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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男主同歸于盡后 第60節(jié)

    他忍不住重重摁了下手指骨節(jié)。

    直到天空破開無數(shù)道口,濃郁的血?dú)獗灰还闪α堪拖聛?,穩(wěn)穩(wěn)落到坑底盛放龍息的玉匣內(nèi)。

    裘桐眉目微落,悄然松了一口氣。

    有方士將玉匣送至裘桐跟前,那半顆龍息得了滋潤,rou眼可見的活泛起來,它貪婪地吸收著能讓自己壯大的力量,表面光澤明明滅滅,呼吸般的起伏節(jié)奏。

    卻見下一刻,一段凝脂皓腕凝聚成形,盈盈垂在玉匣中,水潤的翡翠玉鐲松松垮垮懸在腕上。

    這是璇璣的手。

    裘桐握過無數(shù)次,于是一眼便認(rèn)出來。

    他不曾設(shè)防,自然也沒想到,早就接受自己死亡之事并且確實(shí)再也回不來的璇璣會從自己眼皮底下,臨時反悔似的抽離了龍息的一縷生命精華。

    龍息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像是要爆炸似的飛快變幻黑白之色,滴溜溜在玉匣內(nèi)橫沖直撞。

    半晌,它在裘召始料未及的視線中,啪嗒一聲,從中間裂開一條細(xì)縫,再也不動了。

    第52章

    這猝不及防的一幕,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裘召前一刻才勾起來的志在必得的笑隨著那半顆龍息的變化逐漸僵硬,崩裂,最后刷的一下,像陡然收起的扇面一樣合攏,臉色在狂暴的雷電下蒼白得可怕。

    他呼吸急促起來,下意識去看裘桐,聲音艱澀:“皇兄,這是——這是怎么了?”

    裘桐也不知道。

    他黑沉沉的眼眸罕見的露出一點(diǎn)被打得措手不及的茫然之色,直到清楚地看到龍息上那道裂縫,他一顆心倏而收緊,瞳孔震縮了下,驀的看向身側(cè)站著的方士,聲音中全是難以抑制的震怒之色:“怎么回事?”

    執(zhí)法堂的張長老和孫長老對視一眼,幾乎同時上前,閉眼凝神感受那顆龍息下蘊(yùn)藏的生機(jī),睜開眼時,頓覺滿嘴苦澀,其中一個斂袖朝裘桐拜下去,道:“陛下,龍息吸收血?dú)鈺r最不設(shè)防,璇璣出手,抽走了龍息中的一縷生靈精華——”

    “直接告訴朕結(jié)果?!濒猛┥钌钗艘豢跉?,胸膛重重起伏顫動了兩下,他看向跪拜下去的人,逐字逐句道:“龍息這是怎么了?”

    “龍息,恐怕暫時沒用了?!眱擅L老同時垂眉順眼躬身,保證道:“臣等必盡心竭力,尋求補(bǔ)救之法。”

    聞言,饒是裘桐這樣堅韌的心性,也不由重重握了下拳,手背上青筋疊起。

    十幾年的心血,臨到頭了,眼看著終于見到曙光,竟遭遇這樣的重?fù)簟?/br>
    補(bǔ)救之法,這樣稀世罕見的東西,能遇見都算強(qiáng)求,能有怎樣的補(bǔ)救之法?

    即便是有,他又還有幾個十年可以耗進(jìn)去?

    璇璣。

    裘桐一下接一下轉(zhuǎn)著拇指上的玉扳指,心想,他今日算是知道,何為逐年家打雁,卻叫小雁鹐了眼。

    而更為離譜的是,面對如此重大的變故,失誤,他甚至不明緣由,不知是哪一處環(huán)節(jié)出了錯。

    沒有給他們平復(fù)心情的時間,白訴很快捏著拂塵噠噠喘著氣跑上高臺,語氣急促,看向裘桐,低聲道:“陛下,圣地那邊的人來搜府了?!?/br>
    “知府守衛(wèi)呢?”

    裘桐瘦削似竹節(jié)的手指撫上龍息表面那道裂縫,即使身為凡人感受不出珠子內(nèi)正在經(jīng)歷的翻天覆地的風(fēng)暴,他也撫摸得認(rèn)真而細(xì)致,動作不敢太用力。

    指腹與那顆龍息接觸的剎那,他的眼前走馬觀花般掠過許多畫面。

    為了這顆龍息,他小心翼翼,步步為營,花大代價,大手筆在遠(yuǎn)離皇城的筠州,螺州,宿州等地構(gòu)建連通皇城的傳送陣,除此之外,他蘊(yùn)養(yǎng)鬼嬰,為離生出靈智始終差一步的天機(jī)圖傾瀉了如流水的天材地寶,甚至,為了瞞過薛妤,他被迫建了自己的陵寢。

    結(jié)果呢。

    功虧一簣,滿盤皆輸。

    荒唐得可笑。

    白訴嘴唇干裂得起了皮,飛快道:“陛下,知府守衛(wèi)快撐不住了。來的人遠(yuǎn)遠(yuǎn)超過我們預(yù)計人數(shù),且個個身手不凡,馬上要越過兩重阻攔陣尋到這邊來了。”

    “你說什么?”裘桐終于抬眼,似乎沒有聽清般一字一句問:“他們哪來的人?”

    面對陰沉得像是要刮刀風(fēng)下劍雨的眼神,白訴肩頭抖了抖,屏住呼吸不敢再出聲。

    “欺人太甚?!濒谜賾嵢婚_口,頭發(fā)絲幾乎根根豎起來,他猛的吸了一口氣,拔過身側(cè)守衛(wèi)的佩劍就要沖下高臺,咬牙道:“我去跟他們拼了?!?/br>
    裘桐漠然抬眼,看了看玉匣中的龍息,又掃過高臺之上眾人凄風(fēng)苦雨的神色,視線最后落在沖動不已的裘召身上。

    顯而易見,若是沒了他,朝廷,人族都將散成一堆亂沙。

    在裘召負(fù)氣沖出去的前一刻,裘桐拔出一柄嵌著寶石的劍,猛的朝高臺的木板上一擲,劍尖受力,入木三分,劍身搖顫著釘在裘召跟前一步處。

    “鬧夠沒有?”裘桐與裘召對視,因為氣血上涌,他掩唇低低咳了幾聲,出口的聲音輕得令人毛骨悚然:“鬧夠了就給朕滾過來?!?/br>
    裘召張嘴欲言,又礙于他的臉色,悻悻將話原路咽回肚子里。

    “白訴。”裘桐深深地轉(zhuǎn)頭看了眼螺州濃黑色的天穹,氣息尚未平復(fù)下來,頒布下去的命令卻一條條恢復(fù)了冷靜:“抱上龍息,開啟傳送陣,回皇宮?!?/br>
    “皇兄!”裘召滿眼悲痛,他只覺得一股氣在胸膛里亂躥,憋屈到了極致,“難道就這樣算了嗎?”

    “你告訴朕,不然能怎樣?”裘桐猛的看向他,譏諷道:“用你手上那把破劍去和圣地傳人拼命嗎?”

    “你信不信,你今天一旦被他們發(fā)現(xiàn),明天在金鑾殿上坐著的,就不再是裘氏皇族的人?!?/br>
    裘桐負(fù)手而立,眼里風(fēng)暴滔天,說出的話不知是在安慰裘召,還是在安慰自己:“修不了仙,難不成從此不活了?”

    他閉了下眼,幾乎又成了那個運(yùn)籌帷幄,無懈可擊的人皇陛下,聲線又穩(wěn)又輕,不容置喙:“回宮?!?/br>
    ====

    真正的飛天畫卷內(nèi),別有洞天,暗藏玄機(jī)。

    進(jìn)入畫中后,肆虐的風(fēng)雨便停了,受飛天圖真身的影響,整座畫中空間成了一片騰騰火海,火舌躥起半人高,舔著如巖漿般滾熱的氣焰,凝成龍蛇般狂舞的鞭影,一道接一道毫不留情地抽打過來。

    那些鞭影還未近身,便被縱橫切割的劍氣從中蕩開,蒲柳一樣壓下去,洶洶熱浪矮了大半截。

    一雙玉足于他們身前十步處落下,輕飄飄踏進(jìn)火海中,璇璣甫一出現(xiàn),整座動蕩的空間便像迎來了主心骨般,風(fēng)雨再起,火勢漸大。

    璇璣一身嬌嫩的鵝黃色衣裙已完全變了樣子,窈窕一握的腰肢上鈴鐺掛了半圈,眼尾拉得長而直,若說從前是不施粉黛,現(xiàn)在則是精心描了妝容,濃墨重彩的無數(shù)筆細(xì)節(jié),令她完完全全現(xiàn)出絕色妖姬該有的一面。

    璇璣于火海中側(cè)了下頭,凌空點(diǎn)下一指,她手指落下的地方,火海暴起,形成一個巨大的火焰旋渦,吞天噬地地將兩人包圍起來。

    “講不通,飛天圖真身遭受無以復(fù)加的損傷,她理智完全喪失?!毖︽グ櫭伎聪蛩麄兎讲胚M(jìn)來時的那道口子,想起螺州城內(nèi)無數(shù)受飛天圖影響的百姓,當(dāng)機(jī)立斷道:“活捉她。”

    溯侑了然頷首,手中劍意陡然一變,在凌厲的劍花中疊出精妙絕倫的角度和力道。

    說起來,這是薛妤第一次真正見識他的實(shí)力。

    他信步閑庭般逼近,每一劍都落在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劍勢因此拔高,一盛再盛。

    看到斜著綻出第九劍時,薛妤眸光微閃,即使不合時宜,也仍喟嘆般垂下了手,十根筆直修長的手指間亮起的無數(shù)根雪絲隨之黯淡下去。

    她無需再出手了。

    勝負(fù)已分明。

    這人,當(dāng)真是厲害。

    溯侑一步步踏入火海中,整個畫卷空間像一張蠢蠢欲動的大嘴,貪婪地想大口吞食血?dú)?,卻被一股膠著的力道黏合在一起,心有余而力不足,急促又躁怒地震顫,地動一樣翻江倒海。

    璇璣最終被困在方寸之間的劍陣中。

    縱使有千年底蘊(yùn),可她的誕生屬于被裘桐強(qiáng)行拔苗助長,十年間,招式全靠自己瞎胡鬧似的摸索,即使有海量的妖力做支撐,在真正大開大合的殺招面前,也不可避免地走到難以為繼,捉襟見肘這一步。

    只是這場戰(zhàn)斗結(jié)束得遠(yuǎn)比薛妤想象中的快。

    她站到璇璣跟前,與那雙因為生機(jī)消逝而顯得灰暗下來的眼對視,很淺地皺了下眉:“璇璣。”

    璇璣眼珠驀的動了一下,一會犀利,一會迷蒙,半刻鐘后,才緩慢眨了下眼。

    她身上妖異的火炎開始逐層褪去。

    “她與臣過招到后半段,突然收了力道,將多數(shù)力量藏于體內(nèi)?!彼葙@一幕,默不作聲收劍,清聲補(bǔ)充道。

    薛妤了然,她看著璇璣那張嬌俏鮮嫩的臉,抿唇開口:“裘桐燒毀了飛天圖。”

    真身都?xì)Я?,圖靈必死無疑。

    璇璣看著她,指尖突然凝出小而薄的一片布帛,布帛像是被小心從古畫上裁剪下來的,邊緣十分工整,上面描著一只湖藍(lán)色的蛺蝶。

    薛妤看著那一片布帛,一時失語后,眼中現(xiàn)出一兩分淺淡的笑意,道:“還算留了一手,不笨?!?/br>
    像飛天圖或字畫這樣的靈物,生命和本體休息相關(guān),可跟別的精怪不同的一點(diǎn)是,他們能化為畫中的任何一個完整生靈,或一棵草,一株樹,亦或者是一只蝶。

    比如那只在薛妤面前堂而皇之出現(xiàn)又消失的月狐,亦是畫中的一部分。

    此時此刻的情形,璇璣提前裁下真身中微乎其微的一部分,除卻靈力驟減,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的虛弱期外,也算夾縫中逃生,留了一線退路。

    璇璣眼神幾乎黏在薛妤臉上。

    她生得這樣好看,說話聲音還這樣好聽,玉一樣,又冷又溫柔。

    相比之下,裘桐那些強(qiáng)行擠出來的溫柔都褪去了顏色。

    璇璣的移情別戀,來得快而迅猛,并且很快不滿地皺眉,想起她真身被燒毀這件事。

    裘桐答應(yīng)過她,即便是死,也會讓她如盛開的明艷的花朵般退場,保證她闔上眼的前一刻,都是漂漂亮亮,天仙般的耀眼勾魂。

    他讓她失控,然后騙了她。

    璇璣略有些冷淡地伸出只手,從傷口上淌下來的血捏了團(tuán)真假參半的血?dú)獬鰜恚皿w內(nèi)殘存的力量包裹著送下去。

    果真,一路毫無阻攔。

    龍息很活躍,很開心,裘桐好似也很滿意,嘴角蘊(yùn)著勝券在握的笑,璇璣于是出手抽了龍息的一縷精華。

    啪嗒一聲,龍息裂開了。

    這下,璇璣也滿意了。

    出手做完這些,璇璣體內(nèi)的妖氣如潮水般退卻。

    很快,她腰肢軟下去,衣裳沒了骨架與皮rou的支撐,只剩個空殼,從那盛大的華服中,一只纖細(xì)的湖藍(lán)蛺蝶翩然振翅,徑直落在薛妤的發(fā)絲上,趴著不動了。

    薛妤微愣,伸手觸了觸鬢邊那只只有指尖大小,靈光熠熠的蝶,感受它萎靡的沉寂下去的氣息,道:“要陷入沉眠了?!?/br>
    像是聽懂了她的話語,靈蝶動了動翅,整個空間的靈力以一種難以想象的速度飛快聚攏,而后化為兩道流光,一前一后點(diǎn)入薛妤和溯侑的眉心。

    光團(tuán)氤氳,煙霧團(tuán)團(tuán)炸開,一層厚重的霧氣在薛妤面前撥開。

    那是兩百多年前的人間。

    六月驕陽似火,空氣中熱浪滾滾,湖畔路邊,垂著的楊柳枝上,知了一聲接一聲地叫,蕩出悠長而綿久的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