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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男主同歸于盡后 第37節(jié)

    “看看,又來一個?!边@人說話時透出一股毫無生氣的漠然,甚至還隱隱帶著點幸災樂禍,“一天三個,三天十五個,這王府里凡是看了那湖的,全得遭殃?!?/br>
    “都什么時候了你還笑話別人?!绷硪蝗说穆曇羯匀跣狸P打著顫似的,好似拼命忍著哭腔似的:“那么大個湖擺著,誰知道多看幾眼就要遭殃。”

    “這樣下去,王府里伺候的人早晚要死光?!?/br>
    “不懂了吧?!弊铋_始說話的人呸的一聲,聲音隱隱有高漲的意思,“這就是天潢貴胄,他們的富貴窟旁邊啊,可不就是我們這些倒霉人的埋骨地?!?/br>
    又是一波難以承受的疼痛過去,溯侑緩緩攏了下手掌,睫毛狠狠往下壓了壓。

    他想。

    昭王府的湖,很可能也和妖僧鬼嬰等事件有關。

    就在此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涌入幾捧亮堂堂的火把,方才的低低細語戛然而止,空曠陰暗的私牢里頓時展現(xiàn)出其原有的肅殺模樣。

    “還沒醒?”男子聲音陰柔,吩咐左右,“潑水,將他弄醒?!?/br>
    一盆冰透的冷水貼著溯侑的身體狠狠澆上去,這一桶水像是點燃了溯侑身體里所有知覺,一個接一個迅猛的煙花炸開,將他整個人炸得皮開rou綻,鮮血橫流。

    他靜靜抬著眼,望向居高臨下斜瞥著他,做親王裝扮的男子,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也沒有悶聲吭半聲。

    “鞭子給我?!闭淹跻凰Ρ?,在空氣中落出令人膽顫心驚的響動,鞭影隨后如驟雨般落到溯侑身上。

    “說,進昭王府時,你在跟誰聯(lián)絡?!?/br>
    “說了什么?!?/br>
    昭王連著數(shù)個問題,溯侑未置一詞,恍若未聞,他靜靜地站著,再次淪為私獄中任人宰割的階下囚,可背依舊挺著,青松一樣不屈不撓向上的姿態(tài)。

    于是漸漸的,疼痛也麻木了。

    溯侑眼皮重下來之時,身體像是徹底承受不住這樣接二連三的重創(chuàng),漸漸現(xiàn)出某種難以啟齒的變化。

    他的脊骨處抽出長長的翅翼,上面布著黑色水紋般漾動的古老紋路,根根翎羽的尾端細細勾勒出某種金絲紋路,冷不防一看,便是滿眼浮動的金光。

    昭王來不及收手,一鞭子迎著溯侑的臉而去,卻見這期間一動不動,病懨懨像是下一刻就要落氣的少年眼瞳微微縮了下,而后用盡力氣側(cè)了側(cè)頭。

    那一鞭子于是險而險之避過他的臉,落到他雪白的手腕上,濺出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昭王被他油鹽不進,生死無畏的姿態(tài)激怒,他上前一步,死死捏過他的臉,令他強迫著去看自己露出來的翅翼,一字一句道:“還嘴硬?還指望人來救你?”

    “你自己看看,來,好好看看?!彼麩o情地譏諷:“知道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嗎?誰來救你?你的主子?”

    “她見到你這樣子,怕要被惡心得想親自動手吧?!?/br>
    這之前的嚴加拷問沒能在溯侑心里泛起半分漣漪,可就這區(qū)區(qū)三句話,一字一句,像是鋪天蓋地打來的浪頭,想要將人溺死其中。

    溯侑屏了下呼吸,良久,根根繃起的手指漸漸松開,像一只頹然的巨獸,終于無力地放棄了掙扎。

    他這幅人嫌鬼憎的樣子,連自己都不敢看。

    這一刻,即使薛妤能來。

    他也不希望她來。

    昭王頭一次審問這樣硬骨頭的人,以為他已經(jīng)認命了吧,他仍死死不吭半聲,連個氣音都不給,若不是額上一顆顆接著往下滾落的汗珠,他甚至以為他人已經(jīng)死了。

    像是短短一剎,又像是過了很久,他們腳下踩著的地突然搖晃起來,這個昭王府像是被一只巨獸從地底拖著往上拉扯,拱動,而后轟然搖晃,倒塌。

    “什么情況——”昭王驚怒有加,才要抓著身邊一個黑衣人質(zhì)問,就見私獄大門被轟然炸開,流水一樣的光爭先恐后朝地底涌來,他被刺得瞇著眼怔了怔,而后難以置信地抬頭,正好與人群最前面的冰冷女子對視。

    “我說呢,小崽子原來被關在這。”九鳳的聲音隨后傳來。

    溯侑艱難地顫了顫睫。

    視線盡頭,薛妤神色跟冷得結(jié)了冰似的,她默不作聲走過來,朝年手疾眼快地將繩索劃斷,溯侑沒了支撐的力量,被他接著靠在自己肩頭。

    四目相對,溯侑抿了下干裂出了血的唇,聲音輕得幾乎要飄進空中:“立刻,審牢里其他,其他人?!?/br>
    他艱難地滾了下喉結(jié),一字一頓道:“昭王府,湖里有蹊蹺?!?/br>
    說罷,他像是被等著宣判死刑的囚犯一樣,用盡最后氣力將自己長而尖的翅翼往身后藏了藏,頭一次用了破碎的,近乎哀求的語氣:“女郎。”

    “你別看?!?/br>
    第37章

    火把將地牢照得透亮,一股難以形容的腐爛潮濕味被灌進來的風席卷著帶向出口,發(fā)出孩童般哭嚎的聲音。

    整個私獄在薛妤進來的那一刻,恍若被施展了某種定身術法,牢里牢外,鴉雀無聲。

    強撐著說完三四句話,溯侑已是強弩之末,他指尖縮在袖袍下,根根蜷著,往外殷殷冒著血,像繃到了極致的弦,只需要一個細微的動作,就會驟然斷裂,破碎,化為齏粉。

    那句“你別看”之后,溯侑強撐著漸漸沉下來的眼,視線小心而執(zhí)拗地落在薛妤冷若冰霜的臉上。

    那上面看不出什么神情,他便去尋她的眼睛,幾乎是猜疑般的去分析里面每一種轉(zhuǎn)瞬即逝的情緒。

    應該是后悔,漠然,鄙夷,亦或者是厭惡的。

    這么多年,他就是在這種眼神中活過來的,還是在世人沒看見他那雙丑陋翅翼的前提下。

    或許,他此時一閉眼,再醒來時便是某個暗無天日的礦井,荒山,暗流中,做些廢人該干的事。而不是站在她身旁,與她同用一張案桌,看一份地圖資料,被作為心腹之臣培養(yǎng)。

    渾身的血液仿佛逆著經(jīng)脈流轉(zhuǎn),溯侑甚至能聽到另一個自己在心里道,大夢終有期限,他該回到自己原有的人生軌跡上了。

    可他逆著火光,看她眼里,一瞬間像是又回到了從審判臺下來初次見她時的情形。

    沒有輕視,憎惡,不屑,因為時時凝著冷意,像初春還未完全化冰的湖水。而除此之外,是難得外露的能被一覽無余的惱怒。

    “亂想什么?!?/br>
    薛妤朝他俯身,流水般的袖緞柔柔垂在他發(fā)尾,她長指點在他鞭痕累累的手腕上,感受他體內(nèi)支離破碎,橫沖直撞的氣息,一下子皺眉。

    她冷著臉,屈指往他體內(nèi)彈入一縷生生不息的靈力,四目相對時,視線不可避免地落在他像是被高燒蒸騰出暈紅的眼尾上。

    見狀,薛妤忍了忍,沒忍住似地凝聲喊了他一聲:“溯侑。”

    少年慌亂地挪了下眼神,又抿著唇,不敢應答似的,只輕輕點了下頭,像是在等待什么遲來的審判。

    “知不知道自己在生長期?!?/br>
    她話說得重,一字一句,皆是少有的動怒模樣:“不要命了是不是?”

    朝年沒見識過她這樣訓人的樣子,左看看薛妤,又看看肩頭上氣若游絲的溯侑,連忙道:“女郎,溯侑他知道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不敢?”薛妤問:“你問問他,知道不敢兩個字怎么寫嗎?”

    朝年于是急忙貼在溯侑耳邊提醒:“你擅闖昭王府,女郎猜到你兇多吉少,妖僧那邊的事全丟給了佛女,帶著我們直接硬闖了進來?!?/br>
    “急都急死人了,我還沒見女郎這么生氣過?!?/br>
    說罷,他催促著道:“快說知道?!?/br>
    溯侑想過千萬種結(jié)局,唯獨沒想到這一種。

    直到她此刻真正站在眼前,字字動怒,他才終于找到了點真實感似地張了張唇,半晌才發(fā)出了點聲音,帶著點茫然的示弱,喉嚨里吐出來的全是某種滾熱的氣音:“……知道?!?/br>
    薛妤的視線于是從他顫動的喉結(jié)一路往下,落到他印著道道鞭痕的手腕骨上,隨后難以接受般皺眉,轉(zhuǎn)而看向昭王和牢中站著的黑衣人,問:“誰用的刑?”

    從她進來到現(xiàn)在,昭王從始至終被晾著,臉一陣青一陣白,此刻沉著面色站出來,道:“薛妤姑娘,此人深夜闖入親王府,本王半座王府險些被夷為平地,你又帶人強闖昭王府,圣地究竟意欲何為,是徹底不將朝廷,將人皇看在眼里了嗎?”

    如今形勢,他外強中干,只能倒打一耙,先發(fā)制人。

    而正常情況下,涉及圣地和朝廷,即使圣地傳人,也應該停下解釋幾句,不敢再輕舉妄動,好給他足夠的時間應對這一夜發(fā)生的變故。

    可薛妤不。

    她像根本沒聽到昭王話語似的,一道道命令即刻發(fā)布下去:“執(zhí)法堂將昭王府圍起來,無我命令,任何人不得進出?!?/br>
    “梁燕,提審私獄中的犯人?!?/br>
    “輕羅,你和佛女身邊女侍一起,帶著人去搜查昭王府東邊的湖,有任何異動,即刻稟告?!?/br>
    “我看誰敢!”昭王怒極而笑,他上前一步與薛妤對視,道:“薛妤,本王是朝廷親王,你圣地有什么資格強搜親王府邸?!”

    “裘召,人皇知道你為他惹出這種事了嗎?”薛妤靜靜看著他,毫不留情地戳破實情:“與妖物勾結(jié),這樣的罪名,他敢認嗎?還是你敢認?”

    “信口雌黃!本王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么?!闭淹醯炙啦徽J。

    “聽不懂,那就讓聽得懂的人來聽?!毖︽サ溃骸俺辏?lián)系人皇?!?/br>
    朝年誒的一聲,桃知上前攙過溯侑,輕聲道:“我先帶你回去,這里交給她們處理,你別擔心。”

    九鳳懶洋洋倚在私獄門口,視線落在溯侑漸漸往體內(nèi)收回的金色翅翼上,眼里閃過一絲不確認的疑惑,道:“溯侑這翅膀我怎么看著有些熟悉,不過紋路和顏色都不同——行,你們先走,反正留在這也沒用?!?/br>
    溯侑腦子那根緊了一夜的線在此刻悄然松下,如水的疲倦浩浩蕩蕩涌上眼皮,他聽到身后的話語,是女子獨有的清冷聲線。

    “問心無愧?問心無愧就是昭王要如此迫不及待對我的人用刑?”

    溯侑頓了頓腳步,像是被那幾個字眼戳中了某種心思,瞳仁中的墨色像是摻了水般綿柔柔化開,現(xiàn)出一種近乎茫然的無措,隨后,藤蔓般瘋狂抽長的堅忍便如野火熊熊燃燒起來。

    大起大落的情緒起伏令他身體徹底承受不住,溯侑視線徹底昏暗下來之前,腦中閃過最后一個想法。

    過了成長期的妖,會快速成長起來。

    他要拼盡全力,追趕她的步伐。

    他愿意收斂爪牙和骨子里的劣性,做薛妤麾下心腹之臣。

    ==

    私獄里頓時亂成一鍋粥,薛妤的人根本不管裘召的命令,他們只聽薛妤的吩咐。而被關在私獄里的那幾個,都是昭王府原來伺候的下人,極會察言觀色,一個個還未被問兩句話,就全招了。

    “是,是?!蹦懽有〉钠蛷囊贿吥ㄑ蹨I,一邊道:“那湖中動靜可大了,一到晚上,不是下暴雨就是刮黑風,聲音大得我們一夜夜睡不著覺。我們伺候府上的主子,白天不小心離那湖近了點,就要立刻被捉進來關著悄悄處理。為這,后山上的尸骨都堆成了一座山?!?/br>
    “仙長容稟,不是我們不想逃,而是這昭王府根本就是座死牢,我們進了就出不去,走出再遠,還是會像繞迷宮一樣繞回原地?!?/br>
    薛妤聽著這些話,看向面色青白交加的昭王,問:“刮風又下雨,湖中藏著什么東西?”

    “說吧,你們救鬼嬰做什么?!?/br>
    “薛妤,你是在審問本王?”昭王陰惻惻地別過頭,問。

    “是?!毖︽ダ淅漕h首,不留情面地道:“我是在審問你。”

    朝年燃燒的靈符燒了兩張,此刻退至薛妤身側(cè),低聲道:“女郎,聯(lián)系不上朝廷那邊。”

    薛妤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她看向霎時面無人色的昭王,說:“既然這樣,事關作祟妖物,為保證宿州百姓的安全,我只好先斬后奏,搜查王府,事后再向人皇說明實情了。”

    昭王頭一次強撐不住臉色。

    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