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兒 第13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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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天瑜看了他一眼,沒有接話,半晌,只笑了笑,道:“印象中你好似總在受傷,記得初見你時在城外,你餓得只剩下一口氣了,再后來我遠游兩年初回府,在老太太院子外頭撞見你時,那時你正好吐得昏天暗地,再后來是什么時候,哦,對了,是那日在園子里撞見你給禪兒撲蝶,直接從那么高的樹上摔下來,崴腳了吧那次?!?/br> 伍天瑜細數(shù)著與元寶兒相識的過往。 還別說,每一回,都是元寶兒最窘迫的時候,回回受傷,回回遭難。 “再后來便是凌霄閣那一回了?!?/br> 凌霄閣那一回,正是元寶兒挨板子那一回。 說到這里,伍天瑜神色黯了黯,似因為沒能幫到元寶兒感到有些愧疚,片刻后,只見他扯著嘴角,淺淺一笑,抬眼看向元寶兒道:“我原以為那回你死里逃生,大難之后便是大福了,不想,之前的傷才剛養(yǎng)后,又遭了這場劫難,看著你次次受傷,都快要讓我止不住懷疑太守府的安寧了?!?/br> 伍天瑜半是認真半是玩笑揶揄著。 元寶兒聽到伍天瑜細數(shù)這些過往,也不由跟著苦笑了一下,道:“沒想到大公子還記得在城外那一次,那次我昏倒了,都不記得了,沒想到大公子還記得這么清楚?!?/br> 說著,神色忽而一頓,又難得一臉正色道:“我的命是大公子給的,大公子救寶兒數(shù)回于危難之中,大公子就是寶兒的在生父母,我爹我娘說過,讓寶兒入府后,一定要好生伺候大公子以報答公子的救命之恩?!?/br> 說到這里,元寶兒抿著小嘴,難得一臉正經(jīng)。 不想伍天瑜卻忽而直直看著元寶兒,沒有說話,看著看著,許久許久,忽而冷不丁開口,卻是直接換了個話題道:“天覃昨日被放出來了?!?/br> 伍天瑜驟然開口說著。 與前一個話題牛馬不相及。 以至于元寶兒冷不丁聽到這兩個字時,整個人當場愣在那里。 以前在凌霄閣時,天天嘴里要罵上一百遍一千遍的人,一下子就再也沒見過,再也不相干了。 來到玉暉軒這半個月,就像做夢似的。 與凌霄閣的喧鬧相比,這里宛若人間仙境似的,無論白天還是黑夜,都安安靜靜的,沒有一絲喧囂,沒有沒完沒了的吩咐指派,沒有沒完沒了的刁難和為難,沒有勾心斗角,沒有明爭暗斗,更沒有無緣無故的責罵和打罰。 每日可以坐著躺著,趴著歪著,甚至自有人將吃食送上門來,就連干活都沒人使喚,完美得像是元寶兒夢里的場景。 然而這么好的地方,卻美好的像是個假象似的。 一天天日子很長很長,白天到了,許久許久都不會天黑,天黑了,又許久許久不曾天亮。 元寶兒覺得像是在這里住了大半年似的。 久到他都快要忘記這個名字了。 伍天覃? 哦,伍天覃那日被老爺下了大獄,受審馬富貴被殺一案,案子雖早已經(jīng)清明了,可是作為一任太守,老爺依然秉公職守,按照辦案流程,重新將整個案子重新過堂了一遍。 導致伍天覃被關押了數(shù)日。 這件事情,沒人在元寶兒跟前提及過。 可是二爺被關入大牢,這件事情在整個太守府可謂是爆炸性八卦一樁,府中各個角落日日議論紛紛,免不了入了元寶兒的耳朵。 他殺人本就情有可原,按照大俞律例,無需伏法,被放出來也不過是早晚的事情,入大牢也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 不過伍天覃下大獄,這件事無論對元寶兒,還是對整個太守府,亦或是對整個元陵城,怕都算得上是瞠目結舌的一件事吧。 元寶兒聽了后,愣了許久,最終蠕動了下嘴唇,未執(zhí)一言。 伍天瑜看了元寶兒一眼,繼續(xù)道:“聽說昨日出來后回到院子里便發(fā)落了許多人,院子里所有丫鬟婆子除了問玉,梅見,還有那個圓臉的跑腿丫鬟,哦,對了,還有跟你原先同屋的那個小童,余下全部被發(fā)賣了,聽說還處死了兩個?!?/br> 伍天瑜淡淡說著。 說的倒是云淡風輕。 不過視線卻一直落在了元寶兒臉上,似乎在觀察他的反應。 面色如常的元寶兒聽到這里,面上雖看不出多少情緒,然而心里頭卻止不住感到一陣陣排山倒海的浪潮一浪一浪朝著他撲打而來。 他一時揪了揪衣袖,似沒有想到,不過半個月,竟發(fā)生了這么多的事情。 多得好似面目全非,有種物似人非的錯覺。 伍天瑜見他沒有反應,想了想,又道:“許是那日符咒一案查清楚了,你想不想知道具體內情?我可以替你再去查探清楚?!?/br> 伍天瑜緩緩說著。 然而他話一落,卻見那元寶兒抿起了嘴角,良久良久,緩緩搖了搖頭道:“不用了大公子,我如今已是玉暉軒的人了,那里……那些……都已經(jīng)過去了?!?/br> 元寶兒低低說著。 說完,他緩緩垂了垂雙眼,低頭一動不動看著桌子底下自己的腳尖的腳尖瞧著。 “哎……” 伍天瑜見他興致不高,微微嘆了口氣。 元寶兒聞言,抬眼看他。 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清澈如水。 伍天瑜便搖了搖頭,良久良久,淡淡笑了笑道:“你若是還想重新回到凌霄閣,我也可以送你回去?!?/br> 既當日事情已然查清,也算還了元寶兒清白。 那日大家都在氣頭上,如今事情已過半月,既已查清了,若寶兒想回去,伍天瑜并不會阻攔。 他見這半個月來,寶兒興致不高,雖照常吃飯,照常睡覺,然而眼里已無昔日神采。 他以為……以為寶兒想回去。 不想,元寶兒聞言,卻是緊緊咬著唇,道:“不用了,我已是玉暉軒的人了。” 元寶兒一字一句說著,語氣堅定,前所未有。 “如此,那好吧?!?/br> “你且安心修養(yǎng),再歇上一陣子,你再來書房伺候吧?!?/br> 伍天瑜見元寶兒態(tài)度堅定,并不勉強,想了,如是說著,又悉心叮囑一番,這才起身離開。 元寶兒一路送到門口。 踏出門口的伍天瑜往外走了兩步,頓了頓,忽而轉身看了元寶兒一眼,仿佛踟躕片刻,又再次開了口,卻是一字一句緩緩說道:“對了,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吧,那日在城外你餓得昏倒了,其實不是我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你的,是天覃先發(fā)現(xiàn)你的,他先去派人給你叫了大夫,我是后來見大夫行色匆匆以為發(fā)生了什么要緊的事情,其實我那日是尾隨大夫一道去的,所以細說起來,若說到救命之恩,或許你真正的救命恩人并不是我,而是他?!?/br> 伍天瑜慢慢說著。 頓了頓,又笑了笑,道:“一直想找機會跟你說的,不過一直苦無機會,這個世界上許多東西許多事情眼見并非為真,或許,你以為的好人可能并沒有那么的好,你以為的壞人,其實也可能沒那么壞!” “別把我想得太好。” “好了,你好好養(yǎng)著,若有任何事情,可以隨時到前頭來尋我?!?/br> 伍天瑜一字一句慢慢說完,說完最終看了元寶兒一眼,這才轉過身去,而后提著步子,漸漸消失在眼前。 元寶兒就在那里呆呆地立在那里。 整個人仿佛被抽走了魂魄似的。 天地仿佛都靜止了。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眼前的人早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久到萬物俱滅,他似乎才呆呆地從呆滯的思緒中緩過神來。 第180章 白雪皚皚。 松柏蒼蒼。 玉暉軒的庭院里種植了兩顆松柏,冬日連綿幾日大雪,將諸多樹植都壓彎了,唯獨這兩棵松柏依然挺立,蒼翠被染成了雪白,依然不掩它們的堅韌和傲骨。 話說這日臘八節(jié),轉眼已由秋入冬。 轉眼,元寶兒來玉暉軒已有四個月之久。 馬上過年了,時間飛逝。 在玉暉軒這段日子,過得安逸而寧靜,是元寶兒活了十四年以來,最安寧,最輕松,也是最自在的日子。 自病大好后,他便被大公子安置在了書房當差,大公子為人十分溫和和睦,從不刁難于人,元寶兒在書房當差日日只需為大公子做些磨墨,添茶,倒水之類的毫不費力活兒。 大公子做事喜歡親歷親為,甚至很多時候將所有瑣碎事情全部自己做完了,說是在書房伺候,元寶兒多半日子都在書房打盹兒,不知能得多少清閑。 得知元寶兒認得一些字后,大公子十分驚訝并驚喜,有時大公子興致起來,會教他練字,教他作畫,他還專門為元寶兒挑選了一些適合他的讀物話本,大公子自己在看書時,便也督促著讓元寶兒在一旁跟著進步。 有時還會給元寶兒留下功課作業(yè),第二日還要choucha的那種,儼然一位夫子上身。 在玉暉軒這段日子,元寶兒的心情變得前所未有的安寧平靜。 他覺得自己好似一夕之間長大了,從前的自己就像是個無人管束的野猴子似的,日日上躥下跳,興妖作惡,不知在蹦跶些什么。 而來了玉暉軒整整四個月了,他竟沒有闖下過一個禍。 又或者說,在這里,壓根沒有他闖禍的機會。 大公子無疑是最好的主子。 能有幸在他跟前當差,是元寶兒的福分。 雖說,他并非他真正的救命恩人,可是,他數(shù)度救他于危難之中,不是恩人,勝似恩人。 元寶兒依然下定了決心,只要在太守府一日,在玉暉軒一日,他便會好好侍奉他一日。 因大公子和善,故而元寶兒打算待年后,忙過這一陣子后,他便要跟大公子告?zhèn)€假,去尋他的爹娘。 年一過,與爹娘一別就是三年了。 爹娘沒來找他,定是遇到了難處。 爹娘不來,他就自己去尋。 元寶兒當年被發(fā)賣進太守府,已是最好的去處,這個如此好去處的地方,依然讓他受盡了苦難,他時時難以想象,身處壞的去處的爹娘,他們會遇到怎樣的險惡。 若是找著了爹娘,日后是何去處。 他想,大公子應當是不會為難于他的。 “寶兒……寶兒哥,這些是一大早崔師傅親自燉的臘八粥,早起給主子們送去后還剩了點,崔師傅說您嘴刁,定是饞嘴了,活還沒干完就立馬吩咐咱倆給你送來了?!?/br> 話說玉暉軒的院門口,一大早的元寶兒便被人敲了門說院門口有人找。 自打來了這玉暉軒后,元寶兒可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崔老頭過生辰那日他出門給老頭子拜過壽以外,再也沒有踏出過玉暉軒半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