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鯉：“上次你見他是什么時候？”

    蘭花螳螂：“你的人類來找你。”

    也就是說，自昨天松家私宅之后，響尾蛇就自行離開了。他把蘭花螳螂丟在了原地。

    也很好理解，舟鯉在心中冷酷地想。有蘭花螳螂在身邊，她完全迥異于任何銀河系生物的外表就是個靶子。

    將其隨意丟開，既能吸引警衛(wèi)隊(duì)的注意，又能很好的藏匿起來。

    “你們都不見了?！?/br>
    蘭花螳螂困惑地說：“響尾蛇不見了，鬣狗不見了，連你也走啦。我不知道該去哪里，然后這些人就沖了過來要攻擊我?！?/br>
    說到最后，蟲母的語氣里帶上了幾分委屈，全然不覺擊殺這么多人是一件錯事。

    ——在她的認(rèn)知里，殺死要攻擊自己的人，本來也就不是什么錯事。

    舟鯉沉吟片刻，換上了溫和的神情。

    “我需要確認(rèn)你不會攻擊他人，”她說，“也不會攻擊你?，F(xiàn)在你我之間的距離，大聲說話所有人都能聽得到，你允許我靠近你嗎？”

    蘭花螳螂側(cè)了側(cè)頭：“你在回避話題?！?/br>
    蟲母不諳世事，但她很敏銳。

    舟鯉頷首：“我希望能與你面對面交談，回答你的問題?！?/br>
    蘭花螳螂：“為什么？”

    舟鯉：“你不會喜歡我的答案，我與你靠近是在展示我的誠意，你不要攻擊我，好不好？”

    對面的蘭花螳螂抬起利爪，陷入思考。

    她不動的時候更不像是活物。舟鯉耐心等了近半分鐘，蟲母才讓步：“好吧?！?/br>
    于是舟鯉邁開步伐。

    在她第一步落地之前，姜星辰驀然出手。

    “不行?！蹦腥藬Q起眉頭：“是個威脅?！?/br>
    “我知道。”

    舟鯉壓低聲音：“正因是威脅，才要將她平等相待。你不要過來?！?/br>
    姜星辰頗為不爽地一聲咋舌。

    但他仍然松開了手，任由舟鯉向蘭花螳螂靠近。

    一步、兩步、三步。

    每一步走得都讓旁人看起來膽戰(zhàn)心驚。

    但蘭花螳螂遵守了諾言，她沒有攻擊舟鯉——她也沒有任何理由。

    直至舟鯉停在距離她不過兩步的位置。

    “現(xiàn)在你可以回答我了?！碧m花螳螂不太高興地說。

    “你還記得我曾經(jīng)對你說過的嗎？”舟鯉開口：“姜星辰是許青河的兒子，他拋下了自己的后代，僅僅因?yàn)樗麤]有用處。”

    “我記得?！?/br>
    “現(xiàn)在……與你同行，會拖累響尾蛇的步伐?！?/br>
    舟鯉實(shí)話實(shí)說：“你的容貌很明顯，去哪里都會一眼看到。于是他選擇獨(dú)自逃生?！?/br>
    蘭花螳螂眨了眨眼。

    連蟲母都能第一時間聽明白舟鯉的話語。

    “響尾蛇把我拋棄了，”她說，“就像當(dāng)年拋棄他的兒子一樣，是嗎？”

    “你感到傷心嗎？”舟鯉反問。

    蘭花螳螂垂下頭。

    她像是一名人類少女般作思考狀，許久之后，低眸的蟲母認(rèn)真回應(yīng)：“我也被拋棄了。”

    舟鯉：“你還記得我在飛船上與你說的秘密么？”

    蘭花螳螂抬頭。

    舟鯉平靜地出言：“我看過你的記憶，實(shí)驗(yàn)室的人切除了你的卵（）巢，你沒有繁衍功能。對于一名蟲母來說你是失職的，但在銀河系并非如此?！?/br>
    “你說……”蘭花螳螂想了想：“智靈族可以復(fù)制我的dna，進(jìn)而我依舊能夠繁衍?！?/br>
    在飛船進(jìn)入“西王母”空間站時，舟鯉確實(shí)是這么說的。

    既然對蘭花螳螂來說，生育是放在第一位的事情，那便用她最看重的事情說服她——很簡單的道理。

    響尾蛇可不能與之繁衍，但智靈族可以。

    蟲母沒有生育能力，至少她擁有遺傳信息。

    “是的?！?/br>
    舟鯉頷首：“前提是，我的同胞得確認(rèn)你是安全的，并且喜歡你。”

    蘭花螳螂：“喜歡啊?！?/br>
    她捕捉到了關(guān)鍵詞，歪頭懵懂地問：“是你與你的人類那樣的關(guān)系嗎？”

    “你明白？”

    “響尾蛇也說過喜歡我，”蘭花螳螂說，“但他依舊拋棄了我?！?/br>
    “……對于銀河系的物種來說，喜歡是很復(fù)雜的。”舟鯉回應(yīng)：“并非言語能表達(dá)那么簡單。”

    “我知道。”

    蟲母輕聲出言。

    她昂起頭顱，一雙復(fù)眼中不含任何情緒。

    “但我不明白。”蘭花螳螂說：“你們太復(fù)雜了，我想不通?！?/br>
    說著，蘭花螳螂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一步一步向后退。

    “我活得好好的，為什么要我去遵守你們的準(zhǔn)則。”

    選擇直立與舟鯉溝通的蟲母，隨著與之拉開距離，重新回歸四爪落地。

    “難道現(xiàn)在不好嗎？”

    她后腿猛然發(fā)力。

    “我討厭你們！”

    舟鯉瞳孔驟縮。

    在幾米開外的位置，姜星辰即刻躍起：“舟鯉！”

    沒關(guān)系。

    千鈞一發(fā)之際，舟鯉的心情格外平靜。她闔了闔眼，深吸一口氣。

    既然不能說服，還有另外的后路。本也就不指望能用語言讓蟲母明白銀河系才擁有的人性與抉擇。

    若成人，蘭花螳螂尚且還有回轉(zhuǎn)的余地——她確實(shí)殺了不少人，但身為唯一的實(shí)驗(yàn)體，她也擁有得天獨(dú)厚的價值。憑借這個價值，蟲母亦能以自身造福他人去彌補(bǔ)過錯。

    若選擇成蟲……

    這個星系沒有她立足之地。

    思緒總是比行動更快。舟鯉抬眼，緊接著便是鋪天蓋地的焦油物質(zhì)中伸出無數(shù)觸須，包裹住了蘭花螳螂沖過來的身軀。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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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剎那間冥河水母將蘭花螳螂拖入意識的世界。

    有過一次經(jīng)歷, 舟鯉更能理解蟲母的思維方式。她以絕對的精神力量壓制了對方的抗議，加之出其不備，在蘭花螳螂感受到疼痛欲圖反抗的前一刻, 舟鯉已經(jīng)找到需要的記憶。

    她睜開眼，回到盤古星系中的一片荒漠。

    熟悉的環(huán)境讓蟲母愣在原地。

    廣袤的戈壁灘一望無際，漫天黃沙之下蘭花螳螂艷麗的身軀分外顯眼。記憶的時間似乎在黃昏，蟲母從破舊村落的地窖探出頭來。

    蘭花螳螂的動作悄無聲息，卻架不住剛巧住戶推開了院落的門。

    懵懂的蟲母與住戶女主人的視線相對。

    舟鯉看到蘭花螳螂的膜翅幾乎是立刻炸了起來, 她不免心中一緊——這是蟲母預(yù)備攻擊的狀態(tài)。

    然而下一刻, 女主人卻是全然無知地失笑出聲。

    “想吃拿走就是，”善良的村民出言, “能在荒漠上來回的都是走投無路的人, 不管你是什么，能活下去就行。”

    蘭花螳螂眨了眨那雙帶著瞬膜的復(fù)眼。

    “你……”

    礦族婦女好奇地打量著蘭花螳螂的身軀，無法判斷其種族, 便問道：“能聽懂我說什么嗎？”

    蘭花螳螂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她把懷里的食物收了收，而后選擇從地窖中起身站直。

    “有個人類要死了?！彼耐ㄓ谜Z起來相當(dāng)青澀, 磕磕絆絆地表達(dá)自己的意思, “你能救救他嗎？”

    礦族婦女的神情微變：“有傷患？在哪里？”

    原來這是蘭花螳螂剛撿到響尾蛇的時候, 舟鯉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