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發(fā)動，揚起煙塵滾滾，玉眉獨身背著包，進了車門。

    我看她那孤零零的背影總不免要酸鼻子。

    陰霾、不舍、謹(jǐn)記分寸

    經(jīng)由林澤熙一事后，我開始變得敏感多疑。

    同性之間過分親密的關(guān)系，讓我難以分清這究竟是我們要好的證明，還是情感變質(zhì)的開端。

    放在玉眉身上，這種判斷就更模糊了。

    無論哪一種，我都必須堅定不移地中止，保持距離才對。

    種種情緒雜糅，風(fēng)沙入眼，我忽然有點明白連日來意志消沉背后的根源，除開是那場死亡底色太過沉重，還有陡然生出的無力。

    我無法挽留要去闖的玉眉，無法改變充斥流言和鄙夷的現(xiàn)狀，無法明目張膽、隨心所欲表達對柳夢的想念

    甚至往后都要去隱藏自己的內(nèi)心。

    車子一走，我又成了一個人。

    鋪天蓋地的孤獨感入侵，我強撐的情緒瞬間崩盤。

    獨坐在角落處的不銹鋼椅上放任自己哭了很久很久。

    再次感受離別的傷感，滋味并不好受。我做什么都提不起勁，對著書房的窗戶發(fā)呆，窗門前垂落的枝條光禿禿的，蕭索無比，看得我愈加煩悶?？粗粗蹨I淌到下巴處，我才有所發(fā)覺。

    奶奶看我情緒實在不對，每逢下午閑了，拉我去院門前剝黃豆。

    她當(dāng)我還沒走出陰影，在閑扯中說明了林澤熙一家的現(xiàn)狀。

    安葬好林澤熙后，后面他們一家就搬走了。她哥和她爸包工頭，需要去外地跑工程，她媽精神狀態(tài)堪憂，總得有人照料。索性直接接走，留了空的老宅在水街，逢年過節(jié)才回來。我就不用去擔(dān)心門口出現(xiàn)什么臟東西了，被準(zhǔn)許出門走走，散散心。

    不過不能去太遠，也不要靠近林澤熙宗親所在的地方，省得像上次那樣被小孩惡意報復(fù)。

    元宵節(jié)那天，玉眉給我寄了東西。

    一件很厚的毛毯，一板巧克力，還有一封帶有手機號碼的信。

    信上說她一切都好。

    買了一部二手手機，我可以和她打電話。并且，她搬離了出租屋，林澤熙的東西好少，她只清出了一小箱。用了個很牢固的鐵箱子鎖起來，以后去到哪里，就要帶到哪里，就當(dāng)把她走過的，和沒來得及走過的路，都帶她走一遍。

    還說她找到了份新工作，錢比原先的多，說不定很快就能實現(xiàn)對我的約定。

    我把那封信看了兩三遍，感覺總是像被細(xì)繩吊著搖搖欲墜的心，才算落回一點點。

    隨著時間推移，人們對于這場雙雙暴死案件的討論有所減少，加上有玉眉的書信，我的心態(tài)漸漸恢復(fù)到正常，不再莫名其妙流淚，也不會無端發(fā)怔。

    但心中疙瘩一直會在，我很難去跨過這道坎。

    林澤熙、玉眉偶爾入夢，警告我不要接近柳夢，不要去見她，去碰她，否則后果自負(fù)。

    兩人像黑白無常，又像站立在門兩端的門神，怒目圓瞪。

    只要她們身子一撤開，我就看到地面淌著的血，還有安靜沉睡，無聲無息的柳夢。

    諸如此類不斷的疊加刺激，我已經(jīng)連柳夢這個人都不敢想了。

    一想就要條件反射地聯(lián)想到夢里的景象。

    我會害死她的。

    元宵過了半個多月，熬過嚴(yán)冬，冰雪消融，初春回暖。

    窗門前蕭索的枝條探出新芽。

    似乎一切都要步入新生，那些留在冬天的事，開始變得久遠、變得渺小，蒙塵到快要被人遺忘。

    這天我才從父母那兒回來，奶奶清晨接到我爸電話，解釋說我媽早上起來因為內(nèi)褲見紅，嚇到了，加上腹部隱疼，以為是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事，這會在醫(yī)院做，讓我?guī)棠踢^去看看。

    這一早上變得很忙亂，我和奶奶迅速趕到醫(yī)院，好在醫(yī)生檢查出來并無大礙。興許是干活太cao勞，動了胎氣才會見血。

    后面還做了些別的身體檢查，當(dāng)做一次性體檢。我呆在那也不知道忙什么，望著病床上mama身側(cè)的彩超報告出神，勉強能辨清我這不知道是弟弟還是meimei的身體輪廓。

    母親把彩超反蓋再床上，我就看不見了。她笑了笑：還小，手腳還沒長好，不要嚇到你。

    這樣的舉動讓我莫名感到她的防備和小心。

    我本意純粹，只是好奇看兩眼，哪一步出了錯讓她誤解，還是說這是出于母性天然的保護？我想不明白。

    我們不像母女，不像和睦友愛的一家三口。退學(xué)這事讓我們關(guān)系降至冰點，而這個小孩出現(xiàn)，更是原本還算能夠冷靜相處的平衡就被打破。

    他們的偏愛，注定我難以融入。

    我決定溜之大吉。

    安慰了母親兩句，借口說身體不舒服，先回了家。

    出了醫(yī)院門，我望著天空發(fā)愁。

    很奇怪，上午還算暖和點的晴天，現(xiàn)在變陰天，烏云密布，悶雷滾滾。不是能讓人愉悅的氣氛。

    奇怪的事接連，回家的公交上，我的右眼皮斷斷續(xù)續(xù)跳了三下，好像要發(fā)生點什么事。

    公交車在水街盡頭停下，我踩在地上，雨點開始砸下來。

    第一場春雨，透著詭異、凄冷。

    但很快，我就明白我那種壞的預(yù)感不是沒有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