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笑容一僵。

    看了一眼一身大紅的賈寶玉，很快猜出了他的身份，面上不顯，心里卻很是不滿：我都已經(jīng)進京了，自然是要把玉兒接回家住的。還過府探望，這叫什么事？

    賈母倒是絲毫沒有覺得賈寶玉的話有任何不對，反而是看著林如海，笑得褶子都深了一層：“寶玉說得對。玉兒身體不好，快些擦干眼淚。今日林海來，正是要高興才好。”

    賈母畢竟關(guān)心黛玉，林如海也一向尊敬賈母，所以不好多說什么。等黛玉拿出絲帕將淚水拭盡，便攜著她的手一同坐到賈母下手，和賈母以及兩位舅兄說話談笑，又命人給老爺姑娘們都送上了表禮。

    林如海極會做人。

    給賈母準備的是靈隱寺大師開過光的玉佛和碧璽念珠，恭恭敬敬，親手奉上。給太太奶奶們準備的是兩匹蘇繡，姑娘們準備的是頭面，公子們則統(tǒng)一是文房四寶。

    至于兩位大舅兄，賈赦的禮是古玩玉石，而賈政的禮是名人字畫。

    契合了各自的身份愛好和年齡。就連李紈，考慮到她年輕喪夫，綢緞顏色都是特意選了樸實不鮮亮的。

    眾人捧著自己的禮物愛不釋手，又是將黛玉一陣奉承好夸。

    黛玉端正地坐在林如海的身邊，挺直身板，低笑和姐妹們說話，與有榮焉。

    屋內(nèi)其樂融融，溫馨淌動，看著是一派兄友弟恭，家庭和睦。直到林如海說的那句驚天地泣鬼神的話在眾人耳邊炸開：“老太君，小婿既已回京，自是不能再讓玉兒叨擾貴府。我已經(jīng)將玉兒的房間收拾好，今日便打算帶著她告辭了。”

    第1卷 第30章

    林如?？粗Z母,起身拱手行禮，誠懇致謝：“老太君，這些年勞煩您照顧玉兒。如今小婿已回京,不再方便叨擾貴府。今日便帶著玉兒告辭了。”

    賈母笑容瞬間一僵,但很快恢復(fù)如常,看著林如海推卻道：“你說的這是什么話。玉兒打小就來了我這,是我看著長大的，如今我年齡也大了，身邊也沒個可心的人。玉兒在我身旁伴著，我就當(dāng)敏兒還在似的，對她萬分疼愛自是不用說。你如今竟然要把她帶走，這豈不是剜我的心啊?！?/br>
    說完就捶著胸口,似乎是想到了早逝的賈敏，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落了下來。

    賈母到底疼了林黛玉多年。就算榮國府中人私下再怎么說她是打秋風(fēng)的孤女，但賈母對她的疼愛那是沒話說的。看著外祖母這般傷心，黛玉不免心中不忍，幾乎下意識地就想要站起來去安慰老祖宗。

    可是身形才一動,就想到了病中緩緩前來探望時對她的千叮萬囑：“表姐,舅舅進京城時若是想要帶走你,史老太君定會不答應(yīng)，到時候無論老太君怎么說，你可千萬不要心軟?！?/br>
    緊了緊腮幫，念及父親為了她辛苦籌謀,又想到日后可以和父親一同共聚天倫的時光,林黛玉終究還是沒有說話。

    林如海面對賈母的哭訴不為所動，反而是從懷中拿出了一個厚厚的荷包，雙手舉起：“老太君,玉兒家信時提及，她在府中居住多年，這么些年吃穿用度，承蒙老太君照顧，一直都是最好的，和府中的姑娘們都是不相上下。小婿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感激，只能奉上區(qū)區(qū)萬兩銀票，聊表謝意。”

    賈母聽了橫眉倒豎，眼淚都來不及流了，指著林如海厲聲喝斥：“你這是做什么？玉兒是我嫡親的外孫女，我照顧她是應(yīng)該的。若是收了你的銀子，那我們榮國府又成了什么人家。你這是要生生斷了我們賈家和林家的情分嗎？”

    林如海早就知道賈母會這么說，不緊不慢地回道：“老太君此言差矣。玉兒是我們林家的姑娘，住在外祖家本就已經(jīng)很是不合禮制。如今小婿已回京，斷沒有讓玉兒住在別人家的道理?！?/br>
    說完，就上前幾步，將荷包放在了賈母身邊的紫檀木桌上，完了還笑著道：“岳母這兒的丫鬟好不伶俐，竟然都不知道上前接過，岳母可要好生調(diào).教一番才是?！?/br>
    鴛鴦瞬間尷尬不已，看著賈母，又瞅瞅那個精致碩大的荷包，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賈母猶不死心，繼續(xù)和林如海斡旋：“林海啊，你是為玉兒好，我就不是嗎？敏兒已經(jīng)過世，林府又沒個教養(yǎng)的長輩，這對玉兒的名聲……”

    話未說完，意思卻透露的清清楚楚。

    五不娶中，“喪婦長女不娶，無教誡也”可不是句空話，否則林如海也不會忍心讓黛玉千里迢迢從揚州奔赴京城，就是因著國公夫人的親身教養(yǎng)。

    賈母也正是因為如此，篤定林如海不會接走黛玉，除非林如海想要續(xù)弦。

    可誰知林如海面容一肅，退后幾步，朝著皇宮的方向拱了拱手：“圣上天恩，知敏兒逝世，家中無婦人長輩，特意為玉兒賜下了一位教養(yǎng)嬤嬤。老太君的心意，小婿心領(lǐng)。但有圣人恩典，老太君也大可放心了?！?/br>
    同時，站在林黛玉身后的嬤嬤走上前，朝著賈母福了福身，自謙道：“老奴崔氏，見過老太君?！?/br>
    賈母沒想到林如海把她所有的退路全部堵死，窩火的同時本想發(fā)作一二，誰知看著嬤嬤有些面熟，想了想，有些不敢置信地問：“崔嬤嬤莫不是淑陽長公主殿下的乳母？”

    崔嬤嬤笑著點頭：“老太君好記性。想當(dāng)年老奴陪在淑陽長公主身邊時，還見過老太君幾面。老太君精神健旺，一如從前?！?/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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