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 罪

    不止是發(fā)型眼熟，其實她的聲音剛一出來，宋紅女就聽著像佩佩。

    人影應(yīng)言稍稍飄近了一些，繼續(xù)呼喚：“紅女?！?/br>
    宋紅女也就比方才看得清楚了點，又隱約辨認(rèn)出，她身上穿的就是佩佩以前的衣服。

    好像從她披散的頭發(fā)之間露出的臉，模模糊糊也像佩佩。

    “佩佩，你真的回來了……”宋紅女的瞳孔收縮，聲音里并沒有絲毫的歡欣、高興之類的情緒，反倒不經(jīng)意間泄露一絲顫抖。

    而緊接著，佩佩發(fā)出啜泣：“我的兒子……我的兒子……”

    剛剛宋紅女就覺得她的嗓音略微空靈，現(xiàn)在的啜泣更像從四面八方將人包圍住一般，無孔不入地鉆進(jìn)宋紅女的耳朵里。

    宋紅女的太陽xue隱隱作痛，腦海中被她的哭聲勾起無數(shù)往事她下意識地抓緊身上的被子：“你不是應(yīng)該早就在下面和你兒子團(tuán)聚了？為什么還哭？”

    佩佩重復(fù)：“紅女……我的兒子……”

    宋紅女說：“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帶著你兒子，去見陸老頭，不是來見我。”

    佩佩朝宋紅女的方向伸了一下手：“紅女……我的兒子……你還給我……”

    宋紅女像是被嚇到，身體往床上縮：“你不要過來。”

    她越是這樣講，佩佩越是不遂她的愿，又飄近了一些。

    剛剛宋紅女還覺得可能自己年紀(jì)大了，光線又暗，所以老眼昏花?，F(xiàn)在宋紅女覺得自己看得很清楚，佩佩就是“飄”的，而不是走。

    宋紅女被嚇得生了氣，胡亂地抓過手邊的枕頭丟過去：“我讓你不要過來！”

    結(jié)果枕頭根本沒砸到佩佩身上就掉到地上，仿佛佩佩身周有層無形的屏障保護(hù)著佩佩。

    見狀，宋紅女的瞳孔又是一個收縮。

    佩佩的啜泣在繼續(xù)，多出一絲控訴的意味：“紅女，你是我最好的姐妹，為什么要這樣對我……為什么……”

    “為什么……”宋紅女重復(fù)著佩佩的這三字，聲音變得聽起來介于笑和哭之間，“你不是死了嗎？你現(xiàn)在不是鬼嗎？不是什么都知道了嗎？怎么還問我為什么？”

    “你問我之前，沒有先問一問聶老頭嗎？聶老頭不是也在下面？這些年你沒去問他嗎？”

    佩佩哭。

    哭聲回蕩在房間里。

    宋紅女捂住耳朵，卻無濟(jì)于事。

    宋紅女想離開，卻仍舊手腳發(fā)軟，渾身無力，且佩佩在那里，她不敢下床。

    “你能不能走？不要再留在我這里。”宋紅女捂著胸口，大口地呼吸，“難得回來一趟，你不和陸老頭敘舊嗎？或者你去見一見你和陸老頭的孫女，你和陸老頭的孫女在我對面的房間，很近的，你不過去嗎？”

    佩佩又哭：“紅女……你害我的孫女……”

    宋紅女聲音里的笑意變得多一些了，笑意里甚至泄露一絲得意：“我怎么害你的孫女了？陸家和聶家的婚約，是聶老頭提出來的，你當(dāng)年要沒反對?！?/br>
    “雖然你沒說，但我知道你沒反對，是因為你心里對找回你和陸老頭的兒子已經(jīng)絕望了，所以婚約訂就訂，彌補陸老頭的遺憾?！?/br>
    “聶老頭為了你也是煞費苦心，臨終前的遺言都要交待二爺去辦這件事?！?/br>
    “你和我一樣吧？都沒想到二爺這么能干，盡心盡力地幫你找回兒子了，積極地推動你的孫女嫁給陸老頭的孫子?！?/br>
    “現(xiàn)在多圓滿？你和陸老頭的孫女，可以光明正大地稱呼陸老頭爺爺，沒有人懷疑?！?/br>
    “你的孫女也在備孕了。你可以期待了，期待不久之后，你和陸老頭的孫女，會跟陸老頭的孫子，生下你們的重孫?！?/br>
    話到這里，宋紅女的音調(diào)已無意間變得比平日尖銳，一種因為心情太痛快而產(chǎn)生的尖銳感。

    似要將這種尖銳感化作一根針，刺入與她對話之人的心中，狠狠地戳出淋漓的鮮血，戳得對方血rou模糊。

    而似乎只要再加一把火，宋紅女就可以笑出聲。

    佩佩哭得厲害，再次朝宋紅女飄近一點。

    “不要過來?！彼渭t女喝止佩佩，“你究竟找我干什么？找我又沒用。是聶老頭這樣報復(fù)你，又不是我。你難道因為斗不過聶老頭，就挑我這個軟柿子來解你的心頭恨？”

    剛才沒笑的宋紅女，現(xiàn)在真的笑了，看著佩佩笑：“我從頭到尾只參與了一件事，就是幫聶老頭把你和陸老頭的兒子丟了?！?/br>
    “最多再算上，我明知道那是你和陸老頭的孫女，卻也沒阻止她嫁給老陸頭的孫子?！?/br>
    “其他我什么也沒做，不是嗎？”

    笑完，宋紅女又生起氣來：“而且丟孩子這件事我也沒選擇。我如果不幫聶老頭，我就要被聶老頭送去糟蹋。我一個寄人籬下孤苦無依的女人，能有什么辦法？”

    “佩佩，千錯萬錯，都是你自己錯。你怪不到任何人頭上，只能怪你自己?！?/br>
    “怪你自己不守婦道，沒嫁人就和陸老頭有肌膚之親?！?/br>
    “怪你自己發(fā)現(xiàn)懷孕之后，不去流掉孩子，非要留下來?！?/br>
    “怪你自己求我?guī)椭阋黄鸩m天過海，把聶老頭當(dāng)傻子，讓孩子從姓陸變成姓聶?！?/br>
    “怪你自己蠢，被聶老頭發(fā)現(xiàn)了孩子不是他的，你也不知道，反倒被他徹頭徹尾地騙住了。”

    “哪個男人能忍受得了這樣？聶老頭丟掉你的孩子，又給陸家和聶家訂下婚約，就是你自作自受，是你罪有應(yīng)得?！?/br>
    “佩佩，是你罪有應(yīng)得。”

    “你的一己之私，害得我那些年夾在你和聶老頭之間，兩面不是人，每天都在擔(dān)驚受怕，怕到最后你和聶老頭恩恩愛愛了，我卻被聶老頭為了當(dāng)年丟孩子的秘密慘遭滅口?！?/br>
    “你現(xiàn)在憑什么來找我控訴？”宋紅女憤恨，“該控訴的人是我。我不用向你道歉，是你要向我道歉?！?/br>
    “我的人生是被你毀掉的?！?/br>
    “你到底有什么好，把陸老頭和聶老頭都迷成那樣？”

    “你都那樣把聶老頭當(dāng)傻子，聶老頭卻還是喜歡你，費了那么多年的心思去博取你的歡心。每次他在你那里沒討到好處，就拿我出氣?！?/br>
    因為情緒比之前激動，宋紅女一時忘記了對佩佩的恐懼，還主動朝佩佩伸手，試圖撲過來，抓住佩佩。

    第536章 魔詭

    隔著一段距離，所以宋紅女抓了個空，不小心從床上滑了下來。

    佩佩的哭聲仍舊陰魂不散般地在四周圍空靈地回蕩。

    但比起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站在那里的佩佩，此時滿頭銀絲、扒著床邊、掙扎著要爬起來的宋紅女，更像一個女鬼。

    一個剛剛從床底下出來的女鬼。

    尤其宋紅女嘴里還在念念有詞，魔怔了一般，發(fā)著笑：“你真的好蠢。我每次看著你因為聶老頭為你做的那些事情而感動，都覺得你好蠢?！?/br>
    “你永遠(yuǎn)想不到吧，你心心念念的兒子，是被寵著你的丈夫丟掉的?！?/br>
    “而你覺得你心里裝著陸老頭很對不起他，愧疚他，盡力想要彌補他。還給他生了兩個孩子?！?/br>
    “如果他在你面前是個天使，那他在我面前流露的，才是他的本性。魔鬼的本性。”

    “聶老頭現(xiàn)在在下面該笑死了吧。他專門為陸老頭定下的婚約得逞了，陸老頭的孫女和孫女，哈哈哈哈哈……”

    哭泣中的佩佩又發(fā)出聲音：“車禍……我的兒子……”

    宋紅女還趴在地上起不來，聞言，她的反應(yīng)并沒有太大，只是喃喃：“報應(yīng)……罪有應(yīng)得……”

    像是在回應(yīng)“車禍”，但并不明確。

    察覺她聲音變?nèi)?，佩佩不再是飄著的了，耐不住性子似的繞開面前的位置三兩步跑到宋紅女面前，抓住宋紅女的肩膀：“你給我講清楚！我爸媽的車禍?zhǔn)遣皇且埠湍阌嘘P(guān)？！”

    聲音并非佩佩的。

    然而宋紅女已經(jīng)暈過去，沒有給她任何反應(yīng)。

    “大小姐。”伴隨阿苓的聲音，房間里的燈這時候啪地亮起來，照出房間里這時候的樣子。

    方袖在沙發(fā)里熟睡得跟死過去了一般。

    “佩佩”方才站立的位置上，是一個遙控電動滑板。

    宋紅女的那張床和電動滑板之間，立了一塊透明玻璃，玻璃前掉落的便是方才宋紅女砸過來的那只枕頭。

    房間的四個角落里分別放有一只小音箱。

    小音箱直到這個時候還傳出模模糊糊的做法事的聲音交雜著佩佩的哭聲。

    阿苓幫忙松開抓在宋紅女衣服上的“佩佩”的手，將宋紅女抱到床上。

    小音箱里的聲音徹底停下來。

    聶季朗也帶著阿德開門進(jìn)來。

    阿德上前去幫著阿苓一起確認(rèn)宋紅女是否只是單純地暈過去，沒有其他毛病。

    考慮到宋紅女的年紀(jì)和身體狀況，今晚給宋紅女用藥的配量，阿德研究了很多天，藥效除了讓宋紅女渾身乏力之外，也帶點致幻的作用。

    聶季朗拍拍尚蹲在地上的“佩佩”的肩膀：“以笙?！?/br>
    喬以笙一聲不吭地摘掉假發(fā)，沒管這邊的善后工作，徑自回她自己的臥室。

    衛(wèi)生間里的鏡子照出喬以笙現(xiàn)在的模樣。

    即便摘掉了聶季朗專門定制的和佩佩相似發(fā)型的假發(fā)，聶季朗讓阿苓在喬以笙臉上做的妝容，也使得她的面貌，和佩佩的兩三分神似，提升至七八分。

    今晚喬以笙進(jìn)一步大開眼界，原來阿苓還有“易容”的本事，據(jù)說是阿苓從前在行伍中，有時候執(zhí)行任務(wù)需要改頭換面，盡可能隱藏自己，從而學(xué)來的，阿苓沒少幫她的隊友們弄過。

    喬以笙瞧著有點像人家劇組或者節(jié)目里做那種特效妝。

    當(dāng)然，喬以笙這種程度的，還遠(yuǎn)遠(yuǎn)夠不上特效。

    將臉上像泥一樣的東西摳下來，喬以笙埋頭就洗臉。

    等換完衣服完完全全變回喬以笙，她打開門，見到阿苓站在她房間門口候著她：“大小姐?！?/br>
    喬以笙往宋紅女的房間似有若無地瞟一眼：“現(xiàn)在什么情況？”

    阿苓匯報：“宋mama沒事，最多明天她醒來的時候會覺得腰酸背痛腦袋疼。方袖還是睡得很沉。里面的道具我和阿德全部清理出來了，仔細(xì)檢查過，沒有留痕跡?！?/br>
    這是要讓宋紅女以為自己只是做了一場夢。

    抿了抿唇，喬以笙走去聶季朗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