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上班的第一天，林信書專門早起，和面給弟弟做他愛吃的雞蛋灌餅，家里沒有雞湯，做不了雞蛋湯，不過她還是做了水蒸蛋，打了新鮮的五谷豆?jié){，加了一點蜂蜜。

    廚房安了冷風(fēng)機，效果還行，不過折騰了大半個小時，她還是熱了一身汗，做完飯就又去沖涼，昨晚洗的衣服已經(jīng)干透了。她換上干凈的衣服，白T還可以繼續(xù)穿，熱褲實在是不行，太曬了，她的腳已經(jīng)曬黑了，腿可不能再淪陷。

    換上寬松透氣的長褲，反正短褲很熱，長褲也還是熱，這天氣裸奔都很熱，她能有什么辦法？不還是得上班嗎？想掙錢，就得吃這個苦，再說也不算多苦，弟弟一起的話出門就打車到奶茶店門口再下車，晚上的時候一人一杯冰飲料，一邊喝一邊走回去，還能忍受。弟弟不和她一起出門，她就打著太陽傘走過去，天地之間，和烤爐沒區(qū)別。

    林含璋接近十點的時候起來，睡醒就能吃到舒心的早餐，他心滿意足地吃了兩個小雞蛋餅，一小碗雞蛋羹，豆?jié){喝不下去，勉強咽了幾口。吃完之后，兩個人出住宅樓大門，直接進私家車，烈日下的私家車?yán)錃忾_得足，可皮革和汽油混合還是有些異樣的氣味，兩個人都有點反胃，幸好不到五分鐘就到了目的地。

    奶茶店整整兩天沒開門，天氣熱，又濕，進去就能聞到悶出來的特有的難聞的氣味，她先開空調(diào)，再檢查所有機器，查看庫存有沒有出問題，等她收拾好又做好準(zhǔn)備工作之后，已經(jīng)快一點了，幸好沒有生意，否則不忙昏頭了。

    林含璋還是在忙自己的事，偶爾會看看手機，她的手機因為要接外賣單一直放在柜臺上，等她忙完了，有空玩手機，她總算點開了朋友圈，那天她發(fā)了自拍到朋友圈，并沒有幾個人看到，也只有杜千尋被她點贊。第二天黃蔚然又把她拍的幾個人的定妝照，出發(fā)照，在音樂節(jié)幾個網(wǎng)紅景點打卡的照片發(fā)給她，她選了九張發(fā)在朋友圈，然后就忙著追樂隊去了，完全忘了。回到家之后又是卸妝，又是洗澡，還跟弟弟做了一次，然后就被網(wǎng)紅事業(yè)開局不利暴擊，都忘了這事。

    這次朋友圈點贊的人特別多，大部分人的重點果然在弟弟身上，有人問第二張那個大帥哥誰呀，后面接了一大堆同問，也有人認出來了，就在下面回復(fù)，我們學(xué)校信息學(xué)院的大帥哥，姓林的那個，你們難道沒聽過？緊跟著的回復(fù)是我知道了，那個魅力大到有姑娘為他自殺的，早有耳聞，確實帥。

    把她的朋友圈當(dāng)成留言板使用了，而且聊的東西亂七八糟的，完全不顧及她這個發(fā)照片的人想不想看，這條朋友圈點贊的人不少，有黃蔚然和老板夫婦，甚至那個趙耀也跟著點贊回復(fù)了：呦，打扮得那么漂亮，你在誰家拍的照呀？房子真大，裝修夠高檔的呀。

    她看著這些評論，比吞了一只蒼蠅還惡心，想也不想就把那條朋友圈刪了。

    明明那么好看的照片，每個人都面帶笑容，甚至背景里面的人們都很快樂，但是看到這些照片的人只能看到別人家的房子裝修，只能想到照片里的人的八卦流言，甚至他們自己都未必清楚真假就敢外傳播，不管本人看到心里會怎么想，會不會難受，這些人真是，真是，惡心死她了！

    她頭一回自己親身體會到網(wǎng)絡(luò)言論的威力，明明沒她什么事，她只是一個被動參與者，還是被影響得不輕。她從不在網(wǎng)上和人吵架，她甚至懶得評論，對那些網(wǎng)紅明星的八卦也就是看看，從沒有想過站隊給誰說話，她自知人微言輕，也不拿自己當(dāng)回事，感覺自己說了也是白說。

    網(wǎng)上居然有人那么八卦，那么無聊，天天八卦不認識的人，天天掰扯那些流言蜚語，天天盯著別人無關(guān)緊要的地方，恨不得拿著放大鏡看。她發(fā)照片的時候可專門選了幾乎看不到黃蔚然家的那張，還是被人揪出來問了，真是糟心透頂。

    尤其是那個趙耀，他光看到黃蔚然的家，哪怕他問的是他們在哪里玩，她都沒那么毛骨悚然，反而會很高興地回復(fù)，如果他對音樂節(jié)感興趣，她甚至可以主動跟他推薦樂隊和歌曲，但是他的眼睛只看到了照片里露出的豪宅的一角，然后追著他感興趣的地方發(fā)問。他看不到照片上活生生的人，看不到另外七張照片上關(guān)于音樂節(jié)的宣傳海報，也看不到幾乎所有人都新奇的打扮，只能看到豪宅，也只對豪宅感興趣。

    赤裸裸地拜金主義，他甚至懶得隱藏，他覺得所有人都和他一樣庸俗，都把朋友當(dāng)成夸耀的戰(zhàn)利品。好像她有個有錢的朋友，那金錢的光芒也能照到她身上，進而穿透她照到他。他以后就能跟人吹牛，我認識一個在上海住豪宅的有錢人吧啦吧啦，明明是別人的房子，他說的跟自己的一樣。

    怎么會有人的價值觀扭曲到這種程度，她簡直無法理解，不想了，越想越惡心，她中午飯都不想吃了，正好早上她吃了四個雞蛋餅，喝了兩大杯豆?jié){，還不餓，拿杯酸奶墊墊肚子就行。

    她想，只是幾條評論她看著都難受，如果弟弟真的做網(wǎng)紅，有人往他身上潑臟水，她有能力擋回去嗎？有人罵他的時候她有本事罵回去嗎？她好像都不行。她連一點負面的東西都沒法接受，哪怕夸她的有十句，第十一句是罵她的，那前面的十句積累的好心情都沒了，她怎么就那么脆弱，那么玻璃心，那么沒用呢？

    其實這是人類的本能，人本來就無法接受直面的惡意，互聯(lián)網(wǎng)因為賬號使用者藏在網(wǎng)線后，這惡意還會被放大，更難以承受了。

    她想和弟弟說這個，她忍不住，這些事她沒遇到過，如果她真的幫弟弟做賬號，碰到這些事，能怎么辦呢？

    好巧不巧來了外賣單，居然有人一次性點了五杯，她邊做邊想怎么說，等做完，她還是沒法順利組織語言，她甚至后悔剛才把那條朋友圈刪掉，有那個做例子來說就直觀多了。

    不過那條朋友圈下面八卦他的人那么多，他看了肯定不高興，不如給他看抖音評論，殺傷力沒那么強。而且如果他做網(wǎng)紅，她只是一個運營者，他才是首當(dāng)其沖承受惡意評論的人，他的想法比她的感受重要多了。

    她拿出自帶的小碗，洗干凈，給弟弟接了一杯酸奶，加點百香果菠蘿進去，攪拌均勻，端到他剛剛工作的桌子上，湊到他身邊坐下。

    想說話，但是又不知道怎么組織言語，她總是恨自己說話都說不好，明明她已經(jīng)進步了很多，也能和弟弟聊天了，在弟弟的引導(dǎo)下甚至還能說出一大段話，但是一到她為難的時候，又說不好了。

    林含璋單手端起小碗，對方馬上就把勺子遞給他，這方面她一直很有眼力勁。他吃了兩口，她還是坐在不動，他停下工作，扭頭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心知她有話要說。

    “怎么了？”他選擇開口，由他發(fā)問，去引導(dǎo)她。

    她湊過去，見他手機放在桌子上，拿過去給他，示意他打開，“大前天我們不是發(fā)了視頻嗎？我昨天看了一下，你要不要也看看？”

    這事呀，他還以為她昨天放棄了呢，怎么又想起來了？他打開自己的賬號，上面有幾千條紅色未讀消息，她湊過來看，大吃一驚。

    怎么會有那么多消息？她沒用自己的手機登陸賬號后臺，自然看不到。他一條消息也不點開，直接打開唯一的視頻，數(shù)據(jù)居然很不錯，抖音果然適合新人開荒。他其實也沒什么感想，他對這些事本就沒有熱情，只能據(jù)實回復(fù)：“粉絲增加了很多，觀看量和收藏都不錯。算是開門大吉，你沒有自己想得那么差，至少第一個作品效果就很好?！?/br>
    黃蔚然提供的照片，視頻是兩個人一起剪的，只有音樂是她自己加的，這個粗糙的視頻投到網(wǎng)上，觀眾第一眼看到的絕對是弟弟的臉，第二眼注意到的是葉春江設(shè)計的妝容，第叁眼是黃蔚然絕妙的拍攝角度和構(gòu)圖，反正絕對不會是她加上去的不倫不類的音樂。

    他把功勞都推到她身上，真的，很不合適。而且她讓他看視頻的重點不在多少人看，多少人喜歡，多少人收藏，雖然這些也很重要，她真正的目的是讓他點開評論區(qū)。

    見她還是吞吞吐吐，欲說還休，他挑眉，“怎么了？”

    “我想讓你看看評論。”

    點開評論區(qū)，高贊的幾個評論都很有意思，黃蔚然的那條在第一位，后面跟了一大堆圍觀群眾，應(yīng)該大部分是她的朋友和粉絲，不可否認，黃蔚然的引流效果真的不錯。

    第二條就是質(zhì)疑是不是又來了一個假賬號，說的他好像已經(jīng)在抖音上有不知多少個假號一樣，不用細想都知道很麻煩。

    第叁條就是質(zhì)疑他是照騙的那條評論，洋洋灑灑，看似專業(yè)的，學(xué)術(shù)化的五官臉型分析看得他想笑。這可真是乍一看好有道理，仔細一想混亂不堪，這人的理論根本就是自相矛盾。不知道從哪里抄的容貌分析，術(shù)語一堆，這人自己都未必懂。

    更下面的評論有讓他還錢的，這條下面回復(fù)不少，有說自己知道他的黑歷史的，還有人陰陽怪氣他的學(xué)校，認為他在拿名校做噱頭，就是想迎合觀眾的名校情結(jié)。評論不多，大家都挺忙，各說各話，幸好沒打起來。

    他越看越想笑，幾乎確信了，他確實有做大網(wǎng)紅的潛質(zhì)，這不，只是初露臉，就有腥風(fēng)血雨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