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困惑地沉默。

    法奧答不上來，但他總之覺得今天的潘多拉和昨天不一樣了。

    “我還能再吃一點(diǎn)葡萄嗎？”潘多拉問。

    “啊？嗯。”法奧心不在焉地應(yīng)下，視線情不自禁地又往她臉上黏。

    潘多拉被瞧得有點(diǎn)不自在，轉(zhuǎn)開話題：“今天是伊利西昂什么特殊的日子？”

    “獻(xiàn)給阿爾忒彌斯的祭典，”法奧朝村莊廣場近旁的水井一抬下巴，老成地介紹說，“每個村莊都會選出最美的未婚女性，然后過了午后，前往阿爾忒彌斯神廟的儀仗隊就會出發(fā)。月亮升起的時候，每個村莊選出的少女會一起圍著女神和金鹿的神像跳舞?！?/br>
    “伊利西昂也有阿爾忒彌斯的神廟？”

    “那當(dāng)然，奧林波斯眾神在這都有神廟。只不過祭典的時間亂七八糟的，我也不明白他們是怎么定下祭祀的日子的，總之你來之前不久，他們剛剛祭祀過阿波羅，沒過多久現(xiàn)在又要祭祀他的jiejie了。”

    潘多拉點(diǎn)點(diǎn)頭。她原本就個性安靜，法奧怎么捉弄她都逼不出幾句話，但今天顯得不像是沒有想說的話，而是別有牽掛的事情在心頭。

    法奧見狀開始找話說：“因為阿爾忒彌斯佑護(hù)少女，所以每次神舞之后，所有還沒成婚的女性都會加入舞蹈，祈求女神的庇護(hù)……然后，也希望能找到心儀的戀人。所以今天所有人都那么興奮?！?/br>
    她反應(yīng)還是淡淡的，在聽到“戀人”的時候眉頭蹙了一下，但好像只是又對葡萄更感興趣起來，直勾勾地盯著。

    法奧吞咽了一記，干脆把整串葡萄都給她了，咳嗽著岔開話題：“對了，剛剛我看見赫爾墨斯了。”

    潘多拉沒立刻作答，過了半晌才轉(zhuǎn)過頭看他：“他今天有事，不能帶我去橡樹。”

    法奧原來如此地點(diǎn)頭：“他和赫柏大概和約定好了見面。不知道她來這里干什么?？偛粫磉@里觀看阿爾忒彌斯祭典吧?！?/br>
    “赫柏……”她輕聲重復(fù)這個名字。她知道那是誰。

    赫拉與宙斯的女兒，萬神之王的斟酒人，也是司掌青春的女神。

    她忽然就又不想吃葡萄了。舌面上膩得荒，燥得像要燒起來。

    “謝謝款待?！边@么說著，潘多拉將剩下的葡萄串遞還，自顧自起身。

    “喂，你要去哪？”

    潘多拉回過頭：“沒想好。”

    “那個……”法奧的臉突然又變紅了，今天的太陽明明不怎么毒辣。他支支吾吾地提議：“你要不要再待一會兒，等下我們一起去看阿爾忒彌斯的儀仗吧？”

    在潘多拉作答前，他又耳朵像要滴血地補(bǔ)充：“然后……估計你不知道，但是邀請異性一起去看阿爾忒彌斯的祭典，是……是表達(dá)好感的意思?！?/br>
    她愣了一下，噗嗤笑了。

    法奧忽然意識到直到此刻，她今天都沒怎么露出笑容。

    是怎么回事其實不難猜。

    “我也很喜歡你，”潘多拉泰然說道，“但你－－”

    法奧沒讓她說完，忿忿重申：“我不是普通的小孩！你等一下……”語畢，他就翻過柵欄跑到了藤架的蔭蔽中。片刻之后，一位金發(fā)藍(lán)眼的青年人走了出來。

    潘多拉注視著似曾相識的面容，不確定地喚：“法奧……？”

    漂亮的男孩長大之后是英俊的青年。

    “對，就是我，這樣總行了吧！”法奧捋了一下金子般的卷發(fā)發(fā)梢。

    只可惜口氣和神態(tài)還是沒什么長大的感覺，有些滑稽，又天真得可愛。

    法奧神情認(rèn)真起來：“所以……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

    潘多拉莫名感覺不能再隨便敷衍他了。外貌上的變化不無效果。她遲疑著，拿不準(zhǔn)該以哪種態(tài)度應(yīng)對。她已經(jīng)學(xué)會很多可以應(yīng)付這種場面的技巧，然而她并不想讓法奧難過。雖然法奧壞心眼、說話也不好聽，但她不討厭他。

    見潘多拉沉默，法奧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我知道你喜歡他，但他是神。伊利西昂的人都會告訴你，和奧林波斯?fàn)砍短睿粫惺裁春孟聢??！?/br>
    潘多拉像是被逗笑了：“我？喜歡他？”

    “不是嗎？我剛剛說到赫柏你臉色都變了?！?/br>
    潘多拉堅定地?fù)u頭，目光澄澈平靜，一詞一句斬釘截鐵：“他對我很好，教我很多事，我很感激他，也很尊敬他。但不是你想得那樣。”

    頓了頓，她又說：“法奧，你再這么說，我會生氣的?！?/br>
    法奧困惑地瞇起眼睛。她看上去不像在說謊。但畢竟是赫爾墨斯的弟子。

    潘多拉隨即嘆息，罕見地露出嘲弄的表情：“而且，喜歡，愛，這些……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感覺?！?/br>
    “我對你抱有好感，想讓你開心，想和你一起去看祭典，不樂意你老是提起赫爾墨斯，這事不是很簡單嗎？”

    聽上去確實很簡單。

    潘多拉其實希望法奧不要再說下去了。他多說一句，就有新一種可怕的酸楚侵襲她。她對痛意的容忍度很低，一點(diǎn)點(diǎn)就會覺得難受。

    心臟向下，小腹向上的地方抽搐著揪緊。她身體里好像孵育出小小的怪物，自那團(tuán)夢中渡進(jìn)胸腔的火中現(xiàn)形，它還沒學(xué)會行走，不通言語，只會顫抖，抖落甜蜜又刺痛的悸動。

    她打了個寒顫。某種冰冷且惡劣的沖動在她耳邊低語。

    赫爾墨斯對她很好，但法奧也愿意對她好。赫爾墨斯讓她疼痛，法奧卻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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