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闖淡漠地抬高她淌著眼淚的臉，極盡譏誚：“現(xiàn)在懂得怕了？剛剛罵我不是罵得挺響？不是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

    喬以笙甩開他的手，側(cè)過身，背對他，捂住臉，止不住眼淚，只能迫使自己不出聲。

    可她不出聲也沒能躲過陸闖看她的笑話：“不自量力?！?/br>
    說著，陸闖將整包紙巾丟給她，摁下他這邊的車窗，讓冷風(fēng)灌進(jìn)來，他手臂屈著，手肘擱在車窗，盯著窗外的日落，想再抽根煙。

    煙塞進(jìn)嘴里后，打火機(jī)卻怎么也點不著火，陸闖煩躁地將打火機(jī)摔出窗戶。

    頃刻，瞥見喬以笙似乎凍得瑟瑟發(fā)抖，陸闖又冷著臉把車窗關(guān)上，打開暖氣。

    流逝的溫度重新回到身上，喬以笙發(fā)酸的眼睛也終于能控制住水汽。

    夕陽早已消失在天際邊的地平線下，放眼望去是整座霖舟城區(qū)的星星燈火。

    平臺上最近的一盞路燈距離懸崖邊有些遠(yuǎn)，光線照不過來，車廂內(nèi)也沒開燈，僅儀表盤貢獻(xiàn)微弱的光芒。

    喬以笙腦袋依靠著車窗，盯著她這邊的車門，捂住紙巾默默吐了很多次口水，嘴里依舊殘留無論如何也消散不去的混雜淡淡血腥味的屬于陸闖的味道。

    車廂內(nèi)的燈突然亮起時，喬以笙不太適應(yīng)地本能地閉了一下眼。

    陸闖從置物箱里把她那袋藥拎了出去，丟給她：“自己拆紗布還是需要我這個垃圾爛人給你拆？”

    經(jīng)他提醒，喬以笙才記起自己之前扯安全帶和打他的時候都不小心碰到過手背的傷。雖然現(xiàn)在沒覺得疼，但確實應(yīng)該看看情況。

    振作起精神，她自行拆開紗布。

    手背和之前一樣紅紅的，在周圍原本白皙膚色的反襯之下顯得有些刺目。

    很多藥膏都被紗布帶離了她的手，她從袋子里找出棉簽，牙齒咬住包裝袋的口子通過和右手的配合扯開包裝袋。

    又找到裝著藥膏的一個圓柱體小罐子。

    這就需要用兩只手才能擰開了。

    喬以笙受傷的左手暫時還不敢使勁，光憑右手根本無法開瓶。

    她索性不開了，取出一根棉簽，把傷口處剩余的藥抹勻，打算先這樣將就著包上新紗布，等過會兒回家后再上藥。

    陸闖卻把她放回袋子里的藥膏罐又拿出來，瞬間給擰開蓋了，并幫忙撕掉瓶口的那層白色封口，藥膏罐隔她面前。

    喬以笙沒抬眼看他，也沒吭聲，但往罐子里戳了棉簽沾取藥膏。手是她自己的，這種時候沒必要因為討厭他而導(dǎo)致傷口出現(xiàn)任何問題。

    等她抹完藥，要包新紗布時，陸闖又搭了把手，準(zhǔn)備給她剪紗布。

    然而陸闖最后沒剪，發(fā)出了一聲輕嗤，放下小剪刀，抓過她的手腕，將她包得亂七八糟的紗布解開，重新纏繞。

    看他似乎很熟練，繞得也很齊整，喬以笙捺下性子，接受他這充滿嘲笑性質(zhì)的廉價的好意，也沒打算禮貌地跟他道謝，省得他又丟出一句“我不免費(fèi)幫人”，最后坑了她自己。

    等陸闖全部包好之后，喬以笙默默地自行將藥品及用具裝回袋子里。

    她以為差不多該下山回市區(qū)。陸闖卻一點也沒要啟動車子的意思。

    等了十幾分鐘，喬以笙實在沒了耐性，不冷不熱地問：“我要回家了。”

    “關(guān)我屁事？”陸闖平淡的語氣宛若死水般毫無波瀾，這時候倒爽快地把車門的鎖咔噠一聲打開了，整出副請君自便的架勢，“你自己沒腳？”

    “……”喬以笙憋住氣，告訴自己，現(xiàn)在下車她反而輸了。

    他帶她上山來的，還妄圖將她丟在這兒？想都別想。

    陸闖又把車內(nèi)的燈熄滅了。

    喬以笙包著自己的包，熬著熬著，眼皮逐漸沉重，不小心睡了過去。

    睡夢中她夢見她又被陸闖禁錮在副駕駛座里，車子狂奔在懸崖峭壁間，驚險萬分。眼前的路忽然沒了，陸闖也沒有減速的跡象，直直沖了出去。

    車子飛在半空中只有，猛地垂直往下方深不見底的懸崖墜落。

    喬以笙的腳一滑，渾身一抖，從恐懼中驚醒。

    睜眼的瞬間她又嚇一跳——圈圈的臉捱得她極近，哈著的舌頭和鼻孔里呼出的氣，都撲過來了。

    喬以笙生怕它下一秒就是往她臉上舔，條件反射地往背后縮了縮身體，緊緊貼著車門。

    陸闖用手心里的狗糧把圈圈的注意力吸引了回去。

    喬以笙松一口氣，扶著額頭，心底暗惱自己睡過去之后，怎么無意識間換了方向，她原先明明是面朝自己這一側(cè)窗戶的。

    車子依舊停在原位，山下的城市燈火隱隱不若方才亮，車身四周更是黑黢黢看不清楚任何事物，僅余風(fēng)刮得嗚嗚作響。

    喬以笙摸出包里的手機(jī)，看見已經(jīng)九點多鐘了。

    “你究竟什么時候要下山？”她忍不住再發(fā)問。

    陸闖很有閑情逸致地喂著圈圈：“看心情?！?/br>
    喬以笙冷笑，決定不再寄希望于他了。他擺明了又要整她。

    她翻開通訊錄，在歐鷗和周固之間，選擇了……周固。

    手指滑到周固的電話號碼上，喬以笙發(fā)短信問：【你現(xiàn)在在干什么？】

    周固回復(fù)得很快：【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正想問你，周末有沒有什么安排】

    沒等喬以笙回應(yīng)，周固便猜測：【所以你是遇到什么事需要我?guī)兔?？?/br>
    喬以笙很不好意思：【我現(xiàn)在被困在玳瑁山上了，能不能麻煩你來接我？】

    周固的電話立刻打過來。

    喬以笙縮在副駕里接起，聲音盡量放低：“喂?！?/br>
    “你沒事吧？”周固的語氣略微擔(dān)憂。

    喬以笙捂住手機(jī)：“沒事。就是沒車下山了?！?/br>
    確認(rèn)了她安全，周固并未再追問她緣由：“定位發(fā)我，我現(xiàn)在出發(fā)?！?/br>
    喬以笙聽見他出門的動靜了，心里很溫暖：“……好。”

    結(jié)束通話，她打開微信，沒找到周固，才記起，截止目前，周固加的還只是她的小號微信。

    喬以笙油然生出歉意，切換她那個許久不曾登錄的微信小號。

    信號不太好，她折騰了一會兒才成功顯示實時定位。

    發(fā)完后，喬以笙抬眼，在車窗鏡面的反光里，對上了陸闖的視線。

    第077章 蔥

    他的眼神分明是沉郁的，如同他抓了她的jian一般。

    應(yīng)該是聽見了手機(jī)里泄露出的周固的聲音。

    這副神情儼然和此前不允許她接觸其他男人一模一樣。

    喬以笙充滿警惕地回頭看他。

    可陸闖已然低垂眼簾盯著舔舐他的手心想再吃狗糧的圈圈。

    仿佛剛剛在鏡面反光中看到的僅為她的錯覺。

    下一秒陸闖出口的話，則證明他確實看了她：“這么把你的新男朋友叫過來，也不怕他看見你又和我孤男寡女呆在一起？”

    喬以笙沒理他。有過之前在寺廟里的經(jīng)歷，她度過了和周固最尷尬的那個情緒，現(xiàn)在坦坦蕩蕩。

    陸闖提起眼角，透出幾分凜冽的光澤，繼續(xù)嘲諷：“你的新男朋友這么大度的？”

    喬以笙開始考慮下車去等周固了。她試探性地打開一絲車門縫，感受外面的氣溫，有些猶豫。

    就在她猶豫的這點時間，陸闖伸過手來關(guān)上她的車門。

    “咔噠”一聲，門重新上了鎖。

    喬以笙由內(nèi)到外再次豎起防備心理：“你又要干什么？”

    陸闖讓圈圈回了后座，面容冷峻：“你不是要下山？”

    “你不是已經(jīng)知道我讓我朋友來接我了？”喬以笙蹙眉。他用得著如此故意？

    “那關(guān)我屁事？”陸闖系著安全帶，準(zhǔn)備啟動車子。

    呵，一如既往地惡劣。喬以笙憋著一口氣，也快速系她的安全帶。

    陸闖下山也跟趕著去投胎似的，車速非?？欤脝桃泽腺M(fèi)了很大的勁兒沒能順利的打字給周固。

    正好她也擔(dān)心周固開車中無法及時留意消息，喬以笙索性改為更方便的打電話，告訴周固不用過來了。

    周固還是不著急向她了解詳情，關(guān)心：“確定你是安全的？”

    “嗯，安全的?！彪m然陸闖在她講電話的這時候，把車飆得愈發(fā)不安全了。

    周固問：“可你的聲音在發(fā)抖？”

    喬以笙胃里犯酸水：“沒事，我很快就能回市區(qū)了?！?/br>
    周固說：“那要不你回到市區(qū)再聯(lián)系我，我去接你?！?/br>
    這樣是很麻煩周固的，等于周固要一直等著她，而且喬以笙擔(dān)心陸闖也不會按照她的意愿放她下車。不過喬以笙還是應(yīng)承下：“好，你等我電話?！?/br>
    收起手機(jī)，喬以笙便嘗試詢問：“進(jìn)市區(qū)你就把我隨便找個地方放下。”

    陸闖置若罔聞。

    喬以笙緊密留意車窗外的景色。

    市區(qū)的霓虹燈彩進(jìn)入她的視野范圍之后，陸闖的車子也終于減了速度。

    喬以笙再次嘗試：“隨便找個路邊放我下車，謝謝。”

    陸闖還是沒理她，我行我素的，不知道還想干嘛。

    喬以笙不得不打電話讓周固先回家：“我沒事的，你不用接我，我這邊沒法子下車，一會兒應(yīng)該直接到我公寓樓下?！?/br>
    周固說：“那你到家后再跟我報平安。”

    喬以笙無力地結(jié)束通話，看著車窗外毫無章法的風(fēng)景，意識到陸闖在漫無目的地亂開。她都不知道到底自己什么時候能回到家。

    她靠著車窗，瞥一眼陸闖。

    窗外的光影不斷地在他的身上掠過，他的側(cè)臉始終被昏暗的陰影蠶食得僅余線條流暢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