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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男主同歸于盡后 第68節(jié)

    “若是不好,妖都那三十多個少爺公子,也不至于久住不走?!?/br>
    “總會有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的時候?!本砒P族族長眼皮一跳,打斷鄴主的話,道:“說實話,好日子誰都想過,我們沒什么稱霸天下的想法,所以外面打成這樣也不曾落井下石攪渾水。但事實就是擺著,如果領(lǐng)頭人沒有能力約束下屬,約束臣民,做不到一視同仁,那唯有鮮血和白骨能讓人長記性。”

    “如果這事真和羲和有關(guān)。”那老頭深深吸了一口氣,道:“那完了,圣地,妖都,人族,徹底扯不清了,誰家的好日子都到頭了?!?/br>
    薛妤對松珩出手時,恰好差不多查出結(jié)果,那事與羲和無關(guān)就算了,若是有關(guān),百眾山上妖都的世家子弟,一個都不能再出事。

    一個都不能。

    所以她不要松珩的命,她要將松珩拎回那座大陣,在妖都反應(yīng)過來之前,不惜一切代價將那座陣解開。

    “你放心?!奔就究粗︽サ纳袂?,也正色道:“日后該如何行事,下屬該如何約束管教,我心里有數(shù)?!?/br>
    “是一就是一,是二就是二,我也不喜歡搞那些包庇同族,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給人定罪的做法。”

    “你有數(shù)就好?!毖︽ツ四怪圯p點了點頭,問:“當年負責這件事的人呢?”

    “還有那位玄蘇,都在哪?”

    “借用了下云西鎮(zhèn)的小牢房,兩個都在里面押著呢?!奔就绢^朝后仰了仰,點了點身側(cè)的侍從,開口道:“央央,為薛妤殿下引路?!?/br>
    聞言,薛妤看向溯侑,兩人一前一后起身,朝年見狀,也一放手中的筷子起身,被季庭溇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后頸,強迫著又坐了下來。

    “你家女郎和指揮使解決陳年舊事,你跟著去做什么,來,多年未見,陪我喝口酒。”

    朝年痛苦地抹了一把臉,像是早知道自己逃不掉似的,視死如歸道:“圣子,我陪女郎出來,有任務(wù)在身,真不能喝酒?!?/br>
    說起薛妤。

    季庭溇自己抿了一口,當?shù)囊幌路畔戮票?,看著兩人的身影,瞇著眼摸了摸下巴,問:“你家女郎今天是怎么了,從前話都不說兩句,今天還生起氣來了?!?/br>
    “殿下?!眱e幸逃過一劫,朝年字正腔圓地回:“女郎對這種事,本就格外看重,難以忍受?!?/br>
    “鄴都當年亂判的情況比這還嚴重許多,幾年整頓下來,現(xiàn)在沒誰敢這樣做了,全部老老實實按流程來?!?/br>
    “更何況,遭遇這種事的還是我們殿前司的指揮使。”朝年撇了下嘴,理所當然地道:“女郎能不生氣么?!?/br>
    鎮(zhèn)上的小土牢里,薛妤走在中間的小通道中,一路到底,光影越來越暗,最后成為模模糊糊的一團,像是一團黯淡的飄在半空中的烏云。

    央央停下腳步,低聲道:“殿下,這條路往左,關(guān)著玄蘇,往右走,關(guān)著當年審理此事的羲和執(zhí)事,白游?!?/br>
    一片昏黑里,薛妤看向溯侑,他五官太過出眾,即使站在矮而破的牢房中,也是風度翩然,從容雋永的模樣,先前的那點脆弱,又被很好地掩藏起來,再也尋不出一星半點。

    “先去哪?”她問。

    其實事情發(fā)展到這一步,結(jié)局已經(jīng)定了,去與不去,去哪一邊,都沒有太大意義。

    溯侑不甚在意地彎了彎眼梢,凝視薛妤。

    她未施粉黛,長而柔順的烏發(fā)彩帶一樣靜靜垂到襦裙前后,直到腰際,肌膚呈現(xiàn)出雪一樣細膩的白,生生晃人眼,一雙眼睛仍是冷的,衣袖上,裙擺上卻沾著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暖香。

    從頭到腳,她都跟這樣破敗,灰暗的地方寫滿了不搭。

    “別說什么讓我出去的話?!毖︽ニ坪跄芏聪に南敕ǎt唇微動:“我審過的人,比你想的還多。”

    聞言,溯侑伸手捏了捏高挺的鼻脊骨,頗有些無奈地提了提唇角,道:“前后沒有講究,女郎要問什么,問完,就回去吧?!?/br>
    “這地方,沒什么好待的?!?/br>
    薛妤料想他還有話要單獨跟玄蘇說,于是朝右邊走了一步,言簡意賅道:“我去處理圣地的爛攤子,這邊,你自己看著辦。”

    溯侑在原地站了許久,直到她身影徹底消失,才一點點落下了眼尾的笑,提步去了相反的方向。

    順著腳下的方向走出沒多遠,薛妤便看到一間施了術(shù)法,掛了小鎖的牢房。她伸手扯了一下,上面的靈力承受不住那種沖擊,啪嗒一聲落了下來,在空曠的牢房中蕩出一聲接一聲的回響。

    里面半蜷縮著身體,膝蓋盤在稻草上的中年男子抬眼一看,頓時半直起身,拱手啞著嗓子顫巍巍道:“見過殿下?!?/br>
    審人習慣使然,薛妤坐在他跟前那張長凳上,居高臨下看人時,透著一種不怒而威的冷淡涼薄之意。

    “殿下,小臣知錯,小臣也是被蒙蔽的。”白游連聲喊冤,他是萬萬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跌在一只妖鬼身上。當年,溯侑在他手底下,吃了不少苦頭,傷重而深,押上審判臺時,幾乎只堪堪剩一口氣,他以為他肯定是活不下來。

    可十年一晃而過,他不僅活了下來,還搖身一變,成了鄴都傳人跟前的大紅人,官拜指揮使。

    白游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薛妤冷然旁觀他痛哭流涕的懺悔,這些話語,這些懇求的小把戲,她不知聽了,見了多少,還能看不透么。

    在某一刻,她不耐似的點了點凳邊的紋理,噠的一聲,白游的聲音戛然而止。

    “哪里錯了?”她問。

    白游愣了愣,反應(yīng)過來后立刻答:“小臣受人蒙蔽,輕易聽信人言,有眼不識泰山,誣蔑了指揮使大人,求殿下恕罪?!?/br>
    說來說去,只是因為溯侑成了鄴都殿前司指揮使。

    薛妤不欲多言,她長指伸出,一根銀絲精準地落在白游額心,輕輕一扯,白游的神情在轉(zhuǎn)瞬間變得呆滯。

    搜魂術(shù)。

    成片的記憶如浮冰般呈現(xiàn)在她的眼前。

    六月天,形容狼狽的小少年緊抿著唇被押入圣地中,他早知世道不公,可在短短兩天,審都未審,問都未問的情況下,殺人,滅宗,天性惡劣,罪無可恕的帽子一頂接一頂砸下來時,再強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在獄中枯坐了半夜。

    彼時,他雪膚黑發(fā),臉上有執(zhí)拗的倔意,也有尚未完全褪去的稚氣,總是高高昂著頭,將一雙好看的桃花眼眨成不近人情的弧度。

    在他以為自己將死時,獄中傳來消息,說天機書選定了他,要帶他上審判臺。

    他以為,這便是峰回路轉(zhuǎn),絕處逢生,圣物會給他應(yīng)有的公道和真相。

    可等待他的,偏偏是天意弄人。

    從盛夏到隆冬,他經(jīng)歷的,是八個月日日不斷的折磨,他無數(shù)次被架上刑架,一身猙獰鞭痕,舊傷崩裂,化膿,潰爛,又在新傷中加重,再一點點憑借著頑強的毅力愈合。

    臨上審判臺的最后一晚,三兩獄卒執(zhí)事將燒紅的烙鐵印在他漂亮的手腕上,想看他露出如別的妖族那樣哀哀求饒的神色。

    可溯侑吭都沒吭一聲。

    他只是在回牢房時,重而狠地用指腹碾過那道起了無數(shù)燎泡的灼燒痕跡,而后在某一刻,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別的什么,很快垂頭,略顯狼狽似地眨了下眼。

    等他再抬頭時,眼里最后一點微弱的,黯淡的光亮,徹徹底底不見了。

    他渾身上下,都長滿了扎人的刺,即便豁出一條命,活不成了,他也要從欺負他的人身上刮下一塊rou來。

    什么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什么仁義禮德。

    他一句,一個字都不會再信。

    最后一片與之相關(guān)的記憶在眼前炸開,白游如遭重創(chuàng)地歪倒在地上,薛妤的指尖卻頓了又頓,半晌,才慢慢收回來,落進寬大的衣袖中。

    他從始至終都在遭受污蔑,仇惡,痛苦。他也曾下定決心,收斂所有情緒,虛張聲勢朝外展露尖利爪牙。

    她做了怎樣的事。

    才讓他又那樣信任她,事無巨細地替她安排好身邊一切事,寧愿豁出自己也要幫她取得天機書任務(wù)進展的。

    才讓他成了今時今日,跟在她身后,偶爾也會露出一個清雋笑意的十九。

    好像沒有。

    若真要說有,起先,也不過是一點責任感,一點微不足道,舉手之勞的善意。

    薛妤不由緩緩皺眉。

    她轉(zhuǎn)身出去,牢門像是被驟風猛的刮了一下,發(fā)出哐當一聲驚天動地的聲音。白游瑟縮一下,咽了咽唾沫,又爬起來,低喃道:“殿下,下臣真知錯了,求殿下恕罪。”

    薛妤頓了下,轉(zhuǎn)過身與他對視,極為認真地吐字:“恕不了。”

    “你們罪無可恕。”

    從牢里一段小道到另一道,薛妤走到關(guān)著玄蘇的牢房門口時,正見到那個披頭散發(fā),留著長長指甲的女人像是經(jīng)受了什么不能承受的刺激似的瘋狂撲向溯侑,又被一道光環(huán)無情地擋住。

    半晌,她失力般地跌坐在墻根,揚尖了聲音,格外怨毒地道:“你以為攀上了鄴都就一朝得意,高枕無憂了?溯侑,有做夢的時間,你不妨想想自己的后路,那位圣地傳人,還樂意哄你多久?!?/br>
    “得罪我沒事,你還得罪羲和的人?!?/br>
    “你——”

    “得罪羲和,怎么了?!毖︽ツ婀庹局佳鬯坪醵急挥骋r得柔和下來,聲線卻仍是冷的,清的。

    玄蘇驀的抬眼,似乎想不到她竟會跟著來這種地方。

    溯侑跟著挺直脊背,他很快用帕子擦了擦手,從牢房里出來,站到薛妤身前,開口道:“女郎,走吧?!?/br>
    “就這么任她放肆?”薛妤看向玄蘇。

    “沒事。”溯侑分外好脾氣地道:“羲和會按規(guī)矩處理?!?/br>
    從那邊牢房里出來,薛妤的眉就沒放松過,此刻她抬眼,與他對視,視線再一點點轉(zhuǎn)到他眼尾那點漸深漸濃的笑意上。

    看過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碎片和那些他所經(jīng)受的破碎絕望。

    薛妤頭一次覺得,他還是笑起來更為好看。

    “手伸出來我看看。”她點了點溯侑的左手。

    溯侑微微一頓,半晌,他掀了掀眼,眼皮上落出一道格外薄情的褶皺,卷起一截衣袖,將那好看的,形狀突出的手腕骨遞到她眼前。

    上面干干凈凈,白皙如舊,沒有想象中丑陋而猙獰的傷痕。

    他像是猜到她看到了什么似的,很快又將衣袖放下去,低而淺地咬著氣音,道:“沒有了?!?/br>
    “跟著女郎之后,就沒有了?!?/br>
    第58章

    薛妤和溯侑趁著夜色回酒樓,門匾邊上一左一右掛著兩個蒙了層灰的燈籠,燈芯在里面熬出隱隱綽綽的光。鎮(zhèn)上地方小,每日吃酒閑聊的人并不多,因而并不管這些小細節(jié)。

    一樓與二樓相連的拐角處,別出心裁地擴了個小涼亭。說是涼亭,不過是上面特意半遮半掩的留了半片空地沒遮頂,又擺了兩張小小的方桌,幾張凳椅放著。

    若是月朗星明,清風拂面的夜里,也確實吸引了一些樓中的住客出來坐一坐,煮壺茶喝。

    走到這里,薛妤抬頭,便見換了身衣裳的季庭溇含笑對明月,搖著一把玉扇快一下,慢一下地扇動。

    這是在刻意等她。

    薛妤默了默,看向溯侑,低聲道:“你上去看看朝年,讓他將該備的都備好?!?/br>
    “好。女郎早些歇息?!?/br>
    燈火璀然中,溯侑壓了下嘴角,拉出一條嫣紅而潤澤的唇線,聲色如常,可從側(cè)面看,卻怎么都現(xiàn)出一點克制而壓抑的低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