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術(shù)法快速吹走身上的水珠之后，赫爾墨斯熟練地在岸邊生火，打算稍作休息再重新啟程。

    瘋了一場后潘多拉也有些疲倦，拿著根枝條坐在火堆邊，有一下沒一下地翻動著柴薪。赫爾墨斯坐在她身側(cè)，良久后才開口：“如果你覺得我把你看得太緊、因此不舒服，我之后會注意?！彼蛄嗣蜃齑剑骸拔抑皇桥虏蛔ブ悖憔陀謺蝗徊灰娏?。”

    “哪怕與你失散，之后我也會再度出現(xiàn)。只有跟著你，我才有可能找到想找的東西?！?/br>
    “但中間要隔多久？又是一百年？還是更久？”他的語速加快，“而且萬一你重新出現(xiàn)的時候，我并不在失散的地點(diǎn)，你又要怎么找我？”

    潘多拉微笑不答。她總不能說，在這個屬于他的夢里，她總會與他重逢。

    赫爾墨斯好像做了什么決定，他捉住她的手，鄭重地說：“為我建立的神廟還不夠多，如果沒有分|身在近旁，你叫我我也聽不到。所以，我教你呼喚我的方法?！?/br>
    潘多拉身體輕顫了一下，她試圖抽手，但他比之前要更堅(jiān)決，一定要把著她的手，引導(dǎo)她用指尖在空中書寫記號：細(xì)碎發(fā)光的星辰劃出兩條相纏的弧線，下面短短的一豎。她過于熟悉，熟悉到意識模糊時身體都依舊記得怎么書寫，熟悉到忘記一筆一劃組成的圖案原本是什么用途。

    “不要！”

    她不知道從哪生出的力氣，猛力掙脫推開他。

    赫爾墨斯僵住了。他顯而易見地感到困惑。也許是她臉上的恐懼太濃重，他不由自主壓低聲音解釋，像誘哄安撫受驚的小動物：“只是一個呼喚我的符號，只要你－－”

    只要她畫出這個符號，不管他在哪都會趕到。

    “夠了！”眼前變得模糊，潘多拉嫌自己的聲音太尖利，只讓暈眩的窒息感加劇。她一口口地吸氣，生硬但十分清晰地說道：“謝謝你的好意，但我不需要?！?/br>
    第1卷 第50章

    氣氛糟透了。

    赫爾墨斯怔怔看著她,無措中透出一絲純?nèi)坏睦Щ蟆?/br>
    讓她得以與少年赫爾墨斯輕松相處的錯位感忽然令潘多拉難以忍受。他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腔好意。在她心臟向上、喉嚨深處向下的地方劇烈顫抖的那團(tuán)情緒無處發(fā)泄。那個時候她經(jīng)歷了什么，她至今沒有和任何人分享過。她靠著一個代價(jià)未知的奇跡扭轉(zhuǎn)命運(yùn)的軌跡,在卡俄斯中消融再重組,在海邊死去而后復(fù)活。她收集并駕馭毀滅與災(zāi)禍的力量,理應(yīng)已然跨越了恐懼。然而此刻潘多拉才忽然意識到,并沒有。

    她只是沒有碰上合適的聽眾。

    只能是赫爾墨斯。但不是這個。

    她什么都說不出口。他不會明白。

    “你要去哪？”

    潘多拉起身邁步,沒頭：“我想一個人冷靜一下?！?/br>
    身后沒有傳來足音，但她猛地頭的時候,赫爾墨斯果然悄無聲息地跟在兩步外。她有些脫力,輕輕說：“我需要獨(dú)處。等我平靜下來我就火堆邊找你?！?/br>
    赫爾墨斯佇在原地一動不動：“我哪句話說錯了？”察覺口氣太過強(qiáng)硬，他又放緩聲調(diào)說：“你不告訴我……下次我又會無意說錯話?！?/br>
    “不是你的錯,”潘多拉疲倦地闔目，“我只是想起一些事……呼喚你的符號我記住了，謝謝你愿意教我?！?/br>
    赫爾墨斯瞳仁一縮，隨即緊緊抿住嘴唇，好像要借此封住想說的話。

    她扯了扯嘴角，背過身沿著水岸走出幾步，再度被話語聲絆住。

    “我不會問你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但是－－”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然而只有欲蓋彌彰，“我和他不一樣。”

    “赫爾墨斯……”她身，想要讓他不要再說下去。

    她的表情反而激得他發(fā)抖,他邁開步子縮小與她的距離,幾近執(zhí)拗地將剛才沒能說完的話認(rèn)真地一個詞一個詞吐出：“你大概不想聽，但我還是要說，你需要的時候,只要你

    呼喚我，我就會趕到你身旁?！?/br>
    潘多拉啞然，只笑了笑便轉(zhuǎn)過身去。

    這次赫爾墨斯直接拉住她：“潘多拉……”

    肌膚相觸那瞬間她的僵硬騙不過彼此。

    他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綠眸中躥起微小而冰冷的火焰：“我不在開玩笑，也沒有用花言巧語糊弄你，但你不相信我?！?/br>
    不是質(zhì)問，是陳述的語氣。

    她沒有試圖掙脫，那只會激怒他。她實(shí)在沒有和他爭吵的力氣。但對著比記憶中要更青澀的熟悉面孔，真心話還是從平靜表面的縫隙中漏出來：

    “我相信你說的話沒有作偽。我相信不論發(fā)生什么，你都會盡力來找我。只是，”她無聲地笑了起來，“只是有些時候，事態(tài)會失控，命運(yùn)作梗，即便是神明、即便是萬神之王宙斯的孩子也會無能為力?！?/br>
    赫爾墨斯嘴唇微分，像要反駁。

    他要說什么她都猜得到。他多驕傲，可又有誰能責(zé)怪他驕傲？只要是神明，難免都會感到自己無所不能。

    潘多拉湊過去，與他貼了貼嘴唇，像水鳥點(diǎn)過波尖，一觸即離，蕩開的波紋卻陣陣。

    赫爾墨斯震驚之下，松弛了拉著她的手指。

    她就退了半步：“那種時候，即便你沒能遵守承諾，我也無法責(zé)怪你。只是牽著我的那根線在命運(yùn)女神手里繞了個彎，令我恰好遭逢不幸?！?/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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