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xiàn)在所有精力都用來分析商芙的話。

    “您說什么？”

    見商芙?jīng)]有立刻回話，她努力扯出一個笑：“哈哈，通靈師您在說什么呢，人怎么會倒著長？”

    溫蒂一邊說著話，一邊緊緊盯著面前的少女，手腕微微顫抖起來。

    她腦海里下意識思索起最近與安德森的相處細(xì)節(jié)，兩個月前安德森一米五，到她肩膀，最近呢？最近到哪里？到哪里來著？？

    溫蒂越想越緊張，越緊張越是什么都想不起來，越是什么都想不起來，她臉上的笑越是僵硬。

    商芙點了點頭，眼眸彎彎，“是呀，人怎么會倒著長呢？”

    話里有話。

    細(xì)思極恐。

    溫蒂手里的水杯徹底拿不住了，哆嗦著哆嗦著，水杯“砰”的一聲砸落在地，塑料杯咕嚕嚕滾到商芙腳邊，商芙看著開始緩慢實體化的右臂，彎腰撿起杯子，遞給了溫蒂。

    直播間的觀眾這會兒也因為這句話出了一身冷汗。

    【草，嚇?biāo)牢伊耍鞘裁匆馑及。?！?/br>
    【人不會倒著長，那不是人…就可以…】

    【樓上撤回啊啊啊，我沒看見??！】

    溫蒂像是呆住了似的，看著商芙手里的水杯，一時沒有接過來，她喃喃道：“您是什么意思？”

    商芙?jīng)]回這句話，她抬了抬下巴：“接著?！?/br>
    溫蒂顫著手接過水杯，里面的水已經(jīng)灑得一干二凈，透過杯子，可以看到溫蒂扭曲的臉，顫抖的瞳孔，和下意識瞪大的眼眶。

    溫蒂的嗓音都有些啞了：“安德森，倒著，長？”

    “你很怕他?！?/br>
    溫蒂一愣。

    這對父母來說是一個很敏感的話題，溫蒂趕忙搖頭，幅度之大像是要把頭搖下來：“怎么會，他是我的兒子，我怎么會怕他？”

    “那你抖什么？”

    “我...我抖是擔(dān)心安德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或者心理壓力太大...比如那種弓著腰走路，我侄女就是那樣，看起來好像長矮了，其實是沒有直起背...”

    溫蒂努力思索著說些什么，忽然，她眼睛一亮，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高聲道：

    “不對，您剛剛還說，您剛才還說我愛他，現(xiàn)在怎么又說我怕他？”

    溫蒂長長舒了口氣。

    什么“人不會倒著長，安德森卻越長越矮…”，說得這么嚇人，好像安德森不是正常孩子似的。

    肯定是通靈師判斷失誤！看，她剛才說的話不就自相矛盾了嗎？！

    安德森根本沒有變矮，他除了忽然通靈以外沒有任何問題。

    再說，她每天都跟安德森在一起，他怎么會有問題呢？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但即便如此說服自己，溫蒂的腦海里還是不斷浮現(xiàn)最近與安德森的相處細(xì)節(jié)，好像，的確，有哪里不太一樣了…

    …是哪里呢？

    商芙用指節(jié)扣了扣桌面，“篤篤”兩聲，溫蒂嚇得一激靈，回過神來，重新把視線落回商芙身上。

    “愛他與怕他有矛盾嗎？”商芙皺起漂亮的眉頭，“誠實一些?！?/br>
    “你在安德森五歲到七歲之間，草木皆兵到他看向什么東西，就會把什么東西扔掉?！?/br>
    “你跟我說，你不怕他？”

    明明少女的嗓音很清甜，卻憑空讓溫蒂感到冷。她看著面前長相絕美的少女，忽然覺得她像是高級櫥窗里沒有感情的精致玩偶，下意識有些瑟縮。

    【草，和小盲女說的對上了?。　?/br>
    【救救。開始對答案了！】

    【對，小盲女說安德森從來沒有喪失通靈能力，只是為了讓母親不再擔(dān)心他，他才說了謊?！?/br>
    【所以不是擔(dān)憂而是恐懼嗎？一個母親害怕自己的兒子？？】

    【我感覺我能理解溫蒂，兒子能見鬼，很難不害怕吧.....】

    商芙見溫蒂只是瞅自己不說話，有些催促地挑了下眉。

    溫蒂連忙低頭：“不是的，我只是怕他看到的東西…”

    “我最討厭別人騙我，你要是再妄想騙過我，安德森怎么來的就會怎么回去?！鄙誊秸酒鹕怼?/br>
    話音一落，溫蒂急劇顫抖起來，她像是要哭又努力不哭的樣子，臉上的笑牽強(qiáng)又苦澀。

    半晌，她終于垂了眼眸：

    “抱歉?！?/br>
    “承認(rèn)害怕自己的孩子…實在不是個容易的事情?！?/br>
    “更何況——”溫蒂深吸一口氣，“安德森現(xiàn)在就在不遠(yuǎn)處，我不希望他知道我是這樣的母親…”

    她實在是太怕商芙的話一語成讖，所以也不再強(qiáng)行爭辯，半分鐘后，她看向商芙：“我的確怕...我的孩子?！?/br>
    “這些年我一直在說服自己不去害怕安德森，但我真的很難控制自己，即使我不停勸告自己，勸告自己哪怕安德森不告訴我，那些靈魂也是存在的，鬼對于我，只是從未知變成已知…”

    “但，”溫蒂咬緊了嘴唇，聲音無法克制的尖銳起來——

    “但我不愿意讓它變成已知的?。?！有誰問過我的意見嗎？我寧愿一無所知，我不想聽，我不想知道它們在哪里，我不想知道我的房間里有多少個鬼，也不想知道正有一只鬼正趴在我的對面，與我吃著一碗飯！”

    “即使我愛安德森，但他說的話真的讓我很害怕...”

    溫蒂的聲音從尖銳一點點減弱，最后恍若未言，所有話被她含在喉嚨口，聽不清晰。

    阿琳娜輕嘆，她走來低聲安慰溫蒂，“我可以理解您，真的?！?/br>
    “這是人之常情，大多數(shù)人都不想知道這種事情?！?/br>
    溫蒂接過阿琳娜遞來的水，搖了搖頭：“謝謝你安慰我?！?/br>
    喝過水后，溫蒂的情緒好了些許，她詢問商芙：

    “您能告訴我安德森是什么時候變矮的嗎？”

    “一個月前?！?/br>
    而一個月前就是安德森突然可以見鬼的時候，所有人都迅速把這兩件事連在了一起。

    溫蒂抿緊了嘴唇，唇色都微微泛了白，她努力回憶最近相處的場景，喃喃道：“如果安德森真的有變矮…以前的我絕對可以發(fā)現(xiàn)。”

    “但最近他重新見到了鬼，還每日每夜抱著那面鏡子，我太害怕了，大多時候我連看都不敢看他?！?/br>
    阿琳娜輕拍溫蒂的后背：“商芙通靈師，請問安德森變矮是身體原因，還是受了鬼的影響？”

    商芙：“后者?！?/br>
    溫蒂的身子晃了晃，阿琳娜連忙攙扶住她。

    商芙還在繼續(xù)，她托腮看著溫蒂：“這些天你基本沒有和安德森對過話?！?/br>
    “是的，”溫蒂明顯還在消化那句“受鬼影響”，她啞聲道：“只溝通過兩三次，安德森大多時間都在自己房間竊竊私語...”

    “所以你既沒有發(fā)現(xiàn)他變矮了，也沒發(fā)現(xiàn)他的表達(dá)習(xí)慣變了?！?/br>
    溫蒂的話語戛然而止。

    表達(dá)習(xí)慣、、變了？

    【？？？】

    【表達(dá)習(xí)慣變了是什么鬼？？】

    【變矮了我還能說服自己這是得了肌萎縮，表達(dá)習(xí)慣怎么變？？】

    【難道是被鏡中鬼迷了魂？那么表達(dá)習(xí)慣改變，行為十分古怪都可以理解了。】

    商芙讓人把安德森帶了出來。

    黑色幕布后，抱著鏡子的清秀男孩明顯有些不開心，他環(huán)視一圈，把背憤憤朝向了眾人：“你們又想干什么？我才不會把好朋友交給你們！”

    商芙?jīng)]理他，她瞧著溫蒂：“你看看這是誰？”

    “安德森，到mama這里來?！睖氐僖徊讲阶呓驳律?，如今細(xì)看，安德森好像真的變矮了。

    以前到她肩膀的男孩，現(xiàn)在，似乎，好像，已經(jīng)夠不到了。

    溫蒂身子開始發(fā)冷。

    見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商芙小聲做了個糾正，“哎，你叫錯名字啦?！?/br>
    ？

    溫蒂靠近安德森的腳步倏地一頓。

    叫、錯、名、字

    她起初是茫然的，幾秒鐘后，一股氣流轟的一聲竄上她的腦門，她好像一瞬間被摁著頭壓進(jìn)水底喘不上氣。

    溫蒂愣愣扭頭看向商芙，這四個大字在她腦海里不斷放大旋轉(zhuǎn)，她的心跳聲幾乎沖出胸腔，牽拉著她的五臟六腑，溫蒂恍惚中感受到了肌理撕扯的疼痛感。

    什么叫叫錯名字？

    安德森除了叫安德森，還能叫什么名字？！

    甜美的聲音還在繼續(xù)，大腦一片轟鳴，溫蒂緊盯著商芙的嘴唇，努力辨認(rèn)她的話。

    ...

    “初次見面，跟安德魯打個招呼吧。”

    第17章

    全場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