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無益感覺到室內(nèi)暗下來，抬眼看到秦峰又驚又喜，“爸？！”

    眾人朝門口看去，隨后讓出一條路來。

    秦峰笑著說：“怎么都來了？不知真相的還以為無益考上大學了?！?/br>
    薛晴沒撈到通知書，被人擠到外面，反而離秦峰最近，“這么高的分數(shù)考上市一中，未來三年不出意外，怎么也是全國重點?！?/br>
    有人跟著點頭，“努力一把你的母校都不成問題?！?/br>
    秦峰的母校是全國最好的大學，每年在這邊招的都不多。顧無益想進帝都大學，未來三年必須一直位列前茅。

    可這樣太辛苦了。

    秦峰想到他在書中那么苦，就笑著說：“能考上哪兒上哪兒。帝都大學也不是每一個專業(yè)都是全國最強?！?/br>
    室內(nèi)因為他的到來安靜多了，躲在外面的幾個男人也進來了。

    趙會計聞言，忍不住說：“是呀。無益要是學航天航空那一類，還是去首都航空航天大學更好。要想進公檢法系統(tǒng)，還是上政法大學那類學校比較好。老師就是人脈。”

    秦峰點頭，“不過還早，現(xiàn)在想進檢察院，不等于高二還這么想。高二對航天航空感興趣，不等于高三填志愿的時候還是這樣?！?/br>
    眾人想想他說的有道理，紛紛點頭附和。

    秦峰：“大家都散了吧。他因為擔心自己考不上，這些天都沒怎么睡好。讓無益上樓歇歇?！?/br>
    馮麥苗忍不住說：“無益學習這么好，還擔心考不上？”

    秦峰笑著點頭：“學習好不等于考試的時候萬無一失。準考證忘了帶，路上被突然出來的車撞了，或者有人打架不小心碰到他。什么情況都有可能發(fā)生。”

    這些人雖然都是城里人，不論學歷高低都稱得上見多識廣，比對面農(nóng)村人注重孩子的教育?？纱蟓h(huán)境是放養(yǎng)，所以他們的注重也只是偶爾盯一下孩子的學習，孩子能上到哪兒就讓他們上到哪兒。像秦峰連中考意外都考慮進去的，整個大院也就他一個。

    此言一出，有人就忍不住說：“秦工你也太小心了。”

    秦峰：“可能跟我的工作有關，一個小數(shù)點都不敢錯?！?/br>
    眾人想想他是造火車頭的，火車上拉那么多人，他得對那些人負責，謹慎可能早已成了他的習慣。

    “一時忘了?！庇腥撕苁潜傅?。

    秦峰笑了笑，做個請的手勢。

    眾人紛紛告辭。顧小二他們從廚房出來。

    秦峰很意外：“還以為你們不在家?！?/br>
    顧小二：“這么熱的天不在家去哪兒啊?！?/br>
    傅青云點頭：“您和大哥去拿通知書的時候，我們跟你說過，等你們回來我們再出去?！?/br>
    顧無益忍不住問：“那你們剛才怎么不出來？”

    渺渺拿過他的通知書欣賞，“我們也想啊?？梢怀鰜砟切┤司妥屛覀兂鋈ネ鎯喝?。搞得好像我們在這兒耽誤她們做大事一樣?！辈淮祟櫉o益開口，“大哥，這就是一中的錄取通知書啊？”

    顧無益點頭。

    “看起來也沒啥特別的?！泵烀旌苁?。

    秦峰好笑：“不然呢？鑲金邊？”

    渺渺：“不需要那么夸張，也應該配得上市一中的身份啊?！?/br>
    秦峰揉一把他的小腦袋，“市一中也就在咱們市厲害。別弄壞了，還給你大哥?！?/br>
    渺渺搖頭。

    顧無益：“等我報了名再給你留作紀念?！?/br>
    “誰要這個啊?！泵烀煜訔?，“大學錄取通知書還差不多。我是要拿給爺爺奶奶看。他們還在家等著呢。”

    秦峰忽然想到他爹媽最近跟顧無益一樣寢食難安。

    村小早就放假了，他爹卻沒心思跟他大山堂叔去收破爛。每天吃過飯就往村頭一坐。別人問他怎么不去收破爛，他還推到秦峰身上，三伏天不許他去。

    秦峰管他爹媽管得嚴，村民便信以為真。

    “走吧?！鼻胤褰o他戴上小草帽，“你爺爺應該就在大門對面樹底下坐著?！?/br>
    渺渺把帽子拿掉，“爸，什么是鴨舌帽啊？”

    秦峰挑眉，等他說下去。

    少年一見他不上當，通知書還給顧無益，抱住秦峰的手臂，“爸爸，秦工，可不可以給我買個鴨舌帽??？”

    秦峰看向四個大兒子。

    傅凌云：“見他同學戴過。對了，就是大山爺爺?shù)膶O女?！?/br>
    秦峰看向小不點，“喜歡？”

    “她戴著沒我好看?！?/br>
    秦峰笑了，“那個帽子跟你們現(xiàn)在的衣服不配。到秋天氣轉(zhuǎn)涼，去年的衣服小了，去市區(qū)給你們買衣服的時候再買。”

    “配帽子的衣服？”渺渺忍不住問。

    秦峰點頭：“休閑服?！?/br>
    渺渺才不管什么服，只要是新衣服就行，“爸爸，你真好！”不禁抱住他的腰。

    秦峰捏住他的小臉，“不知道自己跟個小火爐一樣？”

    少年立即松手，嫌棄的朝他手上拍一下，不待他反應過來就拉著顧無益走人。

    秦峰輕笑一聲，“你可真是用過就丟啊?！?/br>
    少年回頭沖他哼一聲，拽著顧無益往外跑。

    秦峰搖搖頭跟上。

    傅凌云鎖上小樓的門，轉(zhuǎn)過身看到他爸空空蕩蕩的兩只手，不由得加快步伐，到跟前又猶豫了。

    傅青云聽到腳步聲回頭，看到弟弟一臉糾結(jié)的樣子，稍稍慢一點，到秦峰身后，給他比個加油的手勢，隨后疾走幾步，摟住他二哥的脖子。

    傅凌云一閉眼一咬牙，雙手拽住秦峰的手臂，“爸，咱們也快點?！庇谜Z言掩飾他的不自在。

    秦峰：“不急?！?/br>
    傅凌云見他沒被甩開，大著膽子靠近他一點，“我以后也一定能考上市一中，不給你丟臉?！?/br>
    秦峰笑道，“不是給考，是給你自己考。不然你只能跟秦渺渺一塊去收破爛?！?/br>
    傅凌云猛然轉(zhuǎn)向他，“渺渺收破爛？”

    “秦渺渺自個說的。”秦峰想到他說這話時的表情就想笑，“他要當破爛王?！?/br>
    傅凌云：“渺渺說笑呢?！?/br>
    秦峰：“甭管是不是，他真能當破爛王還好了呢?！?/br>
    傅青云不由得停下看他二哥，他沒聽錯吧？

    堂堂一博士支持兒子收破爛？

    顧小二微微點頭，小聲說：“爸說過咱們的生活越來越好，破爛越來越多，一斤賺一分錢，一年也能賺好幾萬?！?/br>
    今年不過是九一年，城里萬元戶都沒幾個，以至于傅青云不敢信，“這么賺錢？”

    顧小二：“收破爛跟你撿可不一樣。這年頭誰舍得扔破爛？破布可以做鞋子，破書本可以擦屁股?！?/br>
    傅青云想想上輩子，除了商業(yè)街，別的地兒幾乎撿不到可以賣的東西。

    “我以前怎么就忘了收呢。”

    顧小二：“你是有稱還是有車子？你當時才十幾歲，誰敢賣給你？”

    傅青云無言了。

    顧小二撥開脖子上的手臂，改摟著他的脖子，“別想了，都是過去的事了?！?/br>
    傅青云由著他推著往前，“那你說我什么時候跟爸說我想考電影學院？”

    “考上市一中再說吧。”

    “電影學院文化課要求還好，用不著非得考上一中吧？”

    顧小二前世上過大學，懂得比他多一些，“不趁著高中多學點，到了大學就可以接戲了，想學也沒時間學，回頭連‘麟兒’是指自家孩子還是稱呼別人家的孩子都分不清，就算沒有上輩子那些事，你一樣毀譽參半?！?/br>
    上輩子傅青云每每看到嘲笑他學歷和出身的報道心里就不好受，“你說得對。我這輩子一定要當個德藝雙馨的藝術家?！?/br>
    “那你應該把凌云被窩里的書都拿咱屋里去?！?/br>
    傅青云轉(zhuǎn)向他，不確定地問：“被窩？”

    “大哥說的。不光被窩里，枕頭底下也有?！鳖櫺《仡^看一下，“爸書房的武俠小說經(jīng)典名著快被他搬空了。”

    傅青云想到他上輩子沒少拍古裝劇，不由得點頭贊同。

    顧小二又忍不住回頭看一下黏在他爸身邊的小鬼頭。

    傅凌云不經(jīng)意間抬頭對上他的視線，心中一凜，“爸，你看二哥。”

    顧小二迅速收回視線。

    秦峰：“可能嫌咱們走的慢?！?/br>
    傅凌云眉頭微皺覺得不可能，可他最近也沒惹二哥，“那咱們走快點。渺渺和大哥該顯擺一圈了?！?/br>
    秦渺渺倒是想顯擺，可秦老漢等通知書等了那么多天，都忍不住親自去市一中問了，哪能讓給渺渺啊。

    秦老漢拿過通知書確定是真的，高興的好像他中舉了似的。

    秦峰帶著傅凌云到馬路對面，看到大兒子和小兒子跟隨從一樣跟在他爹身后，頓時想笑。

    傅凌云不由得仰頭看他。

    秦峰：“看你爺爺高興的。你們要是都能考上市一中，再考上大學，不論什么學校，只要是本科，你爺爺啊，怕是天天做夢都能笑醒?！?/br>
    傅凌云朝遠處看去，老人家是很高興，可做夢——太夸張了吧。

    秦峰：“聽說過‘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嗎？”

    傅凌云點頭。

    秦峰想想該怎么說，“你們做生意賺很多錢，他和村里人都不會認為這是光宗耀祖，只會說你們運氣好，趕上好時候，腦子靈活?？忌洗髮W就不一樣了，在大多數(shù)人看來，那是祖墳上冒青煙。一股青煙就夠得意的了，五股青煙你想一下?！?/br>
    除了幾個相依為命的兄長，沒人會以他為榮，傅凌云無法想象，但大概懂了，“那我回頭告訴二哥他們，我們都好好學——光宗耀祖?！闭f出來又覺得不夠嚴謹，“爸的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