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灼灼地看著她，眼中是自己也沒有發(fā)現(xiàn)的一份依賴。

    所有人都低著頭，假作自己沒聽見女皇陛下的話。

    柯拉又捏碎了一枚果子，她用牙齒一點一點碾碎了它：“唉呀，怎么又多了一個……”

    作者有話說：

    下一更明晚。明日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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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這艘艦船又在海上航行了幾天。那晚的動蕩被斯黛拉用遭遇險礁給糊弄了過去, 船上的人也沒了繼續(xù)游樂的心思，很快就要從大海上返航。

    目的既已經(jīng)達成，斯黛拉也不用再拖延。在港口眾人的歡迎下, 她與諸人恍若無事一般回到了王宮。只有夏洛蒂和斯黛拉知道，回來的不僅是他們，還有跟隨在一起的某位可怕存在。

    夏洛蒂沒有要與他們結(jié)成聯(lián)盟的意思。她與那位人魚王并不熟悉，雖然它狀態(tài)特殊，但明顯與白鹿神的情況不一樣。而斯黛拉, 也許在以后的王國中, 上位的人士們會擁有自己的神秘手段, 可在這個瘋狂初顯的年代，她還沒有足夠定鼎局勢的力量。

    她這一次, 并沒有如對待幻譚主那樣直面而去。

    斯黛拉心情有些忐忑,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里面的布置一如往昔，若不是中間那架巨大的鏡子還屹立在原處, 她幾乎以為這里會是供她休憩的最后之所。她讓自己的面上顯出一分的歡快與三分的輕松，掀開幕布后, 她果然見到，那個人還在他的書房中, 閱讀那仿佛永遠也讀不完的不盡的書籍。

    他轉(zhuǎn)過頭來看她, 這一次, 他的面上帶上了一片圓形的鏡片，有金色的細鏈從鏡子邊緣垂下, 他看著她，眼神洞徹中好似帶上了一點譏誚。斯黛拉心剛剛提起, 就見到這人溫和地笑了起來：“看來這一次的遠航你很開心？”

    就好像她剛才看到的都是幻覺一樣。

    斯黛拉頓了一下, 她笑道：“不錯, 見到了以前沒見過的人與物，我確實很開心?！?/br>
    男人從長椅上站了起來，黑色的衣袍如流水一樣隨他擺動，斯黛拉見到他手中的書終于被掩上，那褐色的封皮上寫著幾個熟悉的字：《海底的王國》。

    斯黛拉心中一沉。

    男人像是沒瞧見她戒備的神情，他自顧自說道：“能從我的‘癡愚之術(shù)’中清醒過來的人，你是第二個?！?/br>
    他微微地笑，笑容中帶有懷念與期待：“那么，你能否像她一樣，給我?guī)頍o與倫比的驚喜？”

    在他旁邊的書架上，有一塊空著的地方，那里擺放的不是沉重的書籍，而是一個木頭的盒子，盒子上放著一支濕漉漉的玫瑰，像是每日的清晨，剛剛采下，就被主人放在這里。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斯黛拉感覺自己的頭腦昏沉，她不知道那所謂的“癡愚之術(shù)”是什么，但她知道，或許那就是造成自己如今異常的因由。

    男子一揮手，那高大的書架的背景就化為了旋轉(zhuǎn)著的漩渦，這漩渦越來越大、越來越快，一直到將斯黛拉所有的視覺都奪去。她看見自己身邊的一切被碾碎，像是融化了一般，全數(shù)朝著漩渦而去。

    她感覺自己也站立不穩(wěn)，就要往黑暗的中心而去。

    “救我！”她大駭，驚聲叫道。

    水流蕩開的聲音。她身下的影子散出層層的波紋，一只手從里面伸出，將就要被卷入的斯黛拉拉住，是之前夜晚中她們見到的那位人魚。

    原來，他是跟在斯黛拉的影子里，一起來到了陸地上。

    “哦？”男人略有些驚訝：“竟能請出一位‘靈’，看來你也不是什么手段也沒有。不過，我還以為你要尋找的幫手，是那位替你煉制秘藥的神秘女巫，虧我還期待了好長一段時間呢！”

    手持古朽權(quán)杖的人魚滿面肅然，它冷冷道：“這就是你和我說過的 ‘鏡中人’？”

    在它的幫助下，斯黛拉穩(wěn)住了身形，她喘著氣道：“不錯，就是他！”

    人魚感覺有些頭疼。之前在船邊的時候，見到那位它看之不透的黑衣女人可以說是巧合，可到了現(xiàn)在，看到這個給它極大威脅感覺的存在，它就應該明白，從一開始，這個女人給它帶來的只有麻煩。

    但這樣的念頭也只是稍微在它的腦海中轉(zhuǎn)了轉(zhuǎn)。它身上的變異讓它不如從前那樣思維縝密。就像是幻譚主所說一樣，紅月最大的目標，除開了“神”，就是它們“靈”。

    “你的目的？”它冷漠問。它是與這個女人簽訂了契約，但契約之上可沒有說它要為這個國家打生打死，若是沒有必要，何必要讓自己與看之不透的人生死相決。

    一邊的斯黛拉也沒有說話。顯然，她的智慧也告訴她，現(xiàn)在可不是逞能的時候。

    男人輕嘆了口氣，他悠悠道：“如果我告訴你，我原本是什么也沒準備做，你們大概是不會相信我的……”

    人魚沉默。斯黛拉則是冷聲道：“你的話語中，連聲音本身都是謊言！”

    男人笑道：“不，我從來都不曾對誰說過謊話。之所以你們通常會得到另外一種理解，那都是你們自己思考得來的?！?/br>
    斯黛拉心中念頭急轉(zhuǎn)，急切間，她想起自己與他的交流，一時竟不能反駁。

    人魚嗤笑道：“別被他騙了。像我們這種存在，有些時候，就算什么都不做，只單單站在那里，也是會使身邊人朝著某一個方向轉(zhuǎn)變的。而自紅月過后，這樣的特質(zhì)就更加明顯了。他所謂的‘癡愚之術(shù)’，說不定根本就不是什么術(shù)法，只是他自身對周圍環(huán)境的影響，是一種自帶的特殊光環(huán)?！?/br>
    斯黛拉悚然而驚。男人則大聲笑了起來：“不錯，果然還是只有同等層次的人才能理解我的存在……我之前是在期待著什么呢？這個世上，英杰只有那么多，而能夠在紅月下活下來，保持自身的純潔與理性的，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此刻的他再不見之前的溫文爾雅，他的神情和動作里，都添上了一抹恣意的張狂，他目光輕蔑，好似從不曾將眼前兩人看進眼中。

    人魚并未生氣，它理智到有些非人道：“你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如果不涉及到她的生命，那么有些事，我們都可以視而不見。”

    斯黛拉聞言，面上涌出一抹潮紅。但她沒有輕舉妄動，只是死死地盯著“鏡中人”。

    “鏡中人”好整以暇道：“我已經(jīng)不用再自己動手了。與其你們質(zhì)問我想做些什么，還不如去問問你的那些部下，他們想做什么?！?/br>
    斯黛拉有些迷惑。而在另外一邊，柯拉與波娜站在商隊只前，面對著一整支兵隊，她們冷靜而鎮(zhèn)定道：“包圍住這里，這就是你們科倫諾斯的待客之道？”

    一位頭領(lǐng)了走出來，他腰間配著錚亮的兵器，看著這邊道：“國家內(nèi)務，還請幾位就在這里稍微等候。”看著她們，他忽然一皺眉道：“埃爾莎夫人呢？”

    男人站在漩渦的中心，他張開了雙手，有哭喊的聲音從他的身邊傳來，一道道白蒙蒙的“人形”被卷入其中，就好像原本空氣里有什么他們見不到的東西，可現(xiàn)在，連它們也不能在這位面前幸存。

    祂隆聲道：“我看到刀兵從底下起，貧與富的不公奠定了它的基礎(chǔ)，戰(zhàn)爭的連綿給它堆起了火，女皇的野心為它吹起了風，它從人們的心中生出，不見到上位者的血，就絕不肯罷休！”

    “大海啊，”人魚揮舞著權(quán)杖，祂幽光粼粼的長尾一甩，遠方的海洋回應祂一般興起了傾天的浪潮：“席卷起我的敵人吧！”

    斯黛拉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在她的面前，從未想過的驚天的大戰(zhàn)于此爆發(fā)，人魚潮濕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這個地方有人在布置神秘的儀式，你去將他們找到，決不能讓他們將某些東西召喚下來！”

    從它的口吻中，斯黛拉聽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她整理了下心神，深深地朝這邊望了一眼，轉(zhuǎn)身就跑開了。

    兩位“靈”之間的戰(zhàn)斗驚險又宏大，哪怕是限制在空間里，王宮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響，它震動搖晃，在潰散的波動下，仿佛即將落入到地獄中。

    而就在戰(zhàn)事進行到最激烈的時候，一只白皙修長的手從某個地方中探出，它悄無聲息地從漩渦中抓起了一個檀木的盒子，見到上面還有一朵嬌艷的玫瑰，暗中的人揚了揚眉，她手指輕輕一彈，就將那玫瑰彈下，化為了紛紛揚揚的碎屑。

    木盒落在了她的手中。

    與人魚正在交手的“鏡中人”微微一頓，他身后有猩紅色的光明滅，在將人魚擊退了一步后，他的面上慢慢地揚起了喜悅的笑：“看來是有熟悉的人來拜訪我了呢……你為什么不在我面前顯出你的身形，讓我來看一看，你最近是否過得好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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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他這樣的邀請顯然并非是給自己的, 人魚王很清晰地認識到了這一點。

    會是誰呢？人魚忽然想起了那個未知而神秘的女人，從自己手下救走了斯黛拉，卻表現(xiàn)得好像沒有任何目的一樣……就是這樣的人, 才會更令人警惕。在此之前它就思考過她在這其中的位置，現(xiàn)在的情況不過是又一次應證了自己的猜測。

    “鏡中人”繼續(xù)道：“你來這里，是為了找回自己的手下嗎？”

    “可真是精心計較啊，”他笑著道：“為了救出自己的屬下，隱藏起自己的身形, 徘徊在其外, 就只是為了那么短短一瞬……”

    “有時候我是真的看不懂你, ”他略有些“抱怨”道：“明明對這個世界這么冷漠，但在某些方面, 卻又表現(xiàn)得比這世上所有人都要仁慈。如果是其他人, 哪怕是神祇，對一個連生靈都算不上的手下, 壞掉了就壞掉了，又怎么會費這樣的腦筋？”

    暗中人沒有答話, 她仿佛已將面前此人當做了前所未有的大敵，不讓自己流露出一絲的疲弱。

    人魚靜靜聽著他在自說自話, 它緊了緊手中的權(quán)杖, 明白自己很有可能是已經(jīng)被當成了一個擋箭牌般的角色, 但它也沒有抱怨，因為它知道, 在這個愈發(fā)冷酷與危險的世界，抱怨不能給它帶來任何的優(yōu)待。

    它已不再是從前人魚的王。

    夏洛蒂神念掃過了手中的木盒, 沒有從中發(fā)現(xiàn)什么留下來的后手?？磥怼扮R中人”將其留下來的目的確實只是為了“釣”她出來, 沒有在上面做下手腳……如果她被那樣的小“手段”傷到, 又有什么資格去和他交手？

    “鏡中人”嘆了口氣，他伸出手道：“你知道我是那么地欣賞你……這世上這般多的人，唯有你能理解我的思想……為什么不愿留下來呢？紅月終會將這個世界化為已有，到那個時候，不論你在這里多么強大，都只會化為祂無盡神力中的一縷，而只要你愿意，現(xiàn)在就可以成為祂的眷屬，到那個時候……”

    人魚帶來的洶涌的波濤打斷了他的話，它的雙目赤紅，詭異的異樣爬滿了它的全身，原本還算“完好”的臉，也變得消瘦而青白，它厲聲道：“你和紅月有關(guān)系？”

    “鏡中人”皺了皺眉，他有些生氣，但在看向了人魚現(xiàn)在的樣貌過后，他察覺到了什么，“嗯？”他訝異道：“居然還有這種辦法？”

    人魚不肯聽他的話。它再也不顧其它，舉起權(quán)杖，外在的海洋呼應了它的召喚，前所未有的巨浪襲向了陸地上的城市。沒有任何顧忌，它驅(qū)使著它們朝著王宮的方向洶涌而來，像是末日天傾般，一路毀壞了所有敢攔在它們面前的東西。

    也包括生命。

    聽見外面慘絕人寰的哀嚎與哭喊，正聚集起自己信任手下的斯黛拉臉色一白，她頭腦昏沉，差一點就這樣直接摔倒下去。在將身邊要扶她的手給揮開之后，她一字一句，咬牙道：“混賬！”

    “這就是力量嗎？”斯黛拉不明白人魚為什么打破契約，明明他們之間是有著嚴苛且縝密約定的，并且，后續(xù)的懲罰也是嚴厲且殘酷的。

    “陛下？”她身邊的人擔憂道。

    斯黛拉驀然轉(zhuǎn)過頭來，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去之前找到的地方，我要將那些混蛋，一個個剁碎了喂狗??！”

    先不說外面的混亂，人魚的放開手腳讓“鏡中人”也有些驚訝，他上下打量著它：“用全部族人的性命，包括自己的血親，匯聚在自己身上，讓它們來替自己承受紅月散播的瘋狂……這可真是個了不起的主意！你們這些人，還真是什么都能做的出來??！”

    人魚沒有辯解，它的雙目中流出黑色的血淚……也是，哪怕是“海之淚”的回歸，又有什么資格讓人魚的王親自去迎接呢？除非是……這整片的大海，除了它以外，就再也沒有任何其它的人魚了。

    它好似完全沉入到了異變給它帶來的瘋狂中，用全部的力量，向著那個與紅月有關(guān)的存在猛烈攻擊起來。被它狂風暴雨般的襲擊牽住，“鏡中人”也不得不將注意力拉回來，他身形飄忽，有時候，一剎那間可以看見他數(shù)十道的身影閃現(xiàn)。

    夏洛蒂看著這場爭斗，人魚的“瘋癲”讓她眼神凝重。她的身影浮浮沉沉，透明的輕紗的袍子下，是她飄然若煙的身形。

    狂卷的大海將這海邊的城市拉入到了地獄里，在某個華美建筑深處，在士兵看守的房間中，一行人身穿甲胄，環(huán)繞在一個用鮮血繪成的儀式前，為首的人面現(xiàn)狂熱道：“就是這里！就是這個時候！我可以聽見祂的聲音，只要完成這個儀式，祂就會看下來……”

    外面嘈雜的聲音越來越大，旁邊有人不悅道：“怎么回事？讓他們看守住這里，連職責也做不好嗎？”

    為首的人根本不理他，或者說，他已經(jīng)聽不見任何其它的聲音了，他的五官中流出粘液，瞳孔變?yōu)轷r紅色，他一步一步走向繪圖，就要念誦出那日復一日回響在耳邊的咒語。

    一個士兵狼狽地滾了進來，不待里面人呵斥，他就大聲哭喊道：“大海！大海倒灌過來了！”

    “嗯？”不待有人說些什么，斯黛拉凜然的身影就猛地闖了進來，她怒視著上方詭異的人，根本沒有任何要交流的想法，她抹了一把臉，抽出劍道：“罪人！不惜一切代價！殺光他們！！”

    海水將王宮沖垮，那鏡中的世界也被影響到了，明明該是另外的一個空間，卻能夠被外界的因素波及到?！扮R中人”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異樣，好似事情原本就該是這樣?？上穆宓賲s不這樣認為。

    她好似活動在兩位“靈”感覺不到的空隙中，那件從前幫她隱匿氣息的紅袍神器將她身形全部遮掩起來。她幽靈一樣飄蕩在打斗的中央。

    “鏡中人”與“幻譚主”不一樣，沒有白鹿神這位宿敵提供詳細到令人發(fā)指的情報，她需要用自己的眼睛和感覺來觀察。

    人魚覺著自己好似進入到了一個令人頭暈目眩的世界，周圍五彩斑斕的虹條在上空飄蕩，無法阻擋地分薄走了它的注意力，它怎么也捕捉不到“鏡中人”越來越虛幻的身形。

    它只能用自己的權(quán)能來找出敵人，周圍的氣息越來越潮濕、越來越沉重，另外兩人感覺到，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們的行動也被空氣里的濕意“攜裹”起來。

    “只要立于大海之上，我就是不敗的！”人魚心中忽然生出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