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她可以邀請林含璋一起來，黃蔚然看她為難的臉色，心中有些許竊喜。

    雖然他來了黃蔚然看著也不好受，但總歸是能見到他本人。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總覺得他已經是自己的，可以好幾天不見面也一點不想他。分手之后才知道想得到他的消息多難，想見他一面有多難。他們不在同一個學校，他也不用公共社交媒體，沒有微博抖音快手小紅書，微信朋友圈更是干干凈凈的，一條都沒有。她想看到他，就只能去尋找一些蛛絲馬跡，貼吧，表白墻，抖音……

    當時只道是尋常。

    她太后知后覺，這難道就是一切開始于結束之后？

    唯一的好處就是她最近寫出來的曲子，同學們聽了之后都說，比以前真情實感太多了，她進步了。

    失戀令人痛苦，失戀令人頓悟，失戀也讓她稍稍接近了那個她渴望的世界。

    她早就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好音樂。因為她對一切事情都不會執(zhí)著，她的愛恨情仇都太淺，加工之后再輸出，呈現(xiàn)給別人，只會更淡薄。

    說到底就是她從未真正痛苦過，沒有不痛苦的藝術家。痛苦是滋養(yǎng)藝術最好的養(yǎng)料，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實真相。王小波說過，“痛苦是藝術的源泉。但也不必是你的痛苦，別人的痛苦才是你藝術的源泉；而你去受苦，只會成為別人的藝術源泉?！?/br>
    這話當然是真知灼見，金玉良言，無可反駁?？伤磩e人的痛苦總覺得隔了一層，總不能有什么深切的感悟，那都是別人的事。

    美人如花隔云端，她本人距離那些感情太遙遠，哪怕腦子里明白，情緒卻總是不到位。

    太過理智是做不出讓人感覺觸動的作品的。

    現(xiàn)在她沒有這個問題了，因為她嘗到了失戀的滋味，品味到了執(zhí)著之苦。

    怨憎會，愛不得，離別苦，人有七情六欲，真是了不得。

    林信書跟她走到油畫展廳，她一言不發(fā)，林信書滿眼生花，然后輕輕說：“我問問弟弟，他要是能來，晚上我就能晚點回去，就是得麻煩你搶兩個位子?！?/br>
    黃蔚然就笑：“一個兩個沒區(qū)別的，我們學校的人這種節(jié)目看多了，不新鮮。我到時候給你們挑好的位置，你們可一定得來。還有搖滾樂隊表演是晚上九點之后，來得及?！?/br>
    “謝謝你啦，我真的想看！”林信書真心實意，她簡直無以為報了。

    黃蔚然還是笑，“舉手之勞的事，都是學生，水平不怎么高。你要是想聽高質量的，上海大劇院，蘭馨大劇院和共舞臺經常有音樂劇，還有國外的劇團來巡演，票價也便宜，有時候都不到一百塊。大部分時候我也能拿到贈票，你要是喜歡，我就送給你聽?！?/br>
    “那可不行，我又不懂，再說怎么好意思老是占你便宜！”林信書連忙推辭。

    黃蔚然微笑搖頭，“我又沒花一分錢，這算占我什么便宜？再說我也不一定有空去聽，我們學音樂的最不缺的就是各種演出票，以前我都送不掉。春江對這些一竅不通，也沒興趣，他聽爵士。我的朋友圈子更是沒空也沒心思去看，以前這些贈票都是放到過期，你要是能用掉，也不算浪費?！?/br>
    這對林信書就是另一個世界的事了，她甚至想不明白，為什么這些人會巴巴的給黃蔚然送東西。只有一個可能性，黃蔚然是什么大人物，可她年紀輕輕，看著的確不像。

    但是和黃蔚然聊天叫她心曠神怡，她太喜歡跟她說話了。黃蔚然講話從來不居高臨下，指手畫腳。她永遠都是平易近人，不會干涉別人的任何決定，讓她感覺自己受到了尊重。更厲害的是，黃蔚然對她非常熱心，有問必答，耐性絕佳，哪怕她不能給她帶來任何好處。

    是她完全沒見過的類型，她做夢都夠不著的那種。

    所以她每次和黃蔚然聊天都很開心，見面就更開心了，有時候比和杜千尋在一塊還開心，因為黃蔚然平和通透，對任何人都沒有控制欲。

    她喜歡她的性格。

    黃蔚然見她站住不動，定睛一看，她竟然在看葉春江的作品，應該是看到熟人的畫作感到新鮮。

    《少女的背影》，展出的是這副啊，黃蔚然雖然知道他的作品會參展，但是也沒猜到他會選哪副。

    “好看嗎？”她問。

    林信書不搖頭也不點頭，“顏色好看，但是我看不懂?！?/br>
    黃蔚然扭頭看她，笑著問：“看出來這是我了嗎”

    林信書大吃一驚，瘋狂搖頭。她扭頭仔仔細細，上上下下看了黃蔚然一遍，又轉到她身后看她的背影，想把她和這副畫聯(lián)系在一起。

    黃蔚然笑了，見參觀的人看過來，低聲說：“那會我還是個少女，今年我已經是女青年了，你看不出來也正常?！?/br>
    林信書連忙小聲回復：“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真沒看出來?！?/br>
    “逗你玩的，別當真。這是他今年新畫的，他的畫也就基本功扎實。不過這個展廳有的人基本功都不行，倒是顯得他還過得去?！秉S蔚然湊近看，淡淡評價。

    林信書是看不懂這些的，她只能憑感覺去摸索，這不是她的能力范圍之內的東西。你讓她分辨蔬菜雞魚rou新鮮不新鮮她一眼就能看出來，你讓她看誰畫畫基本功好，那是在為難她。

    “我不懂，”說出來也不丟人，所以她有一說一，“但是我看用色好看，很新鮮呢?！?/br>
    黃蔚然點頭，“顏色確實配得不錯，那么復雜的顏色呈現(xiàn)出來的效果卻是清新的。對了，你喜歡顏色的話我?guī)闳タ纯戳硗庖桓?，那個配色更有意思?！?/br>
    說罷就拉住她的手，把她帶到隔壁展廳。果然黃蔚然稱贊的畫作都不用她特別指出來，巨大的畫框放在最顯眼的位置，顏色美妙到她一個外行第一眼都被震撼了。

    畫作的題材很常見，是天使神國，大部分籠罩在云霧之中，露出來的部分就足以令人想入非非，浮想聯(lián)翩，美得叫人震撼。

    林信書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絞盡腦計想出來的贊語在這副杰作面前都太顯得單薄了。

    這副比她還高的畫作明明用色簡單，只有寥寥幾個顏色，但表現(xiàn)力卻足夠驚人。浴血猙獰雪白翅膀的天使，被淺灰色的濃云遮罩的神城，以及神城最下方不仔細看甚至無法發(fā)現(xiàn)的累累頭骨和灰黑色墳墓。她越看越戰(zhàn)栗，不需要任何解釋，這幅作品的沖擊力都讓她頭腦發(fā)麻。

    這種壯絕的風景，她夢里都沒出現(xiàn)過。

    黃蔚然見她都看愣了，掩面微笑，“是不是很壯觀？很適合做西幻游戲背景？”

    又是她不知道的，從沒聽過的詞。但是她也不想老是問她問題，于是她回答，“嗯。”

    “要不要拍照留念？”黃蔚然接著問。

    她點頭，把手機遞給黃蔚然，然后僵硬地站在巨幅畫作前，拍了幾張照片。相機配置不好，哪怕是黃蔚然這種水平的拍攝的人都不能改變偏色的問題，最后整個畫面偏藍綠色。

    黃蔚然把手機還給她之后，兩個人都對色差問題一言難盡，雙頭齊搖。黃蔚然又問她要不要換她的手機試試，雖然拍人不好看但是色差不大，她點頭。于是黃蔚然又用自己的新蘋果手機拍了幾張她和畫作的合影，又拍了幾張兩個人在一起比V的大頭照和她的單人照，所有照片稍微美顏修圖，發(fā)給她。

    “要不要一塊發(fā)朋友圈，打個卡？”黃蔚然問她。

    林信書還沒發(fā)過朋友圈呢，黃蔚然給她拍的照片又太好看，讓她都忍不住想發(fā)出來炫耀一下。

    這些圖太適合給她第一次發(fā)朋友圈了。

    “嗯，你拍的太好看了！”林信書非常開心。

    “第一要感謝你和這副畫上相，第二要感謝強大的修圖軟件。我只是做了一些微小的工作，只是一個搬運美麗的工人，不足掛齒?！秉S蔚然正色道，語氣和詩朗誦一樣。

    林信書被她逗笑了，兩個人同時編輯朋友圈，發(fā)送。很快林信書很快就收到了老板夫婦的點贊，杜千尋的評論姍姍來遲。黃蔚然倒是收獲了一大堆贊和評論，她看也不看，只單單回復了葉春江和林含璋。

    她們又逛了林信書完全看不明白的現(xiàn)代藝術展廳，她本以為黃蔚然會跟她解說，沒想到黃蔚然看著一臉平靜，但是經常跟她咬頭接耳，說她也看不明白，只覺得這門藝術她也能上，搞不準也能行。林信書被她的話逗樂，只覺得她實在是個可愛的女孩，跟她在一塊真開心。

    兩個人連逛帶看，在展廳待了四個小時，然后一起去吃午飯。吃飯的地點是黃蔚然推薦的，價格不高，一個人不到五十塊，味道確實不錯。黃蔚然說她喜歡吃甜口的，對各種西式甜點更是癡迷，可惜她太容易胖，不得不節(jié)食。林信書趁機說自己最近正在學做面包蛋糕，下次見面帶給她嘗嘗，讓她的高級舌頭品鑒一下。黃蔚然樂得直拍她的手臂，哪有什么高級舌頭，她們現(xiàn)在吃的簡餐可跟高級兩個字毫無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