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弟弟也回來了，我們一起吃頓飯吧?！?/br>
    江序下頜微收，露出一抹嘲諷的笑，“不必了，我爸只有我一個兒子?！?/br>
    曲黎搖著頭，“不管怎么樣，我們之間是有血緣關(guān)系的，我知道這些年mama對不起你，但是當(dāng)時……”

    江序沒聽她即將要訴說的衷腸，拉著梁今月直接出了門，身后沒人來追。

    他握著她的手一路到樓下，到車旁時才松開了手，拿出車鑰匙準(zhǔn)備開車。

    梁今月?lián)乃榫w不好，先一步到駕駛位的車門旁，“我來開車，你休息一下?！?/br>
    江序沒有拒絕，把車鑰匙遞給她。

    上了車，梁今月先把車窗都降下來。

    江序側(cè)臉看著她，她眼里是不加掩飾的擔(dān)憂，他露出一絲笑，“我沒事，你開窗做什么？”

    梁今月摸了摸他的手，“你透一透氣?！?/br>
    昏黃的暮色里，夕陽的余暉將路邊的梧桐樹影拉得很長很長。

    江序看了眼窗外，輕搖著頭，還是說，“沒事，你關(guān)上，太陽大。”

    雖然他說沒事，但梁今月感受得出，他的情緒明顯比來時低落。

    回了家，梁今月主動進(jìn)了廚房，原本高高興興要拿去江序爸爸家的做的菜，又原原本本拿回來。

    她正思考著要怎么處理這些菜，廚房的門被打開，江序去水龍頭前洗手，“我來做飯，你先出去待著?！?/br>
    梁今月沒動，“今天我做，你出去待著。工作也好，發(fā)呆也好，等著我喊你吃飯?！?/br>
    江序盯了她一會兒，“我沒事，梁今月，別把我當(dāng)小孩?！?/br>
    梁今月當(dāng)作沒聽見，“我就想今天做頓飯給你吃?！?/br>
    她沒洗手，只好用手肘推著他出去，“好了好了，你先出去?！?/br>
    梁今月用番茄很簡單地煮了個番茄rou醬意面，又裹了淀粉炸了幾個雞翅，沒弄蛋黃雞翅，怕再弄失敗。做這種西式的快餐她是熟手，也有把握味道不錯。

    晚餐端上桌時，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

    客廳和餐廳的燈都沒開，江序一個人靜靜坐在沙發(fā)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也看不清他在看哪兒。

    她在這黑暗里站了一會兒，微張了張嘴，有種想落淚的沖動，緩了片刻，輕聲喊他，“江序？”

    他很快應(yīng)聲，“吃飯了？”

    “吃飯了?！?/br>
    “先開燈吧?！?/br>
    梁今月去開了家里的燈，整間屋子剎那間變得亮堂堂。

    江序的眼睛看向站在不遠(yuǎn)處的梁今月，她原本扎著的頭發(fā)已經(jīng)松了，頰邊垂著幾綹黑發(fā)。這一瞬間他忘記了所有不相關(guān)的事，只有眼前，是他溫暖明亮的家。

    他站起身，“你忘記脫圍裙了？”

    梁今月果然是忘記了，一邊脫著圍裙一邊往廚房走去，叮囑他，“你先去洗手吧。”

    飯桌上，兩人一如往常地說著話，江序很給面子地吃完她端上了所有東西，梁今月問他，“好吃嗎？”

    他點了點頭，“很好吃。”

    梁今月笑了笑，“以后我多做飯給你吃?！?/br>
    吃過飯，江序把碗筷收拾了去洗碗。梁今月進(jìn)了浴室洗澡，再出來時，家里沒看見江序，他的手機還放在客廳的茶幾上。

    她走在家里走了一圈，推開陽臺的門，江序正靠在陽臺的欄桿邊，凝望著夜空，指間夾著一支煙，忽明忽暗，他的身形和黑夜融為一體。

    聽見動靜，他看向門口，先把煙滅了，“你洗完了？”

    今晚風(fēng)大，他們家樓層也高，窗戶大開著，風(fēng)吹得陽臺上梁今月種的花草沙沙作響。

    她往外一瞥，月也不圓，彎彎的一輪，附近隱隱可見暗淡的星光，明天天氣應(yīng)該不會好。

    梁今月一時什么都沒想，跑過去伸手抱住他，“老公，我還是不是你的小月亮了？”

    作者有話說：

    第65章

    江序怔了一怔。

    她臉埋在他懷里, “我受傷的時候你照顧我，我不高興的時候你在我身邊?，F(xiàn)在你心情不好，也讓我陪著你, 好不好？”

    短暫的安靜。

    江序伸手去摸她的臉，她剛洗過澡，臉上還有潮潤的感覺，撫著她的背用力抱了她一下，“我沒有心情不好……”

    梁今月才不信, “你都抽煙了。”

    他低了點頭, 氣息拂過她的鼻端, 沒有難聞的煙草味，依然清冽。

    “沒有, 打算看這根煙點完就進(jìn)去?！?/br>
    他抬手把窗戶關(guān)小了點, 梁今月想了想，拍拍他的腰, “你在這等我一會兒，就一會兒。”

    過了幾分鐘, 梁今月拿過來一個燭臺，和兩只高腳杯, 以及一瓶紅酒。

    陽臺的門開著, 她去把窗戶徹底關(guān)上, 大風(fēng)襲不進(jìn)來，一下子變得很安靜。

    她把燭臺放在陽臺的小桌子上, 上面插了三根蠟燭，朝站在一旁的江序伸出了手, “你坐過來?！?/br>
    江序依言坐下, 知道她是要打火機, 直接幫她把蠟燭點燃。

    燭光帶來一隅光明，照亮了她的臉，她眉眼舒展著，“你記得有一次晚自習(xí)停電嗎？”

    “記得?！?/br>
    “現(xiàn)在有沒有那種感覺？”她推了一只高腳杯到他面前，往里倒上紅酒，“我陪你喝酒。”

    江序神色松了松，身子緩緩?fù)罂?，陪人喝酒，還真是她安慰人會做的事。

    他拿起杯子，和她碰了下，發(fā)出清脆的叮聲，“總見你在喝酒，什么時候?qū)W會的？”

    “八九歲時就會，最開始是我mama帶我喝葡萄酒。”

    江序唇角有了一點弧度，“我以為你在英國和別人學(xué)的?！?/br>
    梁今月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握住他放在桌上的一只手，摸著他的手指，誠懇道，“除了你和我爸爸，我沒和別的男人單獨喝過酒?！?/br>
    江序把她的手握進(jìn)掌心，溫?zé)峒?xì)膩的觸感，溫聲道，“你有證據(jù)拿出來給我看嗎？”

    梁今月猜他心情有好一點了，已經(jīng)有心思開玩笑了，“沒有證據(jù)，全憑你對我的信任了?！?/br>
    他沒接茬，把玩著她的手，從手指到手掌心，有時捏一捏，不輕不重的力道，她的指尖傳來微麻的感覺，他像在和她調(diào)情。

    忽而聽見他低聲叫道，“老婆?！?/br>
    這個稱呼讓梁今月晃了晃神，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喊她。

    平日里大多都是叫她全名，她也樂意他這樣喊著，一直覺得他喊她名字時聲音最好聽。此刻他突然叫了這么親昵的一聲，很有些旖旎的味道。

    梁今月心中微動，應(yīng)著他，“嗯？”

    他在摩挲她手上的手鏈，“你要一直在我身邊?！?/br>
    燭光下，她認(rèn)真地去看他的眼睛，像一個漫長的鏡頭。

    “當(dāng)然，你也要一直陪著我?！?/br>
    他低笑一聲，放開她的手，又沉默下來，過了半晌才開口，聲音沉緩，“其實今天我還好?！?/br>
    他杯子里酒已經(jīng)喝完了，梁今月又給他倒了一杯。

    江序喝了一小口，眉心微攏，“他們離婚的原因很簡單，她想要嫁給別人去美國，我爸沒怎么猶豫，就答應(yīng)了和她離婚?！?/br>
    “她一個人去了美國后，再沒有和我們聯(lián)系過。后來我去美國讀書，我爸發(fā)郵件聯(lián)系她，問她要地址，想要我有空見她一面。我不愿意，卻還是拗不過我爸，但她只回復(fù)不用見面。所以，我早就當(dāng)她不存在了?！?/br>
    江序低下頭，語氣輕描淡寫，“她一直都不喜歡我，也不喜歡我爸。小時候經(jīng)常對我說，最后悔生下我。”

    梁今月錯愕地看著他。

    江正平以前做考古，常年累月不在家。曲黎也徹夜不回家，江序那時年紀(jì)不大，周末不上學(xué)時，一個人在家常沒有飯吃，江正平知道后才教他開火做飯。

    后來江正平在大學(xué)里找了教職專教歷史，每天都會回家，曲黎偶爾在家時，就是無休止的挑釁。從工作挑剔到長相，沒一處是她看得上的。

    這些時候，江正平從來都是忍耐著不出聲。

    唯一一次反駁，是有一次周末，江正平帶他去學(xué)鋼琴，下課時曲黎也來了，那是她第一次來接他放學(xué)。

    老師和她說，“江序原來是長得像mama?！?/br>
    曲黎很嫌棄地瞥了眼江正平，“他才生不出這么好看的孩子。”

    那時，父親第一次開口怒斥她，“說話要注意場合。”

    江序喝完了這杯酒，看清梁今月眼中的心疼，斟酌著說，“我沒有過得不好，爸爸他一直對我很好，鋼琴最開始也是他教我的?！?/br>
    當(dāng)然他也曾有過一些懷疑，為什么自己和父親的長相沒有半點相似。有很長一段時間，甚至在討厭自己的長相，總覺得父親哪天也會發(fā)現(xiàn)什么，然后離開他。后來才覺得是自己想多了，這些事都沒必要告訴梁今月。

    梁今月聽得鼻頭一酸。

    她出生在一個充滿愛.的.家.庭，雖然并不會認(rèn)為世界上所有的父母都會如她的父母一般，對子女無條件寵愛，但也從沒想過，這個世界上，會有母親完全不愛自己的孩子。

    她也是直到現(xiàn)在才明白，他缺乏的安全感，是來自很久很久以前。

    所以要一直確定她是否真的喜歡他，怕她會朝三暮四，聽見她對他果然不是認(rèn)真的，就那么生氣。

    心里充滿了后悔。

    她從小沒有主動討好過什么人，一丁點冷言冷語都受不了，別人編排她的話也在意得要命。其實有什么要緊，早知道應(yīng)該厚臉皮一點，一直跟著他。

    她扯過他的手，心中有千頭萬緒，最后忍著眼淚說，“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你有自己的家了?！?/br>
    燭光搖曳在她眼中，她落下的淚滴在他的手背上，他心里潮潮的，忽覺這一天也不算太差，甚至很好。

    他的目光凝在她身上，好半晌才說了一句話，“……你現(xiàn)在很美?！?/br>
    梁今月呆了幾秒，破涕為笑，“只有現(xiàn)在嗎？”

    他搖搖頭，笑意在眼里暈開，“一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