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馬 第308節(jié)
陸闖斜睨眼,評價圈圈兩個字:“戲精?!?/br> 喬以笙:“……” 兩人進入別墅。 一樓客廳暫時沒人,估計宋紅女和聶婧溪在樓上都還最后整理行李。 喬以笙自然懶得主動上去跟宋紅女打招呼,和陸闖無聲對視一眼后,將圈圈先栓在門口,他們倆默契地循著咿咿呀呀的戲曲聲,先去見陸清儒。 播放戲曲的老式收音機雖然在陸清儒的臥室里,但此時此刻陸清儒本人則不在臥室,而在書房。 坐在書房的書桌前,手里顫顫巍巍地握著只羊毫,沒有落筆,任由羊毫上黑色的墨滴落攤在桌面的宣紙上,洇透紙背,陸清儒閉著眼睛,似乎很認真地在欣賞戲曲,兩片嘴唇細微地嚅動,似乎在跟著唱。 站在陸清儒身邊幫忙研墨的慶嬸見到他們倆,暫停下手里的動作,問候道:“喬小姐,陸闖少爺?!?/br> 喬以笙因為有些過于專注地打量陸清儒,一時之間沒聽見慶嬸的話,是陸闖及時接茬道:“爺爺今天興致這么好,又來寫字了?” “可不?!睉c嬸扶了扶陸清儒快要從桌子邊緣滑落的手肘,“好幾個月沒寫啰。上一次董事長寫字,都是一月的事情了?!?/br> 慶嬸指代得雖然模糊,但喬以笙根據(jù)“一月”這個時間線,還是很容易就記起陸闖和聶婧溪訂婚宴上的那幾個字。聶婧溪也提過,之前陪陸清儒,偶爾會和陸清儒一起練習。 “爺爺?!标戧J問候陸清儒,“我和以笙來看你了?!?/br> 喬以笙現(xiàn)在反而沒辦法像昨天訂婚儀式上那樣毫無負擔地喊出“爺爺”兩個字。 所以就當作陸闖替她一起問候了,她不出聲。 陸清儒對陸闖的問候并沒有什么反應。 慶嬸彎身,湊得里陸清儒近一點,提高音量說:“老爺子誒!你孫媳婦兒來了!昨天的孫媳婦兒還記得嗎?你還喝了孫媳婦兒茶噢!” 陸清儒終于從咿咿呀呀的戲曲聲中有了反應。 他睜開眼,嚅動的嘴唇是誰也聽不清楚的念念有詞,目光落回到面前的宣紙上。 慶嬸拖著陸清儒顫顫巍巍的手,將他的羊毫筆尖移到宣紙上旁邊沒有洇墨的干凈空白處。 落筆之后,陸清儒的手就變得有勁了些,仿佛他的手對書法也有肌rou記憶。 雖然整個過程還是不免有些抖,但整體上還算洋洋灑灑,尤其對于他這樣多年的阿爾茨海默癥患者來講,完全是個了不得的表現(xiàn)。 而他寫在宣紙上的兩排字是—— 【喜今日赤繩系定,珠聯(lián)璧合】 【卜他年白頭永偕,桂馥蘭馨】 慶嬸跟哄小孩一樣,立刻笑著對陸清儒豎起大拇指:“老爺子真棒!寫得真好!” 說著慶嬸轉(zhuǎn)向喬以笙和陸闖,說:“董事長是寫給你們的,等會兒墨晾干了,你們帶走吧。可惜了,董事長如果早一天寫的話,還能放在昨兒的訂婚宴上展示?!?/br> 陸闖微瞇一下眼,朝陸清儒道謝:“謝謝爺爺贈字。” 慶嬸已經(jīng)把羊毫從陸清儒手里掰出來了,給陸清儒擦拭手上剛剛不小心沾染的黑色墨水。 陸清儒突然來了精神似的,笑瞇瞇地朝喬以笙的方向伸手,說:“佩佩。我們。結(jié)婚請?zhí)N覍??!?/br> 喬以笙:“……” 陸闖:“……” 慶嬸示意喬以笙把手給陸闖抓一會兒。 喬以笙心里頭是有些別扭地。 她繞到陸清儒的另一邊去,輕輕和陸清儒的手交握。 慶嬸這時候走去洗手帕。 聽見衛(wèi)生間里傳出水聲,喬以笙和陸闖又無聲地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即喬以笙微微彎身,小聲對陸清儒說:“我是佩佩,你知道嗎?” “嗯,佩佩,佩佩,你是佩佩?!标懬迦逍跣踹哆?,“我記得你佩佩,我怎么會忘記你佩佩。” 喬以笙便以佩佩的身份繼續(xù)道:“那你記不記得,我給你生了個兒子?” 第483章 兒 她嘗試看看,能不能知道,陸清儒是否清楚這件事。 陸清儒應該是聽進去了她的話,所以變得比剛剛呆一點,呆呆地喃喃:“佩佩。兒子。兒子。佩佩。佩佩。兒子……” 始終重復著兩個詞。 喬以笙不免有些急迫,急迫地問:“對,兒子,佩佩和你的?!?/br> 陸清儒卻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仍舊只重復那兩個詞。 衛(wèi)生間里的水聲停止,慶嬸馬上要折返了。 喬以笙很怕被慶嬸察覺端倪,快速跟陸清儒講其他的話,企圖讓陸清儒不再只記著兩個詞、只重復著兩個詞。 結(jié)果一點不管用。 陸闖靈機一動,立馬用慶嬸也能聽見的聲音,笑著對陸清儒說:“對啊,爺爺,聶季朗也是佩佩的兒子,你忘了嗎?就是以笙的小叔叔。他昨天參加完我和以笙的訂婚宴,今天要回去了。” 慶嬸聞言問:“他們幾點要走?早上吃早飯的時候,我問聶小姐,聶小姐說得看她小叔叔的時間?!?/br> 喬以笙回答道:“小叔叔應該快到了,我剛剛在來的車上還和他互通過微信。他說他和陸伯伯一起過來?!?/br> 聶季朗昨晚也住這里。 聶季朗只有第一次來霖舟的時候,和聶婧溪、宋紅女一樣住這棟別墅,后面幾次聶季朗都有他自己在霖舟的住所。 回到陸清儒身邊的慶嬸發(fā)現(xiàn)陸清儒喃喃重復的自語,并沒有懷疑的樣子,只是笑道:“老爺子你學話學得也太快了。聽見沒?你孫媳婦兒說佩佩兒子很快就要到了。一會兒我推你出去跟佩佩兒子道別唷。” 喬以笙慌亂的心跳平復下來,附和道:“是啊,別著急,我這就再問問我小叔叔到哪兒了?!?/br> 只見陸清儒忽然流眼淚。他干枯的手仍舊握著喬以笙的手,他渾濁的雙眸注視著喬以笙,眼淚緩緩地溢出眼眶,沿著他臉上布滿皺紋的皮膚流淌,嘴里重復的仍舊是相同的兩個詞:“佩佩。兒子。佩佩。兒子……” 慶嬸愣住了:“老爺子,你這是……” 喬以笙快速地又和陸闖對視一眼后,假裝也不明所以:“怎么了嗎?” 因為陸清儒是對著她哭的,喬以笙故意流露出慌張地詢問慶嬸:“為什么會突然這樣?” 慶嬸迅速安撫喬以笙道:“沒事沒事,不是你做錯了什么,因為你長得像佩佩,又勾起董事長什么傷心的往事了吧。就讓董事長哭會兒,沒關(guān)系?!?/br> 同一時間,慶嬸的手指按在陸清儒的脈搏,在粗略地檢查陸清儒的心跳,確認陸清儒情緒的起伏是否超出正常的范圍。 喬以笙就這么被陸清儒抓了五分鐘,近距離地看著陸清儒流淚了五分鐘,他昏昏欲睡,眼睛緩緩閉上,手也逐漸松開她。 慶嬸示意喬以笙可以抽回手了。 喬以笙長松一口氣。 緊接著慶嬸便推著陸清儒回臥室去擦臉、睡覺。 喬以笙和陸闖也就順勢不打擾了。 走出陸清儒臥室的下一秒,兩人又默契地對視一樣,從對方的眼神里得到一致的結(jié)論:運氣很好,此次試探是成功了,陸清儒的反應,同樣是不說百分百,但至少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知道佩佩為他生過一個兒子。 其實不難推斷,陸清儒必然是后來才知道的,否則當年陸清儒怕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放棄佩佩,任由佩佩嫁給他人。 佩佩呢?究竟是和陸清儒分開之前就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還是和陸清儒分開之后嫁去聶家才發(fā)現(xiàn)的? “以笙jiejie?!庇媾錾系穆欐合退蛘泻簦缓罂戳艘谎坳戧J,也問候一句,“姐夫?!?/br> 喬以笙:“……”雖然聶婧溪現(xiàn)在對陸闖的稱呼是沒有錯的,但聽上去怎么就那么奇怪…… 陸闖一如既往地對聶婧溪沒有好態(tài)度,冷笑道:“誰是你姐夫?我怎么不知道以笙有meimei?” 喬以笙唇角微彎。他這嘴皮子利索的,值得獎勵他一朵小紅花。 她雖然沒對聶婧溪惡語相向,但也延續(xù)之前的態(tài)度,冷處理聶婧溪,不予理會,只和聶婧溪身旁的宋紅女維持表面的禮貌:“宋mama。” 從宋紅女的表情看得出來,宋紅女對陸闖的態(tài)度是不喜的。不過宋紅女沒說什么陸闖的不是,關(guān)心喬以笙道:“早飯吃過沒有?沒吃過在這兒吃點?” “吃過了,我舅媽做的。謝謝宋mama?!眴桃泽险f,“等送完宋mama,我就回工地上班了?!?/br> 聶婧溪并未因為陸闖的不善和喬以笙的不搭理而難堪,落落大方又對喬以笙說:“我和阿婆來跟陸爺爺最后說點話、道個別。” “聶婧溪你個表子給我出來——!”余子榮因為幕天席地睡了一夜而感冒的破鑼嗓子于此時打破了別墅的寧靜。 圈圈吠得厲害,“汪汪汪”個不停。 來了啊……喬以笙和陸闖再次無聲地交換一個眼神。 后者先一步走去客廳,安撫因為余子榮的出現(xiàn)而渾身豎起防備的圈圈。 也幸好陸闖出現(xiàn)得快速且及時,否則圈圈指不定得受傷,因為余子榮搬了草坪上太陽傘下的椅子,正準備砸圈圈,嘴里還咒罵:“又是你這條賤狗!和你主子一樣是賤種!又來擋我我的道!” 陸闖距離圈圈還有一小段路,目測沒辦法及時跑過去攔下余子榮,于是經(jīng)過茶幾桌是順手抄起紫砂壺,沉郁著臉色,陰戾地瞄準余子榮,狠狠地隔空丟過去! 停留在聶婧溪面前的喬以笙是為了等著看聶婧溪的反應。 她注意到聶婧溪剛聽見余子榮的咒罵時有些意外地怔了一下,隨即聶婧溪皺起眉,難以掩飾對余子榮的討厭。 宋紅女的反應就稍微比聶婧溪大一些,難以忍受余子榮的臟話:“陸家怎么教出這種子孫的?!?/br> 隨即宋紅女讓跟在她們身后的方袖去看看情況,她和聶婧溪沒打算改變行程,要繼續(xù)去看陸清儒。 就是在這個時候,伴隨著瓷器砸碎的脆裂動靜,余子榮的慘叫聲傳來。 繼而自然少不了余子榮更為難聽的咒罵:“狗娘養(yǎng)的你個陸闖!你踏馬敢這樣砸我?!娶了喬以笙了不起是不是?!我跟你拼了!” 喬以笙眼皮一跳,立刻也往客廳去。 第484章 暴 只見大門外面,鼻青臉腫渾身是傷的余子榮瘋了一般朝站在門檻處護住圈圈的陸闖沖過去。 陸闖不避不讓,仗著自己腿長,只在余子榮即將撲向他之際,抬高一條腿,狠厲又精準地踹上余子榮的肚子。 余子榮往后摔出半米遠,然后從臺階滾了下去,滾到草坪上,他捂住肚子整個人似乎痛得都痙攣了,呻吟不止。 畫面可以說是有點殘暴。 喬以笙光是看著,都替余子榮感到疼,懷疑余子榮肚子里的腸胃會不會被踹錯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