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路 第2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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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聲響起的第一秒,周拓行動作快于理智,堅定且熟練地按下掛斷,并將手機模式調(diào)成靜音。 陳蔚然的咆哮全部化成文字。 “你請假?你請個鬼假?你這個月才上幾天班?” “你今天學校有事嗎?你說?。∧闶俏掖鬆敯??我告訴你你不要又背著我去干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你接電話啊!這么大早上的你能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嘖?!?/br> 周拓行直面炮火,溫吞地回了兩個字:“有事。” 隨即就不負責任地將手機丟到角落,從柜子里翻出一床被子,拿到客廳。 他站著思考了會兒,確認沒什么遺漏的,下意識地瞥向廚房,可惜玄關(guān)處的一個多寶架擋住了他的視線,什么也沒看見。 周拓行腳步徘徊了會兒,最后進了書房,等何川舟洗完碗,躺下休息,也沒出來。 · 連續(xù)熬了幾個大夜,何川舟這一覺睡得很沉,再醒來時手腳都有些無力,睜開眼看著周遭暗沉的光色,好半晌才回憶起自己的處境,以為是一直睡到了天黑。 她躺著沒動,用手擋在眼睛上緩了緩神,等那陣意識迷離的困倦感消退下去,才單手支著坐起來。 轉(zhuǎn)了個頭,發(fā)現(xiàn)周拓行就站在對面看著她。 兩人在黑暗中面面相覷。何川舟嘗試搜索了遍,竟然想不出此時該說點什么,感覺自己還沒徹底清醒。 周拓行多余地解釋了句:“……我剛來?!?/br> 何川舟遲緩地“嗯”一聲,說:“我知道。”因為他杯子里的水還有熱氣。 她摸過手機,見上面顯示的時間才是下午一點,并不覺得意外。 她一般睡不了很長時間,四五個小時會醒一次,之后起床鍛煉,過半天可能會再休息一會兒。 周拓行見她沒有再睡的意思,放下杯子,過去拉開窗簾。客廳內(nèi)頓時泄進一片光亮。 他站在窗口,安靜看著何川舟彎腰疊被子,忽然說了句:“何川舟,你沒休息好?!?/br> “我休息好了?!焙未ㄖ鄄唤獾爻蛩谎郏拔椰F(xiàn)在不困了。” 周拓行又目不轉(zhuǎn)睛地對著她看了一會兒,搖搖頭,神色凝重又語氣篤定地道:“你看起來很累。你以前不是這樣的?!?/br> 何川舟垂首坐著。白色襯衫的領(lǐng)口被壓出褶皺,最上方的紐扣解了一顆,窄瘦的肩背叫她顯得有些寂寥。她靜默片刻,臉上已不見怠倦松弛的神色,雙目清明,冷靜地道:“我就是這樣的?!?/br> 周拓行似乎總是在提醒她過去發(fā)生的事。本來何川舟已經(jīng)習慣無視,在他出現(xiàn)后又失控地冒出來。 有些的確是開心的,但回味卻是泛苦的,且大部分她都不愿意再經(jīng)歷。 “何川舟。”周拓行的聲音很沉,說到后面越發(fā)低了下去,變得溫柔,又像是裹著心疼,輕飄飄地傳了過來。 “你還沒有走出來嗎?” 何川舟的手指登時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下,被她死死壓下后,耳邊又出現(xiàn)肖似山呼海嘯的鳴響。 仿佛那天的風從大樓的高處,一路貫穿街巷,至今仍環(huán)繞在她身邊,吹得她身心透涼。 熾烈的太陽將天地照得發(fā)白,她偏過頭,聽周拓行在她耳邊說話,大概是說:“別擔心,何叔肯定沒事的,大家都相信他,他還出來工作就知道他不介意。對了,你吃飯了嗎?” 何川舟還沒回答,一道黑影就在她渺茫的視野中直直墜了下來。 那沉重的撞響,遠隔著時空,發(fā)出比寺廟里最龐大的銅鐘還要劇烈的響聲。緊跟著便是震耳欲聾的鼎沸人聲。 何旭死了之后,何川舟其實沒有見過他的遺體。 剛墜樓那時候,周拓行攔在了她前面,將她往后一推,才朝著人影跑去。 何川舟望著遠處的那模糊不清的一點紅,心臟失速跳動,整個世界天昏地暗,又流不出眼淚,呆愣愣地站在路口不敢過去。 周圍行人越來越多,對著那灘漫出的血漬議論紛紛,人墻很快徹底擋住何川舟的視線,她只能恍惚聽見周拓行沙啞呼喊何旭名字的聲音。 過了許久,何川舟才走上前去,停在人群之外,看著周拓行的背被痛苦壓得越來越低,幾乎伏到地上。 所有的嘈雜如同詭譎的音符在空中絞殺,而她再沒有邁出一步,也沒有多看一眼,轉(zhuǎn)身退到遠處。 告別的時候,周拓行也沒有讓她掀開白布,只是讓她看了一只手。 那是她父親的手,食指跟中指上有很厚的老繭,手心還有道沒痊愈的刀疤。 刀疤快要爛了,何川舟小心地用手碰了下,從此以后那道傷口就跟灼燙過一般刻在她記憶里。 她又將白布往上拉了一點,一寸寸地上移,快要肩膀位置時,周拓行還是不忍心,抱著她退了一步,渾身發(fā)抖地將頭靠在她肩窩上,說:“算了,算了吧?!?/br> 何旭火化之前,何川舟還想,自己是應該要見父親最后一面的,那是他離開人世的模樣??墒钦照沟卣驹谶z體前,直到將人送進火化室,她都沒能做到。 從此以后,看見所有跳樓自殺的尸體,她都會想,何旭是不是這個樣子的?或者是比這些人還要面目全非。 那一段的人生軌跡近乎虛無,何川舟的耳邊一直在嗡嗡作響,跟靈魂出竅了一樣。等周拓行、王熠飛他們都走了,她再見不到過去認識的人,情況才有所好轉(zhuǎn)。 當時她覺得,那是她一輩子都邁不過去的一道坎。 但是在漫長歲月的打磨中,她又發(fā)覺,其實并沒有那么嚴重。 就像現(xiàn)在,提起何旭,她會難過、會傷心,可依舊能在數(shù)秒的時間內(nèi)克制住情緒的波動。 她不喜歡,卻不至于無法接受。 “我很好?!焙未ㄖ勐犞约赫f,“我跟以前并沒有什么不一樣?!?/br> 第24章 歧路24 周拓行張開嘴, 臉上有諸多復雜神色閃過。那短暫的變化里,他分明是有很多話想說的。 可是每次他想拉何川舟出來, 何川舟總是比他預想得要更清醒, 同時言語也更鋒銳。 或許是對方冷淡的眼神太過決絕,也或許是害怕再聽見她對自己無情的嘲弄,最終還是將話咽了下去, 什么都沒說。 他抿了下嘴唇,眨眼的瞬間,掩下滿腔冗長又繁雜的思緒,換做一副平淡面孔,裝是不經(jīng)意地問候:“見面后我好像還沒有問過你, 你現(xiàn)在過得好嗎?” 何川舟將他的停頓跟猶疑都看在眼里, 心下竟也莫名覺得有點傷, 收斂了些冷漠, 低聲道:“我很好?!?/br> 這一段就是他們之間最后的談話了。 兩人都有種說不清的固執(zhí), 中間還有道十余年來在不同生活環(huán)境下立起的隔閡。 無論是第一次、第二次, 亦或是現(xiàn)在的接觸, 都因一些特殊的理由而出現(xiàn)不愉快。 久別重逢的好友并不像故事里說的那樣, 相視一笑后就能心意投合。彼此陌生、彷徨, 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圍繞著不敢提及的舊瘡小心翼翼地試探,測量雙方之間的距離。 周拓行不清楚自己是不是了解她, 也不知道現(xiàn)在有什么是何川舟真正感興趣的。他察覺到對方的抗拒跟疏遠,有種茫然的委屈跟無措。 · 何川舟不想吃午飯, 周拓行讓她開自己的車回去。她本來想拒絕, 可周拓行直接拿起鑰匙走出了門, 站在電梯里等她。 何川舟沒有辦法, 只能跟上。 她還住在原先的小區(qū)里,那地方周拓行去過許多遍,閉著眼睛都能找到。街道兩側(cè)的建筑在城市發(fā)展進程里煥然一新,可小區(qū)內(nèi)部的破舊還一如既往。 環(huán)繞在外側(cè)的花壇因長期無人打理,野草一叢叢長成狂野的姿態(tài)。不知道是誰往里面栽了兩棵枇杷樹跟桂花樹,如今已經(jīng)枝繁葉茂,高大挺秀了。 何川舟把著方向盤,將車速降低,穩(wěn)穩(wěn)拐過小區(qū)內(nèi)偏僻的甬道,最后停在花壇邊上。 她想問周拓行要怎么回去,能不能自己開車,轉(zhuǎn)向副駕的方向,發(fā)現(xiàn)周拓行正偏著頭,對著不遠處的一片樹蔭發(fā)愣。 何川舟的視線下意識跟著飄過去,觸及那張掉漆干裂的長椅,心神不由恍惚了下。 那張椅子的木紋,以及上面飄著的樹葉,都曾經(jīng)多次出現(xiàn)在何川舟夢里。是她最為熟悉的地方。 夜幕襲來,何旭會坐在下面,目光溫柔地注視著她,等她靠近,跟她說話。 雖然來來去去也只有那么一句話,跟npc打卡似地單調(diào)重復,說:“路要往前走的。”,可一切細節(jié)都過分逼真,讓人上^癮似地深陷其中。 何川舟不知道,什么叫往前走。 從警察的成就來講,她現(xiàn)在應該做得比何旭更成功。 她忙碌奔波,洞察敏銳。從不因自己的私事給別人添麻煩,將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學習和工作,數(shù)年間破獲過多起大案,在公安系統(tǒng)內(nèi)部也小有名氣。 可她如此熱衷于工作,并不是因為多么偉大的志愿或者多么崇高的信仰,只是純粹地,想做一個警察、做一個好人。 她的成熟里滿是枯燥,不像是一個20多歲的人,更像是已經(jīng)走完了一段人生,正在按部就班地執(zhí)行自己的第二段征程。 連黃哥以前也問過她:“你總是這么不熱情嗎?” 何川舟告訴他:“沒有必要?!?/br> 她的熱情都用在了維持自己過得很好這件事上,其它事情沒有必要。 黃哥當時嘆氣道:“你這樣不叫過得很好啊。人終歸是要往前走的?!?/br> 又是這么一句話。何川舟已經(jīng)聽得有些厭煩了。 她調(diào)轉(zhuǎn)視線,重新落到周拓行那線條凌厲的側(cè)臉上。 車子已經(jīng)熄火,可周拓行仍舊坐著沒動。何川舟也就這樣看著他。 脊背挺拔,脖頸修長,儀態(tài)不像是個長期伏案工作的人。頭發(fā)松松軟軟地垂下,確實是有點長了。眸光半闔,眼神專注。輕抿的唇線里藏著點黯然的心緒。 何川舟清楚知道他在想什么,搭在方向盤上的手也不由收緊。 天上不知從哪里飄來一片厚重的云,傍晚時分的蒼穹在陰影遮蓋下驟然間暗了下來。 何川舟仰起頭,望向天際處渺茫的群山輪廓,感覺憑空掀起陣風,在吹著那氤氳的山霧往遠處走。 隱隱像是飄了點雨。如果光色再黑一點,大概就跟那天的景色一模一樣了。 其實那句話并不是何旭親口對她說的,是周拓行后來轉(zhuǎn)告她的。 何旭火化前后差不多一周,何川舟一直待在家里沒去學校。 那天下午周拓行就來了,打著把傘站在花壇邊上,何川舟沒有理會。 夜里刮起大風,他那把淺藍色的小傘左撲右倒,看起來快被風吹走了,他干脆收起來,躲在沒什么用的樹蔭下。 地表的水坑里全是雨水打落的痕跡,一圈一圈的波紋蕩碎了路燈的光。雨水敲打的聲音十分寧靜,天黑的時候,何川舟還是下來了。 周拓行幫她撐住傘,給她講學校里各種瑣碎的事,又說些并不好笑的笑話。 那差不多是他竭盡全力的效果了,可惜他并沒有喜劇天賦,外加觀眾不捧場,表演結(jié)果極為糟糕。 周拓行說到一半停住了,正好雨也小了。他換了個姿勢,將傘整個傾斜在何川舟頭頂,又彎下腰,用單只手不大便利地挽起她的褲腿,以免被濺上泥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