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著撫摸她的頭發(fā)，她換了新的洗發(fā)水，不是他喜歡的味道，是陌生的味道。他接著說：“你可以接廣告了，咱們的賬號好久沒更新了吧，最近兩個月發(fā)生太多事了?！?/br>
    她還是不說話，對她罕見的沉默，他有一種不妙的預(yù)感。他總是對很多事都有野獸般的預(yù)感，比如上次她消失時(shí)，他也有一種不妙的感覺。

    他問：“你怎么了？”

    她說：“我要離開了?！?/br>
    他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把她拉起，“怎么回事？你要去哪？”

    她低著頭，不敢看他：“我不能和你繼續(xù)住在一起了，我該離開你了？”

    他拽住她的頭發(fā)，強(qiáng)迫她抬頭看他，一字一頓地問：“怎么回事？”

    她忍著疼，回答他：“沒事，就是，我覺得我們分開比較好?！?/br>
    “你是說你要一個人住，我想找你的時(shí)候你過來？”

    “不，我是說我要走了，我打算離開上海?！?/br>
    他的表情很可怕，磨牙吮血般，他對她怒目而視，“為什么？”

    她不敢回答。

    “因?yàn)槲覌?？因?yàn)樗蛔屇愫臀以谝黄?？?/br>
    她搖頭，雖然有阿姨的原因，但是阿姨并不是決定性因素。

    “那就是因?yàn)槲野至?，他去見你了，他跟你說了什么？”

    她也搖頭，叔叔說的話確實(shí)是主要原因，但是她不能出賣他。

    他盯緊她的臉，她不敢看他，眼皮耷拉下來，他幾乎能確定，除了他的父母，不可能有其他原因。

    “那你自己說，你為什么要離開我?！彼麤Q定給她坦白的機(jī)會。

    良久，她才抬眼看他，“因?yàn)槲覀冎g沒有未來。我不是你的好對象，你也不是我的對的人。我們在一起，本來就沒有未來，我們遲早會分開的?！?/br>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重復(fù)她的話，“對的人？我不是對的人？”

    她的頭發(fā)被他扯得太久，頭皮疼得狠，她的眼中甚至有了眼淚，不止是因?yàn)樘弁?，也因?yàn)槠渌笆前?，你不是。我對你來說也不是。我們就這么不明不白混在一起，一年過去了，我們過得很開心。但是叁年后呢？五年后呢？你遲早會厭倦，我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女人。我不是你的對手，你也不愛我，你就是覺得我好用罷了。”

    “可是，時(shí)間長了，我就不好用了。我今年24歲了，再過四五年我就老了，那時(shí)候你還會對我和現(xiàn)在一樣嗎？”

    她的眼淚流下來，其實(shí)她想說的不止是這些，可其他的她說不出口。

    他放開她的頭發(fā)，他說：“我爸跟你說了什么？”

    她搖頭，“叔叔沒說什么，他說的事我都知道。我們之間的問題不在他們，你也知道的。我們兩個現(xiàn)在不明不白混在一起，我靠你養(yǎng)活，雖然我也工作，但是我那點(diǎn)工資在上海是不可能過上現(xiàn)在的生活的。我想了很久，我們之間是沒有以后的，你有資本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我不行?！?/br>
    他在試圖分辨她是不是在騙他，否則他們本來說的好好的等他母親一走她就搬回來。他們說得好好的，她要辭職，兩個人一起好好做自媒體，她甚至忘了那個他瞎扯的五年之約。她為什么突然變卦？

    “所以你要離開我？”

    “你應(yīng)該能明白，我是一個普通又庸俗的人。我喜歡過平靜的小日子，我一點(diǎn)也不上進(jìn)，我也知道我和你在一塊是我高攀了，沒有你我在上海也就混個溫飽。我離開你，對你來說不是損失，你們學(xué)校里任何一個姑娘都比我強(qiáng)。對我來說，只是把離開的時(shí)間提前了而已，我們遲早會分開的，今天不分，明天也會。”

    他沒有被她的長篇大論迷惑，他一下抓住了重點(diǎn)：“你為什么突然要離開？你原本的計(jì)劃呢？你不是說要辭職，要和我一起拍視頻？”

    她的眼神看上去竟然有一種悲涼，“林含璋，你不懂嗎？那些計(jì)劃，那些未來，它們不是我決定的，它們?nèi)Q于你。那些事，我在里面扮演的角色任何一個人都能取代。我就是那么普通又沒用的女人，你早就知道的?！?/br>
    “可是我只要你—”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她打斷，“我沒那么特別，你隨時(shí)可以去要別人。我們是什么關(guān)系？我們只是在一起zuoai，偶爾在一起干活的兩個人，你對我沒有任何感情，我也沒有立場向你要求那么多。我們的關(guān)系不正常，我跟你睡覺，你養(yǎng)著我。但是我的rou體根本也不是什么稀罕的東西，你遲早會厭倦的?！?/br>
    “你又不是我，你又知道我是什么想法嗎？”

    她抬手抹掉眼淚，“我如果是你就好了，我如果知道你在想什么就好了。林含璋，你仔細(xì)看看我，我來自農(nóng)村，我的父母親人都是垃圾混蛋，我長得不漂亮，我沒有錢，我——”她說得很痛苦，“你給我買貴的東西我就高興，我喜歡住大房子，我喜歡吃好的東西，我喜歡走捷徑賺快錢，就算那些錢本來不該是我的，我還是會拿來用。甚至——甚至你和別人說我是你女朋友的時(shí)候，那些人羨慕我的眼神，都讓我覺得很高興。我膚淺虛榮又無恥，我還沒用，這些都是你給我的，沒有一樣是靠我自己掙來的。你會那么執(zhí)著于我，是因?yàn)椋隳赣H不夠愛你，而我在你的成長過程中，就像是她的替代品，我關(guān)心你，我給你做飯，我為了做了很多事，所以你覺得我對你有點(diǎn)意義。但是我不是你的母親，我甚至不是你的家人，我和你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你遲早會發(fā)現(xiàn)，我為你做的事，誰都能做。”

    這些話讓她極度痛苦，明明是她提的，她的眼淚一滴又一滴落到她赤裸的手臂上，她竟然比他還委屈。

    “我不在乎那些，你說的，我都不在乎?！彼荒苓@么說。

    她拿胳膊擦掉眼淚，她的聲音是嘶啞的，她說：“你只是沒想明白，你現(xiàn)在還不懂，你遲早會明白的，你隨時(shí)都能離開，你有那個特權(quán)。我現(xiàn)在離開你，不是你的問題，也不是你父母的問題，雖然他們都不想我和你在一起，但是，他們不是主要原因?！?/br>
    她抬頭看他，“我配不上你，我一無所有，我現(xiàn)在就覺得離開你很痛苦。我和你住在一起的一年，幾乎每一天都很美好，我很滿足了，我該醒了。這些，沒有一樣是屬于我的，都是你賜予我的。沒有你，我甚至一個朋友都沒有?！?/br>
    “你是因?yàn)槲覀四阕宰饐?？可是我說過很多次，我愿意給你，我不要求回報(bào)?！?/br>
    “不，我和你睡覺，我讓你隨意玩弄我，這是我給你的回報(bào)。你沒有傷害到我的自尊心，是我用身體去換取你給我的東西，是我自己把自己當(dāng)成了你的妓女。你不是嫖客，但是我是妓女，我從小就是?！?/br>
    “你根本就是在胡說八道！”他憤怒了，“你不知道從我爸那里聽了什么，跑我這來糊弄我，你說實(shí)話，我爸說了什么？”他猛抓住她的頭發(fā)，把她的頭抵在床頭背板上，“快說！我爸那個人渣說了什么？”

    她只覺得無盡的悲哀，她說了那么多，他一句都沒聽進(jìn)去，“林叔叔說我們不合適，說我不是你的對手?！?/br>
    他不信，狠狠地把她的頭撞向木制的板子，“咚”一聲巨響，她先是感覺腦子晃動，然后就是發(fā)際線到太陽xue的位置傳來劇痛。

    看，林叔叔一句也沒說錯，我本來就不是你的對手，你對我進(jìn)行暴力，我甚至連還手都不可能。

    “說真話，我沒耐性了?！彼穆曇袈犉饋砗湍翘焖屠罴鸭颜f話時(shí)一樣冷酷。她竟然還有心思回憶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細(xì)節(jié)，她覺得自己很可笑。

    “林叔叔說，只要我離開你，就讓我重新回去讀大學(xué)，他還會給我買房子，給我開店?！?/br>
    他松開她，看她的眼神充滿意外，“你接受了？”

    她捂著頭，“沒有。但是，林叔叔沒說錯，他說你對我來說不是好的對象，我也覺得你不是?！?/br>
    “你為什么要聽他的話？就憑他幾句大話？”

    她苦笑，臉上的淚水沒干，她捂著沒出血，但是依舊劇痛的額頭，“你還沒發(fā)現(xiàn)嗎？你可以隨便打我，你可以想怎么虐待我就怎么虐待我，你只要生氣，我就必須承受你的怒氣，哪怕不是我的錯?！?/br>
    她低頭，不再看他，“我是個人，人都會趨利避害。我不想當(dāng)你的妓女了，我也怕你打我，我怕你在床上虐待我，我膽小還怕疼。你給我的東西很好，我都很喜歡，就是，我害怕你?！?/br>
    她的眼睛里都是淚水，她快速抬頭看他一眼又低下頭，“你從來不覺得我和你一樣是人，你和其他人一樣看不起我。我的確做的不對，我吃你的住你的，你給我什么我都要。我還會因?yàn)榕履闩按?，在床上討你高興。你看不起我很正常。我只是，只是覺得，這種日子過下去，沒有意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