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她在盛放,不是凋亡
書迷正在閱讀:惡夢(年下陰暗惡靈X懦弱女大學生)、重回1996、完美通關(guān)副本后[無限流]、誰是誰的替身(3p h)、男配的哥哥[快穿]、小綿羊歷險記、太陽、八零年代漂亮女配、重生之不再做妾、少女惹詭事件簿
女孩在床上睡熟了。 沒有再鬧著分被子,也沒有吵著要聽故事,只呢喃著說要等她一起睡,然后就自己睡著了。 想著她方才迷迷糊糊黏著自己的模樣,沉晚意眼中漾起輕笑。 多半累壞了,她想。 沉晚意放輕了腳步,緩緩走近。 她隨手關(guān)掉過亮的吊頂燈,旋開床頭的壁燈,而后站在微暗的燈光中,低眸端詳林葭瀾的睡顏。 女孩雙目輕闔,眉頭舒展,呼吸悠長而均勻,看起來安靜又柔軟,似乎已然深陷甜黑的夢鄉(xiāng)。 乖巧非常。 和方才不一樣的乖巧,卻同樣惹人生憐。 之前,她像是不諳世事的山間精靈,露出了纖長脆弱的脖頸,靜候著誰的初擁。 現(xiàn)下,又像是無憂無慮的云中天使,讓人想把她抱進懷里溫聲哄著,給她織就一個從不下雨的安樂鄉(xiāng)。 那里沒有一絲陰霾,不存在任何坎坷挫折,和女孩一樣無瑕又美好,是只有她能抵達的凈地。 沉晚意看著女孩,側(cè)耳傾聽她的呼吸聲,聽了許久,一直到她們的呼吸在流逝的時間里趨向同一。 那她們的心跳大抵也是一致的,沉晚意想。 一下,兩下,緩慢地跳動,無聲地合拍。 沒有誰來破壞她們的同一和她們的安靜。 她可以這樣一直看著她,到夜色沉靜,到驀然天明。 …… 沉晚意看了許久,才將目光從林葭瀾身上挪開。 她在床頭站了半晌,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放空。 在原地停了一會兒,她才走到臥室另一邊,拉開柜子,找到了煙和打火機。 煙早已拆開,只剩了一半,散亂地裝在盒子里。 打火機倒是精致,銀灰色的金屬質(zhì)地,雕刻著意義不明的簡單花紋。 煙是前幾天心血來潮時隨便買的,剩下了幾支。沉晚意不怎么抽煙,會倒是會。 打火機似乎是朋友送的小玩意兒,帶回來就隨手放進了柜子里,沒怎么用過。 沉晚意將它們拾起,推門走到了臥室的露臺上。 臥室的燈透出了一角昏暗的光,她站在光線勾勒出的陰影中,燃起手中的煙,隔著欄桿內(nèi)向外眺望。 天色已經(jīng)暗了,夜晚很靜謐,遠眺是萬家燈火,俯視是星星點點的路燈車燈。 城市里立滿了拔地而起的樓,密密麻麻,連綿起伏,像是某種特有的山。 置身高樓上的人們時常會產(chǎn)生錯覺,一時以為伸手可摘星,一時又以為自己正凌駕于什么之上。 那或許是事實,又或許是虛幻,沒人知道。 他們自己也不知道。 煙燃了許久,點煙之人卻并不將它送入唇中,只側(cè)眸瞧著微弱的火星在指間閃滅。 尼古丁被燒灼出微苦的氣息,在裊裊的白煙里似有若無地繞,氤氳在她身邊。 沉晚意轉(zhuǎn)過身,不再看城市的千家萬盞燈,只斜倚著欄桿,瞧著林葭瀾床頭亮著的那盞燈。 女孩確實有點像貓,沉晚意看著映在林葭瀾面上的柔光想。 可沉晚意又清楚地知道,女孩并不是貓。 她是見過貓的。 在一場荒唐的宴會上。 作為一位助興的旁觀者。 貓從籠中被驅(qū)出,從陰暗的角落爬到了明亮的廳堂,它匍匐在花紋繁復的地毯上,置身于陌生人的注視中,靜默跪立,神情茫然。 鬧室安靜了一瞬,像是對這位明顯不符合來賓身份的不速之客感到意外。 但很快,好奇尚異的打探和見多識廣的高談便徐徐展開了。 其間還穿插著事不關(guān)己的漠視和居高臨下的打量。 它們交織在一起,相當配合地將貓和貓的由來款款道出。 三成的道聽途說,七成的無由揣度。 但足以滿足旁觀者的好奇心。 貓安然跪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看不出神情。 像是聽得懂這些關(guān)于自己的凌亂介紹,又像是完全聽不明白。 沉晚意看不出來。 身邊的人熱切地交談著,有誰插空講了個活躍氣氛的笑話,似是相當有趣,頓時引動起哄堂大笑。 貓身子輕顫,似乎對忽然響起的笑聲有些畏懼。 但沒有人關(guān)注它的反應,或者說,沒有人覺得那值得被關(guān)注。 人們只是自顧自地說著自己的話。 繼續(xù)著熱鬧和喧嘩。 沉晚意不喜歡參與熱鬧。 也不喜歡這里的氣味。 空氣中彌散著相互交織卻無法融聚的香水味,相當難以形容,還有濃烈的香薰味摻雜其中。 過分甜膩的氣味和過分喧囂的人聲雜糅在一起,令沉晚意微微皺起了眉。 于是她點燃了煙,抬眸看向地上被熱鬧撇開的貓。 貓很冷。 蜷縮著,戰(zhàn)栗著,身子微弓,臉頰發(fā)白。 它的皮膚也泛著病態(tài)的白,像是許久未見過陽光。 青色的血管自細瘦的脖頸向下延伸,藏進純白的蕾絲邊連衣裙中,往四肢百骸輸送著血液,維持著搖搖欲墜的軀體。 瘦小、無助、稚嫩、蒼白,正在被摧毀。 無人能拯救。 指間的煙逸散出略微有些刺鼻的味道,掩過了屋子里香薰的甜膩果香味,隱約橫亙在了沉晚意和貓之間。 令她恍然覺得,貓似乎并不置身此間。 而是處在別的什么世界。 沉晚意將煙遞入口中,嘗著它在唇齒間擴開的霧氣和苦味,又緩緩舒出。 煙霧在空中裊裊飄散。 有人循著煙味投來目光,認出她的臉后,又不著痕跡地撇開。 沉晚意恍若未覺,自顧自抽著手里的煙。 她知道,這里大致算得上是公共場所,空間也封閉,可能不該這樣旁若無人地抽煙。 沉晚意也從來不是執(zhí)意要破壞規(guī)則或制造困擾的人。 只是,她想,這里大抵并不存在什么規(guī)則,所以,稍稍打破一些大概也沒關(guān)系。 出于各種原因?qū)ω堃暥灰姷娜?,也會因為類似的理由對她的煙視而不見?/br> 臨席的人都太過聰明。 而聰明人從不死守規(guī)則。 或者說,他們習得了另一套規(guī)則。 沒有人會因為貓的出現(xiàn)而觸宴會主人的霉頭,更沒有人會因為一支煙去掃沉晚意的興。 甚至,侍者也在宴會主人的授意下為她送來了煙灰缸,并低聲詢問她是否還需要雪茄或卷煙。 沉晚意搖搖頭。 侍者無聲退開。 沉晚意點了點指尖,漫不經(jīng)心地繼續(xù)瞧著貓。 有些奇怪,她想。 她對情緒的感知向來敏銳,即便是復雜到本人都難以厘清的心緒,似乎也能通過神情和目光的微妙流轉(zhuǎn),在一定程度上加以共情。 但這次,貓給她的感覺卻有些不同尋常。 或者說,貓和她的想象存在著偏差。 顯然,它衣裙漂亮,但姿態(tài)不堪。 皮膚白皙,但滿目瘡痍。 想必,曾在哪里遭遇過常人難以想象的暴風雨,經(jīng)歷過放逐和流亡。 可它沉默又安靜,面色始終如常,看不出受過摧殘的痛楚和暗瘡。 沒有深陷泥沼的無助和沮喪。 也沒有置身于此的羞恥和不安。 不存在掙扎,不存在反常。 不存在認命,不存在反抗。 它平靜地接受了一切,像是被磨滅了生存意志的將死之人。 但同時,它的面上又根本不存在無意生死的空茫。 這種近似于無的情感表達令沉晚意微感困惑。 但很快,她便知道了答案。 …… 貓被召來這里,顯然并不只是為了讓人們遠觀。 很快,它便得了授意,膝行而來,向人們打著招呼。 不是以言語,而是以動作。 為貓所獨有的動作。 它在地毯上緩緩爬著,身肢搖擺,臀腿輕晃,舉手投足間帶著恰到好處的風情,目光卻相當無神。 那雙眼混沌而荒蕪。 沙漠一般寸草不生。 落不下雨,開不了花。 生命力被從中抽離。 只余下服從和本能。 一切都是經(jīng)過了指導的模式化,顯得單薄而貧瘠。 但人們總有法子充盈這種貧瘠。 譬如,將服從和本能放到最大。 貓深深埋下頭,對眾人打著招呼,相當謙卑有禮。 有人得了宴會主人的提醒,紆尊降貴地俯下身,在貓說了什么話,又遞出了手。 貓?zhí)ь^朝手心看了一會兒,目光里漸漸蒙上水霧。 像是久違地回過神,重新進入了某種狀態(tài)。 可將那雙眼眸浸潤的并不是水,而是情欲。 因陌生人而起的情欲。 它伸出了長長的舌頭,開始舔舐面前的手心。 舌尖一點點濕潤,眸光一點點凝神。 呼吸一點點粗重,涎水一點點延伸。 像是因此而生,為它滋潤。 似是某種動物本能控制下的返璞歸真。 沉晚意眉目微動,了然了偏差所在。 是她的預設出現(xiàn)了錯誤。 貓不是正在被馴服。 是早已完成了馴化。 有什么東西曾經(jīng)崩塌,并完成了重構(gòu)。 過程如何自不必言。 總之,大概是一種不可逆的雕琢,或者水磨工夫,或者斧鑿刀削。 切除和挖空所有無用的品格,激發(fā)和助長為人賞玩的特質(zhì)。 令其被徹底剝離人性,重新賦予了動物性。 令她成為了它。 貓的主人確信它是貓。 于是貓也確信自己是貓。 不能不信的。 在惡意設下的囚籠里,貓不會找到出口,只會在對他人和自我的反復質(zhì)詢中(或受質(zhì)詢中),讓精神迎來一而再的崩塌。 …… 明晰了這一點,沉晚意的最后一點興致也隨之磨滅。 她將早已燃盡的煙撇進煙灰缸,瞥了一眼爬到腳下的貓。 貓?zhí)ь^望著她,等待著下一位賓客的發(fā)落。 沉晚意并不開口,只無聲燃起了另一支煙。 貓見了她的動作,緩緩攤開手,虔敬地向上捧起,像是要用手心去接掉落的煙灰。 動作恭順而熟稔,似是已經(jīng)做過了無數(shù)次。 沉晚意目光稍停。 不是因為貓的舉動。 而是因為貓手心的瘢痕。 暗黲的,零星的疤痕落在細碎而錯雜的掌紋上,像是碳化的黑痣。 可那不是痣。 更像是被什么燙傷后留下的痕跡。 沉晚意看一眼燃著火星的煙頭,一時無言。 她抬手,將未嘗過一口的煙一點點碾滅在了煙灰缸中。 煙不再飄散,貓的面龐卻越來越蒼白。 方才的迷亂和癡意緩緩褪去,換上了戰(zhàn)兢和不安。 像是沒有得到正確的對待,因而陷入了對未知的恐慌。 相當微妙的情緒。 但沉晚意沒有興趣再去探究。 該走了,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想。 天色已晚。 差不多要回家了。 難得的空閑時光,本來該在家休息會兒。 卻中途被打斷,只能替沉修來參加這場“無論如何也不能推”的晚宴。 沉修讓她露個面打個招呼就走,她出于禮貌多留了一會兒,結(jié)果就目睹了這場余興節(jié)目。 確實是余興節(jié)目。 神色各異的賓客們一齊看向貓,像是十九世紀的紳士們蜂擁入場,圍觀著馬戲團的畸形秀。 一邊慨嘆著荒誕不經(jīng),一邊又饒有興致地瞧。 而馬戲團的主人則置身事外,大度地看著觀眾和他豢養(yǎng)的怪胎互動。 心情看起來頗佳。 沉晚意心下了然。 那不是一場調(diào)教,而是一場戲耍。 戲耍著貓,也戲耍著來宴的人。 大概,是為了將掌控全場的滿足感擴到更大的范圍,或者別的什么。 她不知道。 不過那些都沒有意義了。 到底與她無關(guān)。 沉晚意隨口找了個理由中途離場,而后步入夜色闌珊中,朝著停車場走去。 晚間微涼,天上飄起了似有若無的雨。沉晚意抬頭看一眼被烏云遮蔽的寥落辰星,忽然有些掛念起家里的人。 這天是周末,小朋友不用去學校,也不愛出門玩,大概一直把自己關(guān)在家里,悶頭看著書。 到了晚上,便窩在沙發(fā)上等著她。 可能又去哪里買了本帶插畫的童話書,巴著她講故事。 又或者編了些別的理由,央著同她一起睡。 想到這里,沉晚意神情微軟。 女孩乖巧又安靜,有禮貌又安分。 偏生還很愛黏著她。 明明盼著見她,又不肯打電話給她,生怕打擾了她。 只敢發(fā)兩條訊息,問問jiejie回不回家。 若回答是,訊息便一條條地遞過來,一會兒問她什么時候回,一會兒又念念叨叨地向她分享自己今天做了什么。 字里行間都洋溢著欣悅。 若回答不,那邊便停片刻,緩緩打出一個“好”。 孤零零的一個字,看著落寞得緊。 卻不再找什么話,像是怕她正忙著。 女孩很守分寸。 從不問她去哪,也不問她做什么事。 但每次只言片語地說起,都會豎起耳朵仔細地聽。 其實好奇得很。 不是好奇那些事。 分明是好奇她。 大雨將至未至,空氣中彌散著濃重的濕意,沉晚意偏過頭,看著飄在停車場里的霧。 望著眼前的蒙蒙一片,她忽然沒來由地想到,家里的故事書應該快要翻完了。 這個點,路邊的書店大概也已經(jīng)打烊,買不成新書。 但沒關(guān)系。 如果故事講完了的話,或許,也可以給女孩講講別的事。 霧的事,雨的事,星星的事,她的事。 什么都好。 無論是什么,女孩都會認真聆聽。 當然,不會講剛剛發(fā)生在這里的事。 那不適合女孩。 不該入她的耳。 女孩只該坐進她懷里。 貼著她,摟著她。 軟著聲音糯糯喚著她。 撒嬌般輕蹭著她。 就著雨聲,聽著童話。 …… 那天晚上,林葭瀾有沒有纏著自己講故事,沉晚意已經(jīng)記不清了。 多半是有的,沉晚意想。 不同尋常的事往往令人印象深刻,而過于寧靜的日??傄自跁r間里被淡忘。 不過,在這個世界上,不單調(diào)的東西讓人很快厭倦,不讓人厭倦的大多是單調(diào)的東西。 對于那樣的點滴,她或許無法一一記清,但大概永遠不會生倦。 那樣很好,即便一眼望得到盡頭,也無需什么來刻意打破。 女孩也很好,自投羅網(wǎng)地一點點接近,無需施加什么禁錮。 沉晚意想,她可能要給人設下一個溫柔陷阱,用溫醇的酒浸著她,釀著她,醉暈了她。 但大抵不會畫地為牢,圍一個沒有出口的迷宮,將她拘禁在森冷的幽閉空間里。 她知道,自己看上的是人,不是貓。 所以,女孩也不會成為貓。 那種蛻變太過無趣,她不想要。 也沒有必要。 在吸引和接近面前,枷鎖和桎梏輕易失卻了意義,甚至顯得可笑。 而且,她將花摘下,捧進了手心,用心養(yǎng)著,耐心哄著,是要讓她在她手上盛放。 不是凋亡。 …… 晚風帶了點冷意,吹得人有些生寒。 但沉晚意沒有回房,而是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直到身上的煙味完全被風驅(qū)散。 買煙的時候沒有仔細看,抽的時候才發(fā)覺,這煙于她而言味道過濃,還有些嗆。 沉晚意站在露臺上,放空了思緒,展開著漫無目的的隨想。 嗯,她的小貓應該從未嘗過煙味。她想。 下次,要讓她也在自己這里嗆上一嗆。 然后——打出一個可愛的噴嚏。 露出委屈巴巴的模樣。 這么想著,沉晚意眼中浮現(xiàn)起了清淺的笑,又轉(zhuǎn)眸透過玻璃去尋林葭瀾。 女孩安靜窩在被子里,一動也不動,像是睡得很香。 柔軟的,暖和的。 看得沉晚意在冷風里也生出了溫暖的困倦之意。 她往前走了兩步,卻不再靠近,只伸指點在玻璃窗上,一點點描摹著林葭瀾的睡顏。 姣好,舒緩,又純真。 分明未臨天國,卻已夢入云端。 指尖描了一會兒,隔著玻璃窗,停在了女孩眉心的位置,輕輕點了一下。 ——好夢。 沉晚意輕啟雙唇,向她道著最簡單的祝愿。 ———————————— 嗯,jiejie只是有點小壞。 小貓?zhí)筋^:真的嗎? 作者:真的,你看,她只是想聽你打個噴嚏。 小貓聳鼻:阿嚏! * 本章省流閱讀指南: 阿瀾:蒙頭大睡 jiejie:點事后煙 * 注: 在這個世界上,不單調(diào)的東西讓人很快厭倦,不讓人厭倦的大多是單調(diào)的東西。 ——《海邊的卡夫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