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嗎？

    芷公主見此，低聲道：“她肯定可以，她不一樣?！?/br>
    自從送懷宗下葬，也就是送她父親下葬，那時候芷公主看到蘇菀從皇兄馬車上下來，芷公主就多關(guān)注幾分。

    之后番茄的事讓她更加確定，再聯(lián)想到國號的確定。

    芷公主年紀(jì)小，卻不是什么都不懂，知道這個秘密之后，她就把此事埋在心底。

    若不是這次實在危急，她不會主動求上門。

    在宮里生活，她是最知道苦難的。

    有些事情一個字不能多說。

    她今年八歲，今年之前的日子多是三姐護著，否則也不能平安長大，即使長大了，也會被宮人內(nèi)侍欺辱。

    不受寵的主子，往往比普通人還要備受磋磨。

    這些事蘇菀了解一些，她對宮里的事幾乎了如指掌。

    知道芷公主還未滿月的時候，生母，也就是現(xiàn)在其中一位太婕妤病弱，原本應(yīng)當(dāng)找乳娘過來。

    但當(dāng)時的姜貴妃并不上心，懷宗也不上心，竟然讓芷公主餓到渾身發(fā)紫。

    最后是當(dāng)時七八歲的安公主過來，這才用僅有的衣料換些羊奶，之后其他幾個美人湊了湊錢買羊奶，算是終于等到芷公主生母恢復(fù)一些，這才有了母乳喝。

    許是深宮凄苦，姜貴妃跟楚婕妤明里暗里爭斗。

    那四個美人既不受圣人寵愛，膝下只有女兒，其中一個甚至無兒無女，所以干脆就在一起做些針線，這樣就能有些冬日炭火用。

    她們想過去討圣人歡心，但身邊來來回回的美人婕妤不下十個，要是無子嗣還好，有子嗣的話，多會母子病故，又或者犯什么大錯。

    說白了，想爭寵的，想有兒子的，都會死。

    為什么偏偏是生了女兒的美人，還有沒生孩子的嬪妃活下來，這可不是偶然。

    她們四個想明白這事，干脆不爭了，只盼著把公主們撫養(yǎng)長大。

    說是公主，但平日看見多些油糖的點心都會流口水。

    芷公主年紀(jì)最小，以前身體又最弱，幾個jiejie便多加照顧，平日里繡的荷包帕子，多換成她嘴里的吃食。

    特別是安公主，她沒那么聰慧，卻是最心善的，之前jiejie們怎么對她的，她便怎么對小妹。

    蘇菀看到這些的時候，心里還生過感慨，沒想到深宮里面還有她們這群抱團掙扎求生的人。

    所以之后添補用度，把原本應(yīng)當(dāng)給的待遇補上，也是有心為之。

    內(nèi)務(wù)府見蘇菀的態(tài)度，心里自然明了，那內(nèi)務(wù)府正副總管向來公正，又有蘇菀照拂，她們幾人的苦日子，總算結(jié)束。

    其實算起來，只過了不到半年吃喝不愁的日子。

    當(dāng)年的圣人懷宗，若能多看看自己的女兒們，也不至于讓她們過得這樣慘。

    而且因為現(xiàn)在陛下的態(tài)度，兩個公主，還有三個太婕妤，終于在京都婦人閨秀中有些體面。

    以安公主的話來說，這次來玉華宮，來秋狩，是她最快樂的日子。

    從出發(fā)前內(nèi)務(wù)府專門過來裁衣，再到給她們五人發(fā)應(yīng)得的冰塊，還準(zhǔn)備馬匹，又能去玩投壺騎射。

    現(xiàn)在再去什么地方，人人都會尊稱一句太婕妤，公主。

    再不是之前無人敢搭理的情形。

    誰能想到好景不長，竟然傳出和親的事。

    按身份，按年齡，按氏義族要求娶公主的態(tài)度。

    只有她這個真公主才能符合氏義族的要求。

    再說，嫁真公主比嫁假公主還要簡單。

    其他臣子家的女兒，都是家里撐腰，不是特別想賣女求榮的，肯定會護住自家女兒。

    反而是現(xiàn)在的安公主，生母不過是太婕妤，現(xiàn)在陛下跟她們手足之情又不深厚，嫁她們簡直又體面又簡單。

    因為這樣，所以朝中才那么多人起哄，慫恿謝沛把不重要的人送去和親。

    但凡這些公主是謝沛親姊妹，都沒人敢這樣講。

    蘇菀對這些事心知肚明，知道氏義族是想要個臺階下，好不那么丟臉，但他的臺階就是踩著女人的尸首，實在讓人惡心。

    大家都知道氏義族跟天祥國交惡是必然，以后肯定會有一戰(zhàn)。

    這樣情況嫁過去的公主，日子能好過？

    對陌生人蘇菀尚且不忍，更不用說芷公主都過來求情。

    芷公主早就知道她跟謝沛關(guān)系匪淺，但從始至終只因為兩件事找過她，一個是提醒北軍聯(lián)盟想要番茄，第二個便是這件事。

    不管從哪方面講，蘇菀都不會置之不理。

    現(xiàn)在八月二十四下午，要在八月二十七之前解決，所以要從哪里開始？

    蘇菀朝澤明殿看過去。

    那邊大臣們還在討論這件事，只是她在場不好開口。

    畢竟誰也不會在意一個小女官的看法。

    除非。

    除非她還有另一層身份。

    蘇菀捏了捏荷包里的章子，隨即立刻回到住所，提筆用空章舍人常用的字跡寫封文書。

    其實她很少自己寫文書，大多是謝沛代筆，自己說，他來寫，甚至潤色也是他來完成。

    兩人認真寫字的時候，筆跡本就有些相似，這會重新用之前的字體來寫，完全沒有陌生的感覺。

    不過這是她頭一次正式寫文書，難免有些緊張。

    好在手邊有不少正式文書可參考，再加上耳濡目染，一個時辰后，這份議氏義族和親便寫成，稍加潤色后交給雯沁，自然可以送到謝沛案上。

    當(dāng)然，她的空章要蓋上。

    這會那邊的討論應(yīng)該還沒結(jié)束，畢竟說起和親，那就不止和親一件事，后續(xù)還有無數(shù)麻煩。

    這是蘇菀頭一次主動用空章舍人的身份，說不緊張是假的。

    她知道這層身份好用，但到底怎么好用還未可知。

    文書送出去不到一刻鐘，就已經(jīng)到謝沛手里。

    謝沛看著字跡，再看看空章，眼神帶了些笑，等抬頭的時候又恢復(fù)讓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謝沛道：“要聽聽空章舍人的建議嗎？”

    眾人止住討論，看向陛下。

    空章舍人的建議自然要聽，不過心里忽然想到，這空章舍人到底是誰。

    要說以前陛下還是太子的時候，可能不太安全，所以不現(xiàn)身很正常，現(xiàn)在大權(quán)在握，還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

    但接下來就被空章舍人的說法牽著注意力。

    空章舍人罕見沒有給出什么計謀，更沒有用他神乎其神的心智來解決麻煩。

    通篇只有一個意思。

    和親？

    天祥國的男人到底有多怯懦，要用深宮中的少女來抵擋之前不重視國防帶來的災(zāi)禍？

    又問了問反對的人，能不能把他家女兒送給氏義族首領(lǐng)去和親？

    再問犧牲天祥國一個女子，是能讓天祥國立刻太平和順？

    最后問，縱觀古今，戰(zhàn)場上打不贏的東西，能靠和親換來？

    想要天祥國承平盛世，天祥國到底需要什么。

    需要的，真的是和親？

    這三問是在問問題嗎，分明是在罵人。

    不過經(jīng)過謝沛轉(zhuǎn)達，立刻把話變得十分溫和，然后扣住罵人的文書不讓別人看。

    把意思傳達就好了。

    平日里只有他言辭尖銳的份，他的空章舍人負責(zé)繼續(xù)被人敬仰就好。

    空章舍人三問，其實大家心里都清楚答案。

    可裝糊涂討論，跟直接被拆穿，這是兩回事。

    說一千道一萬，這件事就沒有什么太好的解決方法。

    要么和親，要么不和親。

    再多的陰謀陽謀在絕對實力面前，那都白搭。

    現(xiàn)在氏義族愿意好好商談，原因什么？

    還不是稍微忌憚天祥國，若真的一點都不怕，還和親？恐怕鐵騎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天祥國境內(nèi)。

    所謂的和親也不過是白白犧牲一個人，還顯得尤為軟弱罷了。

    二十四號晚，眾人已經(jīng)有了決定，但只有在場的人知道。

    等到氏義族實在按捺不住再來問，你們二十七就要回京都，我們要回西北塞外，到底和不和親，給不給這臺階？

    得到的答案自然是拒絕，當(dāng)然不是強硬地拒絕，而是百轉(zhuǎn)千回，說了很多雖然但是，我們也想，我們也愿意。

    可不行就是不行。

    不合適。

    鴻臚寺一堆話術(shù)聽得氏義族人直犯迷糊，等去跟首領(lǐng)稟告，這才發(fā)現(xiàn)不管對方說了什么話，講了多少自己國家的難言之隱，可拒絕就是拒絕啊，結(jié)果是不會變的。

    氏義族首領(lǐng)原本陰沉的臉色，現(xiàn)在更是黑如炭火。

    根本沒等到八月二十七，在二十六晚上就連夜離開，天祥國的人仿佛猜到一樣，派人一路“護送”，直至送到塞外再說。

    木炎族見氏義族都討不到好，那北軍聯(lián)盟完全沒有合作的意思，在二十七一早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