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美云得知闞云開如期去大學報道，欣慰之余多了一絲寬容之心，加之闞明升的規(guī)勸，并未有下一步緊逼動作。

    入職半月，闞云開下班閑來無事，她調(diào)暗公寓的燈光，拿起長柄火柴點燃桌邊的檀香香薰，吹滅猩紅的柴光，晦暗的陰影讓這屋子充滿凈欲的因子。

    她抬手觸開投影儀的開關(guān)，一襲薄毯堪堪搭在腿間，她輕晃手中的高腳杯，暗紅色的液體墜掛在杯壁，抿一口，悠然靠臥在l型沙發(fā)里。

    舉手投足間散發(fā)魅力的女人，景色雅致卻人心險惡的小鎮(zhèn)，嫉妒如注的人群，迫害與沉淪，壓抑與黑暗。這部電影她看了多遍，每一次都能體味到新鮮的刺激，她喜歡來回品味其中細節(jié)。

    她對熱愛的東西一向執(zhí)著。

    手機擱在桌面上，驟亮的屏幕燈光奪了她的注意，微信顯示收到一條新的驗證信息，張赫通過了她的微信驗證

    ——他們回來了。

    闞云開來了熱情，她傾身拿過遙控，暫停凌亂的畫面，點開對話框，咬唇思考如何才不顯突兀。

    kan：【小張同志，你們從蘇國回來了？】

    zh：【是呀是呀！】

    得到肯定的回答，闞云開眼角眉梢間都蕩漾著喜色。

    kan：【你們什么時候有空，我好訂餐廳？】

    zh：【最近可能不行，我們要開會匯報情況，出不去部隊，你不用惦著這事?！?/br>
    分別二十余天，她閑時總能憶起與顧煜可堪了了的交集，他的體溫與眼神無一不提醒她，那個人非己臆想，而是真實存在的靈魂。

    在錫勒那間殘破酒店里，意識殘存之時，她惋惜感慨生命之憾，卻不想他來得這樣快，讓人猝不及防。

    kan：【好吧，那有空聯(lián)系?！?/br>
    直到半月后的聯(lián)誼會，闞云開再也沒有收到張赫的信息，大約他們真的很忙，她這樣安慰自己。

    部隊與地方的聯(lián)誼會無非是給單身男女青年一個彼此相熟的機會，如果能深入交流，聯(lián)誼會的目的則達到百分之八十，如果能到談婚論嫁的地步，那聯(lián)誼的價值則達到最大化。

    聯(lián)誼會來的女性工作都相對穩(wěn)定清閑，對軍人這個終日忙碌的身份來說，大多般配。

    闞云開本就反對各類形式的相親活動，牛不喝水強按頭的婚姻能得幾時好，若非能再見顧煜，她萬不會出此下策。

    禮堂燈光如晝，闞云開在會場中留意顧煜的身影，以她姣好的面容，中途來示好的人不在少數(shù)，她都婉拒，正打發(fā)又一個上前搭訕的男人，她在人群中發(fā)現(xiàn)一個熟悉的身影，借口溜走。

    闞云開從身后拍了拍李凱的肩膀，“我說你背著知遇來參加聯(lián)誼會，到底行不行啊！”

    李凱駁斥道：“我這不是來找你嗎？”

    闞云開直奔主題：“顧煜呢？”

    李凱拿喬說：“想見?。拷o我道歉！”

    不時有旁人從二人身邊經(jīng)過，交談的笑聲窸窣起伏。

    闞云開偏不落入圈套，反攻說：“你快點交代，小心我找知遇告狀，她對我多好你知道的。”她軟硬兼施，“沒想到李先生穿軍裝還是很帥的嘛?！?/br>
    溢美之詞讓李凱只覺折壽，他打斷說：“打住，你是姑奶奶，別夸我了，我害怕。顧煜今天確實在部隊，剛才我和他說陳指導有重要的事情找他，讓他過來一趟?！?/br>
    闞云開問：“陳指導那么大年紀沒結(jié)婚啊？”

    李凱輕嗤道：“我要是說一個在這里的人，等會見面不就露餡了嘛？我又得找一個能讓煜哥拒絕不了的人，陳指導最合適?！?/br>
    闞云開目光瞥向禮堂門口，鎖定熟悉的面孔，李凱追隨她的視線而去，目標人物出現(xiàn)。

    李凱抬抬下巴，“人來了，任務完成，后續(xù)自己努力吧?！?/br>
    闞云開卸磨殺驢，“感恩，你快走吧，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不出所料，顧煜一進門就引得眾人目光駐足，付諸行動的人不在少數(shù)，闞云開沒立刻上前，怕顯得刻意，她站在遠處伺機而動，故意兜圈繞到顧煜身后，待他打發(fā)了身邊的狩獵者，才緩緩上前，裝作偶遇的模樣。

    顧煜的背影在闞云開的記憶里留下不淺的印跡，像是青黑油畫中的一點白色光亮，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她拍拍顧煜的肩，眼神中藏著偽裝的探尋之色，眸光流轉(zhuǎn)充滿驚喜，“顧隊，真的是你??！”

    顧煜轉(zhuǎn)過身子，闞云開一襲白裙站在身后，腰間的褶皺設(shè)計，更添幾分韻味，他講話依舊簡明扼要，“闞小姐？好巧?！?/br>
    闞云開說：“是挺巧的，顧隊也來相親 ？看你不像沒有市場的人?！?/br>
    “沒有，我來找陳指導?！鳖欖涎a充說，“闞小姐看著也不像沒有市場的人?！?/br>
    闞云開啞然而立，完全沒料到話題的走向會偏轉(zhuǎn)，作為一個聊天高手，她一時語塞，不知說些什么。

    顧煜看出她的尷尬，抬腕看了眼時間準備離開，“我先走了，祝你覓得如意郎君?！?/br>
    張赫坐在椅上看戲，見顧煜要走才上前將他重新樓回闞云開面前，順手在顧煜胸肌上拍了拍。

    張赫說：“別找陳指導了，李凱那小子騙你的，他就是為了讓你來參加活動，打開一下新世界的大門?！?/br>
    顧煜面色不佳，闞云開挽留道：“既然你們都在，我就今天請你們吃飯好了，照你們目前的情況看，之后也撩不到美女了吧，不如剛好讓我謝恩？”

    顧煜說：“我們應該做的，何來謝恩之說，如果你們有別的交流，另當別論，我還有事先走了?！?/br>
    闞云開想過各種可能，當然包含顧煜拒絕的態(tài)度，可事態(tài)朝著自己預想發(fā)展的時候，還是做不到坦然以對。

    張赫說：“別呀老大，大家弦崩這么久，好不容易能放松一下，我請客總行吧。再說，闞小姐目的明確，救她你是主力，謝我們多不合適。”

    于是，顧煜被張赫一行人生拉硬拽拖到部隊附近的餐廳。

    席間，顧煜只自顧吃菜，沒有多余的言辭。

    闞云開起身道：“非常感謝在座的各位舍身救我出虎狼之地，不勝感激，尤其是顧隊和龍子吟，為救我負傷，我很內(nèi)疚，只能敬你們一杯聊表謝意?！?/br>
    語畢，她仰面灌下一杯52度的白酒，眾人欲攔不得。

    闞云開拿過酒瓶，倒?jié)M第二杯酒，面朝顧煜，“這杯單獨敬顧隊，沒有你……我可能就命喪黃泉了?！?/br>
    顧煜剛想阻攔，闞云開酒已入口，他拿起酒杯，張赫腳下一滑，推了顧煜一把，他手中的酒盡數(shù)潑在闞云開胸前。

    不得不說，神助攻。

    白酒入侵，闞云開衣襟浸濕，胸前風光一覽無余。

    顧煜抬手遞紙給她，位置尷尬，他回避抱歉道：“對不起，我……陪你這件衣服錢吧?！?/br>
    闞云開借酒醉之名，行“敲詐”之實，“我不要錢，你既然弄臟了我的裙子，自然應該陪我去買一件新的，要錢做什么？”

    顧煜眉心幾不可查地微蹙，眸色寒涼，抗拒道：“你拿錢買一件不是一樣的嗎？”

    “隊長，你欺負我，我可是要哭的?！本茐讶四懀R云開把手機遞給顧煜，“給我你的號碼，我之后要討債?！?/br>
    顧煜自知理虧，深吸一口氣，老實將自己的電話號碼輸進去。

    闞云開得逞，搞定聯(lián)系方式這第一步，在張赫的助攻下順利完成。

    酒過三巡，闞云開醉意漸濃，大家都覺得讓她一人回家不妥，天賜良機，她趴在桌上隨手一指，蓄謀已久。

    顧煜心有愧疚，也擔心如果她出事影響不好，無奈答應。

    龍子吟注視著二人離去的背影，感慨道：“別說這兩人真挺配的，郎才女貌。”

    李行一腳踹在他屁股上，“你忘了在蘇國的時候陳姐是怎么照顧你的？這么快就當叛徒?！?/br>
    六隊無人不知陳曉鐘情顧煜多年，更清楚顧煜除了拒絕，從不給予任何善意的信號。

    張赫圓場道：“陳姐要是和老大能成早成了，哪里需要等這么多年?！?/br>
    他是幾人中唯一了解闞云開心思的人，他真心認為闞云開性格開朗，落落大方，也許能讓顧煜這座冰山融化些許。

    能用醉酒斷片這種占顧煜便宜的借口，闞云開斷然不會錯失良機。

    出租車上，顧煜刻意和闞云開保持距離，司機躲避前車不及，驀地變道剎車，將闞云開“甩”進顧煜懷里。

    天時，地利，人和。

    酒精背鍋，闞云開順勢摟住顧煜的左臂，腦袋枕靠在他肩上。

    溫潤的呼吸輕輕落在顧煜的脖頸處，酒精混合著一絲甜膩，飄在后座封閉的空間里，他不禁捏緊拳頭，渾身肌rou一緊。

    顧煜嘗試躲開違規(guī)的接觸，闞云開眼尾泛紅，嘟囔著直呼難受，他不得不由著她放肆靠在自己身上。

    一路晦澀，時空倒轉(zhuǎn)，出租車最終平穩(wěn)停在闞云開公寓樓下，顧煜低頭拍拍她的肩膀。

    在月色的襯托下，闞云開的五官立體而精致，美艷卻不落俗，臉上酒醉的紅暈讓這氣氛滿是曖昧勾引的意味。

    闞云開擰眉抬頭望著他，強勢而無攻擊性。

    顧煜提醒：“到了。”

    闞云開搭在顧煜臂間的手沒有收回之意，她湊近些許，聲線和美，一字一頓婉轉(zhuǎn)道：“隊長，你耳朵怎么紅了？”

    第七章

    聞此，顧煜視線偏轉(zhuǎn)，無意撞見她狡黠微潤的雙眸，對視片刻，他不自在地側(cè)首看向窗外，喉結(jié)微微波動，抿唇試圖阻止神經(jīng)分泌不合時宜的激素。

    闞云開得逞低首，額頭抵在顧煜肩上，唯兩人可聞的低笑宣告著拉扯勝利，顧煜耳后那點異常卻又自然而然的紅暈似是勛章。

    “兄弟，回家和女朋友調(diào)情吧，我還要做生意呢。”司機大哥不解地打斷著延綿曖昧的氛圍。

    闞云開心有不甘，無奈作罷，跟在顧煜身后下車。

    顧煜自我調(diào)節(jié)機制被風喚起，風起云過，不過幾許，他整理好思緒，“能走嗎？”

    闞云開眼眸被酒精熏醉，飄起淡淡的水霧，無辜神色下暗藏心思，似乎此刻她說什么，都讓人無法拒絕。

    她問：“如果不能走呢？”

    顧煜默不作聲，不做反應，他刻意保持距離，只是用寒霜浸透的眼睛看著她，不想過分糾纏，適才那種理智脫韁難抑的不安，任寒意沿脊攀巖肆虐，不妥也不應有。

    “能走?！标R云開輕笑一聲，話鋒細轉(zhuǎn)，“但是可能需要借用一下你的手臂，我不想摔倒?！?/br>
    顧煜嘆聲妥協(xié)，由她搭著，帶起軍襯與皮膚摩擦的微妙觸覺。

    公寓保安是個和藹的中年大叔，闞云開每日進出，二人較為相熟，見人走來，他提前推開感應大門，致意道：“小闞回來了，這位是？”

    “男朋……”闞云開借著酒意故意口誤，繼而改正，“男……性朋友?！?/br>
    大叔打量二人，將信將疑說：“那要登記一下才能上去。”

    顧煜說：“我不上去?！?/br>
    闞云開松開“命運”之手，右手手指微攏倚在前額，“隊長，謝謝你送我回來。”她指指前襟衣領(lǐng)，提醒他，“別忘了我的裙子?！?/br>
    她接過自己的包，想起讓其在蘇國唯一安枕的眼神，“晚安，祝你做個好夢。”這次，她補充道：“夢里有我的那種?！?/br>
    第一次，點到為止，她懂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