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赫爾墨斯的敘述不同，橡樹葉教給她的只有事實(shí)，沒有背后更深的緣由。

    “只有駕駛?cè)哲嚨暮绽硭?、還有黑月女神聽到了珀耳塞福涅的尖叫。得墨忒爾聽到了女兒叫喊的回音，開始追尋她的蹤跡。失去孩子下落的女神毅然離開奧林波斯，拒絕列席眾神的宴會，不再飲用仙饌密酒。

    “她只顧著前行，對赫利俄斯還有黑月女神的關(guān)切話語并不作答，只是一直前行。直到第十天，得墨忒爾來到了一座凡人的城邦。她收起神明的光冕，假扮成孤身一人的老婦人。統(tǒng)治城邦的王有三位女兒，她們到井邊打水，看見了偽裝下的女神。得墨忒爾－－”

    潘多拉再度驚訝地收聲，赫爾墨斯并不催促，只是微笑著等她繼續(xù)。

    “得墨忒爾聲稱她來自克里特島，被海盜擄走來到異鄉(xiāng)，她從他們手中逃離，之后一直流浪。她詢問王的女兒們，城中是否有人家愿意收留她，她愿意幫助撫養(yǎng)襁褓之中的嬰兒，看守宅邸，干整理床鋪之類的家務(wù)活。

    “于是城邦的公主們邀請得墨忒爾幫助她們看護(hù)年幼的弟弟。女神假扮成普通的老婦人，就這么進(jìn)駐了城邦之王的宮殿，沒有人發(fā)現(xiàn)她其實(shí)是神祇。

    “得墨忒爾開始盡心撫養(yǎng)王的幼子，她不喂食他凡人的谷物或者乳汁，而是用仙饌密酒的氣息滋養(yǎng)他，在夜里將嬰兒埋進(jìn)火堆，將死亡從他身上一點(diǎn)點(diǎn)燒掉。但是王后偷偷地監(jiān)視女神，發(fā)現(xiàn)了這位乳母的異常之處，阻止得墨忒爾將孩子放進(jìn)火堆。得墨忒爾揭開身份，走進(jìn)為她新修筑的神殿，拒絕向外踏足一步。那時候開始，大地上不再有生機(jī)，不管怎么耕作，大麥都不會結(jié)出果實(shí)。人間陷入饑荒。”

    潘多拉終于沒忍住，側(cè)頭看向赫爾墨斯，問出連串的問題：“為什么得墨忒爾要向公主們?nèi)鲋e？為什么她要先去撫養(yǎng)王的孩子，被王后發(fā)現(xiàn)之后才拒絕給予大地豐收？”

    他朝她略微傾身，支著手從上笑笑地看下來，反問帶著揶揄：“你覺得呢？”

    她耳后莫名發(fā)熱，思索片刻后，不太確定地說：“得墨忒爾失去了女兒，她……想要用撫養(yǎng)王的孩子來抵消痛苦？”

    “對?！?/br>
    赫爾墨斯的簡單首肯令潘多拉心頭雀躍。心弦更松弛些許，她大膽地問：“神明也會感到痛苦嗎？”

    赫爾墨斯安靜地注視她片刻，才回答道：“當(dāng)然會。痛苦、悲哀、喜悅、憎惡與愛意，這些人類和其他生靈擁有的感情，神當(dāng)然也有。人原本就是以我們?yōu)樵退茉斐鰜淼?。但我們感受還有表達(dá)情緒的方式，很多時候都與人類不同。”

    潘多拉沒有等到他詳細(xì)的解釋－－神明的情緒感知和表達(dá)究竟有哪些具體不一樣。珀耳塞福涅真的能被一個凡人嬰孩代替嗎？她沒有追問。

    “撒謊的緣由往往重要。編織謊言時你也要考慮，你為什么要撒謊?！焙諣柲箤⒃掝}轉(zhuǎn)回謊言還有得墨忒爾身上，“大地不再有豐收的金色美景，然后呢？”

    “之后的事……您也插手了，我想聽您說。而且，您說得比我好。”潘多拉意識到這話聽起來像恭維，無措地舔了一下嘴唇。她真的這么想。

    赫爾墨斯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潘多拉的頭發(fā)對赫爾墨斯莫名有吸引力。之前他還隱忍著只在她睡著時碰一碰；現(xiàn)在可能因?yàn)楹虾醣拘缘哪且幻嬉呀?jīng)揭開了，找到了繼續(xù)留在至福樂原的由頭，又有了想要的承諾，他便有點(diǎn)肆無忌憚。

    況且潘多拉身體里多了狡詐的種子，卻還是那么坦誠地稱贊他，他頓時感覺剛剛親了一下發(fā)尖還不夠，不禁伸手以指尖纏住她帶卷長發(fā)的末梢。

    “父神宙斯聽到了人類的祈禱，從奧林波斯派出一位又一位的神明，奉上禮物和榮譽(yù)，試圖勸說得墨忒爾回到眾神之間，再度給大地帶去恩澤?！?/br>
    心情好的時候赫爾墨斯總是分外好說話。他應(yīng)下潘多拉的請求，接上她沒敘述完的事件后續(xù)：

    得墨忒爾拒絕了宙斯派出的所有使節(jié)，她只想再次見到失蹤的女兒。于是宙斯命令赫爾墨斯居中調(diào)停，勸說哈得斯讓珀耳塞福涅暫時離開煙霧繚繞的黑暗之地。

    一邊描繪他怎么受命前往冥府，赫爾墨斯手上也沒閑著。他將潘多拉的頭抬到膝上，指尖靈巧地翻飛。將她的蜜色長發(fā)編成辮。

    潘多拉聽著他復(fù)述，卻有些走神。

    她一抬眸就能對上赫爾墨斯的綠眼睛。拉近的不止空間上的距離。他對她的態(tài)度突然要親近隨意許多。并不是說之前他對她不好，但總是帶了點(diǎn)客氣的疏離，好像不愿意離她太近。

    潘多拉猜想這是因?yàn)樗鲃诱埱蟪蔀樗膶W(xué)徒。大概這種誓言關(guān)系對他來說，和宙斯給予的任務(wù)有什么不一樣。

    “我將消息帶給哈得斯，他同意放行。你知道接下來發(fā)生了什么?！?/br>
    冥王同意放還珀耳塞福涅，卻在臨別時讓她吃下了一粒石榴籽。品嘗過冥府果實(shí)的女神無法徹底回歸奧林波斯，在那之后，每年三分之一的時間都要與哈得斯一同度過。

    “假如你身處珀耳塞福涅的境地，你想要回到母親身邊，但哈得斯不會輕易同意，”這么說著，赫爾墨斯開玩笑似地扣住了潘多拉的手腕，“你還沒有吃下石榴籽，你想要逃離冥府霧一樣陰冷的黑暗，而能使用的武器只有謊言和詭計(jì)，你會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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