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變得分外寧靜。

    若隱若現(xiàn)的一張張臉龐齊齊張嘴，這次發(fā)出無聲的哀鳴。就像石子入水，蕩開圈圈波紋。這團混合物已然喪失吐出神之言語的能力，但她能聽懂。他們在回應(yīng)她，證明她的揣測無誤，祈求她給予他們解脫：

    他們是被基雷斯擊敗溶解的癸干忒斯的殘骸，與遺落在此的災(zāi)厄混合，成為了驚擾漁民與船夫的災(zāi)禍。

    而這也意味著，水下這片噴吐炎息的土地原本有另一個名字：

    火焰之野。

    第1卷 第37章

    “基雷斯?！?/br>
    水蛇猶豫了一下,隨即吐信呼喚黑影。

    －－唔？不對勁，感覺什么都沒吃下去。

    黑影瞬息散去，一百名巨人混合而成的怪物已然不見蹤跡。

    艾爾庇絲的腦海中陡然浮現(xiàn)一段光景：

    她看到島嶼橫在漆黑的海波之上,表面覆蓋黏稠的不祥之色，散逸的氣息隔絕整片海域。執(zhí)三叉戟的神明自浪濤中降臨,突入災(zāi)厄異化的火焰之野，高舉神器,向下猛刺。黑色島嶼轟然沉入水中，大海泰半重歸波塞冬統(tǒng)御。附著火焰之野的災(zāi)厄之力在水下蟄伏,山口熔巖重新在水下翻涌。日復(fù)一日過去,融化的巨人重獲形體，終于長成百人合一的怪物，以咆哮與怪力襲擊船只。海神聞訊前來，卻不知為何，無法將其剿滅。

    黑水由此誕生,海灣不復(fù)通航。

    －－原來如此。

    －－叫醒我們的是波塞冬與這大家伙的戰(zhàn)斗。

    基雷斯喃喃自語不停。

    與此同時,海底火山裂口劇烈震顫,黑色灰塵與紅色的液體暈染纏繞，好不容易變得澄凈的水流再度變得污濁。轟隆隆,自山口傳來轟鳴,巨大的水泡竄出又破裂，從不固的熔巖之中浮上了一團東西，齊聲發(fā)出悲哀的嚎叫。

    即便沉入水底，蓋亞對火焰之野的加護依舊持續(xù)著？

    在難以分辨的叫喊聲中，艾爾庇絲讀出了絕望。神造的巨人們大概已經(jīng)不知道嘗試過多少次自毀，但每次都會以這種比奇美拉更丑惡的形態(tài)復(fù)活。

    “你們能離開這片水域么？”她問道。蓋亞的復(fù)蘇之力不可能覆蓋整片海域。

    怪物用力搖擺身體向遠(yuǎn)處沖去。

    砰！就像撞上看不見的壁障，癸干忒斯被彈了回來。

    蓋亞的加護很可能也被災(zāi)厄污染變質(zhì),讓巨人們能夠在出生之地復(fù)活的祝福反而成了囚禁他們的枷鎖，不生不死，循環(huán)往復(fù)的折磨。

    －－如果不讓那座火山安靜下來，不管試多少次都會是同樣的結(jié)果。

    “你們能吞噬火山么？”

    －－當(dāng)初力量更強時都沒辦法完全壓過大地，最多讓他們安靜下來，更不用說現(xiàn)在了。你現(xiàn)在還沒恢復(fù)，全憑自己幫不到他們，只能另外想辦法。

    像是察覺到了艾爾庇絲離開的意圖，怪物激動起來，作勢要沖過來攔截。

    “找到壓制這片海域的方法之后我會再來，”她略作停頓，唇邊浮現(xiàn)自嘲的微笑，“我保證，我的同胞。”

    癸干忒斯們無言地注視她片刻。最后，他們吐出長串的水泡，緩緩地沉入火山口。

    朝著水面上浮時，艾爾庇絲忽然想到：即便被污染，巨人們心性也極為單純，不疑有他地立刻相信了她的承諾。假如她就此一去不還，他們是否還是會日復(fù)一日地等待她踐諾？

    但她不會背棄約定。

    不僅僅因為她需要汲取混雜在癸干忒斯之中的災(zāi)厄之力。

    基雷斯直接帶她游到了海灣對岸一處荒涼的沙灘。

    “所以？你有什么想法？”基雷斯恢復(fù)渡鴉形態(tài)，雖然羽翼并未沾水，還是一個勁地抖動翅膀。

    “大地女神也許能解開加護，但我不想貿(mào)然呼喚祂，祂未必對我持友好態(tài)度，”艾爾庇絲沉吟道。她當(dāng)然也可以先去找回散落在別處的力量，然后再回來處理黑水。但她有預(yù)感，即便換個地方，回收力量也不會輕松。“總之，目前要弄清凡間的情況才能決定下一步行動。”

    “那就輪到我出場了，我到天上飛一圈偵查情況?！边@么說著，渡鴉便振翅起飛，不忘叮囑，“你躲到那邊的礁石堆里別亂跑。”

    她莞爾，依言走到礁石灘的空隙間坐下。

    如今她已經(jīng)能在夜間視物，但從這個角度看去，對岸的普萊戈拉半島、還有海峽正中渾濁的水域都已經(jīng)完全不見蹤跡。在海灣這側(cè)，空氣中咸濕的味道都有些微妙的不同。她回首，也許是天陰，或許是方位不對，竟然沒和以前一樣輕松找到云霧間露出的黑色山峰。

    海潮起伏的聲響勾起一絲古怪的傷感。在那場存在于她記憶中的神明之戰(zhàn)，癸干忒斯們無疑就是蓋亞用來對付奧林波斯神的武器，最后的結(jié)局大約是被眾神屠戮殆盡。而現(xiàn)在，他們依然成了犧牲品，只不過是被她卷入紛爭。

    說他們是同胞也沒什么錯。

    艾爾庇絲哂然，沒有允許自己再沉溺于無用的感傷中。

    收回思緒，她驚覺身后突然多了一絲光亮。

    是誰？

    身披長紗的女性手持火炬，轉(zhuǎn)到礁石間的縫隙處正對她：“此身名為赫卡忒?！?/br>
    “黑月與魔法的女神，三岔路的守護者……”艾爾庇絲下意識抓起身旁的砂礫，悄然呼喚基雷斯歸還，但她本能知曉，憑借她此刻的力量，未必能從赫卡忒面前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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