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馬 第361節(jié)
她甚至沒有客氣謹慎地使用疑問句。 是他了,絕對是陸家坤了,不可能再有別人了。 鎖定陸家坤之后,再回頭去看聯(lián)系聶老爺子要走婚約的人,陸昉當年本來就是陸家這邊婚約的最佳人選,連杭菀都明白,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陸昉會娶聶家的女兒,陸昉何必多此一舉冒著風險去聯(lián)系聶老爺子? 當然,還存在一種可能性極小的情況:就是陸昉不想出岔子,想保證婚約百分百由他去執(zhí)行。 但對比之下,還是陸家坤更需要和聶老爺子達成交易。 因為陸家坤本人是沒辦法和聶家聯(lián)姻的,只能指望兩個兒子,而陸朝和陸晨,即便現(xiàn)在的年紀都偏小,何況十年前,還是毛也沒長齊的孩子。 喬以笙甚至能想象出,陸家坤當年聯(lián)系聶老爺子時雖然隱藏了具體身份,但具體的交易內(nèi)容,多半是要求聶老爺子不能隨便指定陸家的婚約對象,等到合適的時機陸家坤給出暗號之后,再執(zhí)行,那么陸家坤在不提前暴露他自己情況下就能把婚約鎖定在他的兒子身上。 陸家坤沒有回答喬以笙,他流露出一點也不想理會喬以笙的神情。 他只是轉頭,再把余亞蓉手里的文件袋丟到地上,然后對陸家晟和余亞蓉說:“別信這些,媽不是這種女人。是陸清儒騙她的。她也是后來才無意間發(fā)現(xiàn),我們都不是陸清儒的孩子?!?/br> 余亞蓉完全是呆的,人都快站不住地樣子。 陸家晟倒是回了些神過來,問出一個喬以笙和陸闖也想知道的問題:“你、你怎么知道這些的?媽告訴你的?” “如果不是我,媽也可能不會發(fā)現(xiàn)?!奔幢氵@種狀況下,陸家坤也在擦著汗,回憶道,“小時候我出汗異常,醫(yī)生診斷為多汗癥,提到過多汗癥往往有家族史?!?/br> “陸家是沒人和我一樣的。媽也說她娘家是沒有的。不過并不是絕對,也有可能是其他病因,所以本來媽也沒放在心上?!?/br> “直到我問媽,為什么她是a型血,我是b型血?!?/br> “我那個時候年紀小,還不懂血型遺傳的問題,只是什么都想要和她一樣,所以才問的。但媽當時的反應就很奇怪,我到現(xiàn)在也忘不了她的表情?!?/br> “從那之后媽就變得郁郁寡歡,比從前還要小心,對我們?nèi)齻€的照看也更謹慎,好像總在害怕什么。” “我在之后隔了兩三年,才知道,陸清儒也是a型血。a型血和a型血的兩個人,是不可能生出b型血的?!?/br> 陸家晟喃喃著插了一句:“我是a型血……” “嗯,大哥你是a型姐,二姐你也是a型血。所以就是恰好在我這里,媽才發(fā)現(xiàn)了問題?!标懠依だ^續(xù)道,“那個時候我不知道你和二姐,我只懷疑我自己。我去問媽,我難道不是爸親生的……” 陸家坤停住了,沒再講。 也許是不忍再回憶,也許是其他。喬以笙從陸家坤的神情分辨不出他的具體情緒。 短暫的停頓過后,陸家坤轉回來又聲討陸清儒:“大哥,二姐,你們只要知道一件事:陸清儒是害死我們媽的人。他因為家里的催婚,才找了我們媽回來,在陸清儒的世界里,就是想惡心陸家吧。媽那時候已經(jīng)懷了大哥你,所以在我們媽簽下了婚后財產(chǎn)夫妻不共有的合同后,陸家才同意陸清儒把我們媽娶進門的?!?/br> “從頭到尾,我們媽只是陸清儒的一個工具。媽被騙了,我們也被騙了。雖然我們不是陸清儒親生的,但陸清儒偽造我們媽出軌,他不一定能起訴成功,我們還是很大機會可以保住繼承權?!?/br> 陸家坤分明是特地做過功課。 他鼓動陸家晟:“大哥,是你對我講過的,我們是兄弟,我們應該團結起來?!?/br> 第573章 蚌 接著他鼓動余亞蓉:“二姐,我們都沒有退路了,只能靠爺爺?shù)倪@份遺囑,搏一搏了?!?/br> “相信我,沒問題的。”陸家坤看看余亞蓉,又看看陸家晟。 如果陸家坤沒有撒謊的話,陸奶奶的一生,比喬以笙原先所獲知的資料還要令人同情。 她不知道陸奶奶是否喜歡陸清儒,但被陸清儒帶回來當太太,陸奶奶應該是以為自己父母早亡的孤零零的人生,終于可以不再漂泊,有個可以??康母蹫?。 女人向來是敏感的,所以喬以笙相信,即便陸清儒沒有告訴陸奶奶,陸奶奶也應該自行察覺到陸清儒的心里住了人。 結果,她以為他為陸清儒生了三個孩子,卻是陸清儒騙了她。 三個孩子,不同的父親……陸清儒用怎么騙過陸奶奶的,喬以笙一點也不想知道。喬以笙只是在想,怨不得陸家坤恨陸清儒。 呵,陸清儒是有自知之明的,確實,歸根結底,害死喬敬啟的,就是陸清儒。 陸清儒是萬惡之源,無疑定死的,但陸家坤也罪責難逃。 “我爸是無辜的。你和你媽要報仇,找陸清儒,你以為是我爸愿意投胎投到陸家來的嗎?”喬以笙的心又在打哆嗦。 她也清楚,面對惡人,是沒有道理可講的,可隨著真相的層層揭露,她對喬敬啟的死越來越難以釋懷。 真相對于喬以笙,不是一種解脫,可能反而是一道枷鎖。 將她鎖在無能為力的憤恨之中。 陸闖公然牽起她的手,拇指壓著她的手掌心,輕輕地摩挲。 喬以笙才發(fā)現(xiàn),她的手指也在無意識間顫抖。 陸家坤倒是終于稍加理會喬以笙了,但他回應喬以笙的話,令喬以笙火上澆油:“別說得好像只有喬敬啟一個人無法做主自己的投胎。既然大家都不能做主,那就是各自的命。喬敬啟的命就是陸清儒的兒子,注定了喬敬啟不無辜。” 喬以笙想打人。 陸闖的動作比喬以笙更快,拳風幾乎是和陸家坤最后一個字音一起出去的,所以陸家坤沒能及時躲閃,面門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拳。 陸家坤往后退,后背撞上墻,有了依靠,所以人沒摔倒,但流鼻血了。 陸家坤隨手擦了一下,看向陸家晟,嘲諷:“大哥,你養(yǎng)了一個好兒子。你現(xiàn)在還不明白?他早就和喬敬啟的女兒好上了。” “我從來沒信過,你從外面帶回來的這只狼崽子能養(yǎng)熟。只有你認為,他雖然沒有被你的鞭子馴服,但離不開陸家提供的優(yōu)渥生活。” “我打包票,你跟著他,最后只會落個被反咬一口的下場。” “……”陸家晟的表情難以形容。 陸家坤則還騰出手給張律師打電話:“……我被打了,你一會兒幫我看看,怎么驗傷才是對的。我要走法律程序?!?/br> 陸闖輕嗤,再次揮了揮他的拳頭:“既然你要走法律程序,那我得多打幾下,才夠回本?!?/br> 喬以笙匆忙按住陸闖的手。 陸闖側眸和喬以笙對視一眼,最終并未再動手,只是對陸家坤說:“行,走法律程序,看看是我這一拳嚴重,還是你弄死的人命嚴重?!?/br> “我弄死人命?”掛下電話的陸家坤用手背輕輕擦拭一下自己的嘴角,“我弄死誰的人命了?喬敬啟?你們報警的時候,記得提交證據(jù)。” “……”喬以笙垂落于身側的那只手緊緊握成拳頭。 是,到目前為止,陸家坤只是講了一些陸家內(nèi)部的舊事,沒有承認過他的任何罪行。 他就是料準了他們沒有證據(jù),所以既然暴露了,就無所謂揭開他披在身上多年的外皮吧? 如果從他知道他并非陸清儒親生開始算起,他得隱藏了他自己有三四十年吧? 多可怕的時間跨度。 而且還是在陸清儒的眼皮底下。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壓抑的太久,此時此刻釋放本來面目的陸家坤,在被陸闖打了一圈之后,神情開始有些瘋魔的趨勢。 陸闖瞇起眼睛,盯著陸家坤:“你怎么騙到這份遺囑的?” 喬以笙也好奇。 關于前情,不難推斷,陸老先生不知從何處得知了陸清儒和佩佩有孩子,而且陸清儒在尋找那個孩子,所以特地準備了這份隱藏遺囑。 但為什么是遺囑交給陸家坤,并且分給陸家坤的份額是最多的。陸家坤如何博得陸老先生的另眼相看? 陸家坤糾正:“我不需要騙。” “二叔確定不是‘騙’?”陸闖斜勾嘴角,“太爺爺該慪死了吧,被爺爺擺了一道,三個孩子全不是陸家親生,你明明知情,還不告訴他。最后他不僅白白把陸家家產(chǎn)給了外人,還由你這個外人,害死他唯一的親孫子?!?/br> 這又是陸家坤的一個能忍之處。知道這個遺囑的存在,卻秘而不宣。誠然陸老先生的遺囑公開的條件建立在陸清儒把孩子找回陸家的前提上,但陸家坤想觸發(fā)遺囑的公開也并非難事,所以其實除去這個前提不談,陸家坤的私心也昭然—— 陸清儒活著,在上面壓著他,陸家坤判斷形勢,自己斗不過陸清儒。何況有個“非親生”的現(xiàn)實卡在那兒。 所以陸家坤大概率想熬到陸清儒去世,就算陸清儒沒把接班人的位子給他,他也能憑借陸老先生的遺囑獲取最大利益。 后面陸清儒得了老年癡呆,至近年陸清儒徹底不清醒,陸家坤仍舊按兵不動,也是因為,比起觸發(fā)遺囑,倘若他能在爭權中獲勝,獲得整個陸家,才是最佳的結果。 而如今獲得整個陸家的可能性,被陸清儒三年前的視頻給堵死了,陸家坤不得把作為備選的遺囑推出到臺面上來,還能搏一搏。 不久前他對陸家晟和余亞蓉講的話,也說明陸家坤沒把遺囑完全擱置一邊,做過最壞的打算,使得他在被揭露身世的情況下,還能利用法律條文,盡可能地保住遺囑的生效。 分析下來,喬以笙從陸家坤身上,深切的感受到,何為“成大事者必先忍耐”。 不談其他,陸老先生的遺囑,確實挑對了人,在陸家晟、陸家坤和余亞蓉之間,挑中了最有能耐的陸家坤。 只是巧合嗎?必然不是吧。 第574章 二 只聽陸家坤回答陸闖:“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老人家還在世的時候,陸清儒就把喬敬啟找回陸家了,他老人家可能比任何人都想要喬敬啟的命?!?/br> 喬以笙的心驟然一疼。 全是魔鬼。 這個世界,真心實意盼望著喬敬啟好好活著的人,屈指可數(shù)…… 陸闖的拇指在她的掌心按壓得又緊了些,同時他對著陸家坤譏嘲:“那只是因為,他老人家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喬敬啟是他唯一的孫子?!?/br> 喬以笙將此理解為,陸闖在安慰她。雖然這句話安慰的話,細思之下依舊叫人難過:陸家子孫的身世,是喬敬啟的保命符,也是喬敬啟的催命符…… 陸家坤的視線從陸闖身上,轉移回陸清儒身上:“其實你們也不用猜了,我當年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世之后,挺害怕的,一度不知道接下去自己在陸家該如何自處,表現(xiàn)出來就變得有點畏畏縮縮唯唯諾諾。” “中國人講究中庸之道,保護自己的最佳方式就是這樣,既不太出彩,又不要太糟糕。” “我和爺爺?shù)慕佑|頻率并不比我大哥和二姐高,平時我就是跟著他們的。遺囑,算起來也是我運氣好,因為大哥和二姐的襯托,我這個不冒尖也不出錯的人,反倒入了他老人家的眼。” “而如果不是因為爺爺?shù)倪z囑,我也不會知道,陸清儒有一個和他初戀的孩子?!标懠依そ酉氯サ闹v話對象,徹底變成了陸清儒,“爸,你覺得,爺爺立下這個遺囑的時候,難道沒有要我阻撓你找到你兒子的意思?” “……”喬以笙忍不住出聲,“然后你把‘阻撓’的意思,延伸為‘死’,為你自己要殺我爸的丑陋私心,多加了一層理由?!?/br> 陸家坤沒給回應,比起默認喬以笙的說法,更像是和之前一樣,因為她是喬敬啟的女兒,所以直接無視她。 陪在陸清儒身邊的、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講話的慶嬸,緩緩開口道:“某一天,董事長發(fā)了會兒呆,我以為董事長又犯病了,準備推董事長回房間休息?!?/br> “董事長忽然跟我喃喃,他是陸家的掌權人,自認為對陸家的每一個人都了如指掌?!?/br> “如果真的是陸家里有人在他的眼皮底下搞小動作,卻連他也遲遲調(diào)查不出來,那么這個人,好像只有可能是他的父親?!?/br> 聞言,喬以笙心底道一聲果然,果然她的直覺沒錯,陸清儒并非毫無頭緒。 從陸家坤方才自己的講述中透露的信息加以推測,雖然很早就發(fā)現(xiàn)他不是去親生的,但真正生出野心,是從陸老先生立下的那份隱藏遺囑開始的,是陸老先生對陸家坤的看重給了陸家坤支持。這一點來看,陸清儒的判斷是對的。 緊接著便聽慶嬸進一步驗證了喬以笙的猜測:“在之前各種調(diào)查方向都走到死路的情況下,董事長開始嘗試從老太爺?shù)慕嵌瘸霭l(fā),開辟新的調(diào)查方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