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SDS（抑郁自評表）、SAS（焦慮自評表）以及MDQ(心境障礙問卷)外，程水北還被安排了心電圖、心率變異趨勢和抽血檢查。

    一項一項地做下去，允許陪同的項目，程南就牢牢拉著程水北的手，不允許陪同的時候，程南就老老實實等在門口，程水北透過磨砂玻璃看見隱隱約約的人影也能安心些。

    在董醫(yī)生的安排下，程水北做檢查和出結果的速度都很快，只是在診室外坐了半小時，一切檢查結果出來了。

    結果和他想象的一樣，焦慮和抑郁都是重度。

    “你不用特別擔心，這些數(shù)據(jù)只能證明你目前處在抑郁和焦慮狀態(tài)，經過治療調節(jié)會好轉的。”董醫(yī)生伏案寫著病例，同時說話安程水北的心。

    但程水北很清楚他就是病了。上輩子他的病就是董醫(yī)生確診的，連續(xù)一兩年的抗拒治療最后導向了那個悲慘的結局。

    程南不知道這個醫(yī)生jiejie都在說些什么，但他謹記章慈安的話，一刻不停地呆在程水北的身邊。

    董醫(yī)生要寫什么的時候，停下筆同程水北商量道：“你愿意接受藥物治療嗎，可能會有一些副作用，但對你現(xiàn)在的情況有很大的幫助?！?/br>
    “什么副作用？”程南搶在前面著急地問。

    董醫(yī)生并不介意自己被人打斷，耐心地和小孩兒解釋：“因人而異，可能是愛睡覺……嗯，也可能是吃很多飯，會發(fā)胖?！?/br>
    “哦——”程南點點頭，好像是聽懂了，然后抓著程水北的胳膊晃起來，“程水北你不用擔心會胖，我和你一起吃很多飯，這樣我們就和小猴兒哥哥一樣了！”

    程水北被逗得笑起來，真的信了他的話：“是嘛，那醫(yī)生我要吃藥，早日長成個胖子。”

    “是早點好起來，”董醫(yī)生寫完最后兩句醫(yī)囑，把病歷本還給程水北，“好了，在這里我是醫(yī)生，只能給你醫(yī)學方面的建議。但我還有個身份是心理咨詢師，這半年我都在江朔，你愿意接受醫(yī)學之外的心理輔導嗎？”

    你愿意嗎，這一年來章慈安同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專業(yè)咨詢師的指導下進行的。程水北甚至有個隱隱的猜測，章教授會不會也像他一樣，需要時不時地接受心理輔導？

    在哥哥肯定和鼓勵的眼神下，程水北接過董醫(yī)生遞來的名片。

    一出醫(yī)院程南就奪過了他手里的東西，很認真地對程水北說：“從今天起我會監(jiān)督你吃藥，一片都不可以少。晚上我會貼著墻睡，你如果難過害怕了就拍拍墻壁，這樣我聽見就過來了?！?/br>
    程南已經經歷過一次離別，他必須要很努力，拼命地把可以稱為“家人”的程水北留下來。

    醫(yī)院大門口，小猴兒騎著電動三輪車焦急地等候。

    早上程水北讓他自己去店里，小猴兒一聽他來醫(yī)院立馬就坐不住了，掐著點兒來醫(yī)院等人。

    “怎么樣怎么樣，北哥你怎么樣？”小猴兒看見人影忙從車上跳下來，拉著程水北就問起來。

    程水北自然沒打算和他說實話，和程南比了一個“噓”的手勢后神神秘秘地和小猴兒咬耳朵。

    “醫(yī)生說，我那個地方可能得有一陣子不能用。”

    程水北裝作嚴肅的樣子，而后拍拍傻眼的小猴兒，靈巧地蹦上三輪車：“走了走了，出發(fā)！”

    他可沒撒謊，藥物的副作用里就有這么一項，加上那誰不在，程水北想派上用場也不行。

    醫(yī)生開了調節(jié)心率的藥物給程水北應急，至于治療抑郁癥的藥需要慢慢加量，頭五天吃半片，然后慢慢加量。

    程南把醫(yī)囑背得比英語課文都熟，晚上到點兒就給程水北打電話讓關店門，吃完飯就催程水北吃藥、上床睡覺，就連程水北從前的睡前娛樂項目——用按鍵手機玩吃豆人——也被程南剝奪了。

    因為程南把自己沒什么別的功能只能打電話和聽歌的女士手機換給了程水北。

    小孩兒的這一通忙碌是有用的，程水北剛開始睡不著，漸漸到了后來沾枕頭就著，一覺無夢到天明。

    周六，到了程水北和董醫(yī)生約好的心理咨詢時間。董思凝說咨詢最好是一對一，鑒于程水北的情況，建議咨詢地點由程水北來選，他認為安全的地方就可以。

    安全，程水北心里能和這個詞掛鉤的地方也就只有城西的程家小院兒了。

    程南提前一天和恩叔聯(lián)系，拿到了章慈安留下來的小院兒鑰匙，珍重地交到程水北的手里：“好好看病，等結束了我會來接你的?！?/br>
    小孩兒不知道什么叫心理咨詢，只知道還是上次的那個jiejie來給程水北治療，就一律稱為“看病”。

    程水北帶著董思凝推開了程家小院兒塵封許久的大門，到堂屋去收拾出來方寸的干凈地方，招呼董醫(yī)生坐下。

    “如果你愿意的話，可以叫我董老師，現(xiàn)在開始不要把我看成醫(yī)生?！倍寄m正他。

    程水北叫了聲“董老師”，又局促成了小學生的模樣。

    “不要緊張，”董思凝絲毫不嫌棄地在小板凳上坐下，看著程水北問道，“我可以知道你為什么選擇這個地方嗎？”

    角落里的木床上再也沒有一個咳嗽著起來給夜歸的程水北開門的人。

    程水北抱臂坐在門檻上，抬頭看那片沒有人照顧也依舊繁茂的葡萄藤，以及葉子中間漏下來的陽光。

    “不知道你相不相信，人死了以后，還會以一個新的身份從一個新的地方再次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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