可六根清凈,無欲無求了?” “不見得?!彼麚u搖頭。 我那時已有了點困意,強撐著道:“難道你也有煩惱嗎?” 我猜想或許是因為身體異于常人,習(xí)慣卻不能釋懷,但見他似是斟酌了一下,咬了咬嘴唇,望向窗外,念了一句:“江南好,千鐘美酒……” 我愣了愣,又打了個哈欠:“你想家了嗎?” 他露出一個微笑,搖搖頭:“在江南時,我曾有幸與一人喝過一場酒,自那之后便再沒喝到過那樣好的酒,原以為是酒,后來才知是因為人?!?/br> 我眼皮已經(jīng)耷拉下來:“那個人是誰?” 君卿的聲音輕輕地:“江南蘇家三少?!?/br> 我已然困得不行,窗外月亮掛在樹梢上,淡淡一輪光暈,我想了想,雖覺得不對勁,但說不出到底哪里不對勁,便道:“明日再聊吧?!?/br> 那一覺我睡得很穩(wěn),連日來的噩夢終于消失,手掌松松蓋在枕邊的小匣子上,踏實地陷入黑暗。 待第二日醒來,終于察覺了哪里不對勁,此后便將君卿引為閨蜜。 第四章 我還小的時候,有一回和掌門師父月下嘮嗑,她說,世間萬事皆有因果,解鈴還需系鈴人。莫名地,我一直將這話記在心里,或許正因如此,對于身中奇毒反倒不甚上心,大概潛意識里早知有那么一日,要與給我下毒的人重逢。不是我去尋她,便是她來尋我。 我在桃花林一住便是一年,期間又同掌門師父書信往來幾次,她替我捎來爹娘帶的土特產(chǎn),師父對他們的解釋是,我被送去了娑羅山進(jìn)修醫(yī)術(shù),在信上她讓我自行斟酌,日后回去可能會遭到他們考較。我想了想,便去背了一本《佰草集》,背完君先生說我已經(jīng)可以認(rèn)識江湖里的每一根草。 第二年開春時,君先生仍然沒研出解藥,大約是認(rèn)為這有辱他神醫(yī)的名頭,氣得快要崩潰,而我也憋得快要崩潰,連君卿也閑得發(fā)慌,念起經(jīng)來心浮氣躁。三月,忍冬未謝,迎春花開,君先生宣布他和君卿要下山出游。 我對于他們下山不帶我這件事很氣憤,但君先生說:“你師父讓我告知你,你師姐現(xiàn)在行蹤不明,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我淡淡瞧著君先生:“我要砍你的桃樹?!?/br> 君先生訕笑:“花花啊……” 我接著說:“再扔掉你的藥罐子,砸了你的藥房,變賣你的家產(chǎn)……” 三日后,我們?nèi)颂ど狭巳ソ系穆贰?/br> 離開的那天,朝霞初起,清風(fēng)和煦,我伸長了脖子望向碧空蒼穹,有籠中鳥終于撲將出來的興奮,推著君卿的輪椅,將他束好的發(fā)撥拉得稀爛:“走啦!” 我們的打算是,先去探望君卿的父母,算算腳程,到江南時恰好清明,拜祭完他娘再探望完他爹,他便可以帶我觀賞美景,據(jù)說那里楊柳葳蕤,云雁行斜,傍晚日暮如霓裳,還可以順便嘗嘗傳說中的蟹黃小湯包和西湖醋魚。 君卿也很興奮,我瞧著他這不正常的興奮勁兒,琢磨著大約是有機會見到蘇家三少了。這一年雖聽他描述的不多,但已經(jīng)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據(jù)君卿所說,蘇家是江南四大世家之一,因是做的釀酒生意,與黑白兩道都有往來,在江湖中很有些名望,只是蘇家家主即蘇三少他爹,是個風(fēng)流多情種,娶了六房妻妾,生了三個兒子四個女兒,三個兒子當(dāng)中,老大最為矚目,年紀(jì)輕輕便有運籌帷幄之能,是繼承家主的不二人選,蘇三少是近些年才入了他爹的眼站到人前來,且隱隱有同他大哥分庭抗禮之勢,可見也是個厲害的。 十日后,我們在一個小鎮(zhèn)停下,入夜時分,找了家客棧落腳,君先生說要去鎮(zhèn)上尋個故人,有可能要秉燭夜談,讓我們自行安寢。走前在院門口撒了一把藥,功能大概就是踩一腳就被腐蝕到只剩下骨頭什么的…… 小鎮(zhèn)客流稀少,客棧也不多,僅有的客棧也是農(nóng)家用自家小院改造的,倒是有點像桃花林的院子,讓我們都覺得親切。我與君卿一人一間,一整日趕路甚是疲累,誰也沒有興致再嘮嗑,關(guān)起門我就上了床,很快睡著。 睡夢中,我又回到了云麓后山,身上又痛又癢,那感覺還在寸寸加深,直到徹底驚醒,才發(fā)現(xiàn)根本不是做夢,褻衣的袖子已被我掀到手肘以上,小臂上一排滲血的抓痕。 身上的痛苦還在加劇,我連滾帶爬地從床上下來,撞翻一把凳子,踉蹌奔到桌前,找包袱里君先生給我應(yīng)急的藥。 君先生無意間發(fā)現(xiàn)一種叫契草的毒物,藥性靈異,與我體內(nèi)的毒相克,可以短暫壓制,臨出門便制成了藥丸,多帶了些。 我翻出一個白色小瓷瓶,手抖得幾乎抓不住,剛倒了兩顆,手臂一陣劇痛的痙攣,藥丸從指尖掉落,不知滾去了哪里。好不容易塞了一把到嘴里,我爬到窗下的角落,靠著墻,抱著膝蓋蜷成一團,死死咬住嘴唇,等熬過這段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