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質(zhì)樓梯咯吱作響。

    她被這個突如其來的驚喜沖擊到腦子里一片空白，什么想法也沒有，不帶任何停頓地推開那扇半舊房門。

    “——陳聽晏！”

    門板撞到墻壁，慢慢合回來。

    遮住一半視野。

    另一半可以看見，閣樓里的東西被收拾得差不多。一只行李箱攤開在地板上，里面裝了幾本半新的書。

    無人回應(yīng)她。

    蘇從意屏住呼吸，小心地從門板間隙里擠進(jìn)來，往房內(nèi)走了兩步。

    消失許久的人正背對著她，從木柜里取出校服。脖頸低垂著，扶在柜子邊緣的手指骨瘦白明晰。

    聽見身后的動靜，他回頭。

    琥珀色瞳仁像剔透的玻璃珠，冷淡又干凈，里面的情緒波瀾不驚。

    其實兩個月沒見面了，蘇從意沒有一丁點(diǎn)的距離和陌生感。

    胸腔里的心臟在和他對視上的那一秒就活了過來，像被溫水浸泡。她眼睛發(fā)酸，攢了很多話想和他說，到了嘴邊又變成沒頭沒尾的一句。

    “我收到了。”她頓了頓，補(bǔ)充，“你送給我的那一顆月亮?！?/br>
    不等陳聽晏開口，她往前幾步，站到他跟前：“下個星期的畢業(yè)典禮，你會來的吧？我有話和你說?！?/br>
    蘇從意離得很近，幾乎算是把陳聽晏堵在了自己和柜子中間。

    他的反應(yīng)很平淡：“好?！?/br>
    心往下沉了沉，蘇從意覺得她好像有點(diǎn)打擾到他了。手指捏了下潮濕的校服裙擺，她慢慢地說：“……那你先收拾東西吧，我在外面等你?！?/br>
    她說著，腳尖往后撤開。

    地板印下半個濕漉漉的鞋印。

    “——陳聽晏。”

    蘇從意將身子又轉(zhuǎn)回來，不留任何拒絕的余地，說，“我喜歡你?！?/br>
    咚。

    衣架叩在衣柜邊緣，取衣服的人動作停住，抬頭看向她。

    玻璃窗被雨珠敲打的噼啪作響，水流順著窗面匯聚到木欄里。

    再一滴一滴滾落到地板上。

    “你說話不太算數(shù)?！?/br>
    長這么第一次和人表白，蘇從意緊張得嗓子發(fā)緊，她故作鎮(zhèn)定地盯著他的眼睛，手指貼著裙線蜷起，“萬一畢業(yè)典禮那天你又不來怎么辦？所以，有些話我還是現(xiàn)在說吧?！?/br>
    “剛才那句你聽清楚了嗎？如果沒有，我再重復(fù)一遍?！?/br>
    “陳聽晏，我喜歡你?！?/br>
    第二遍說出口。

    被表白的人依舊沒有任何反應(yīng)。

    蘇從意自以為臉皮還沒厚到立馬就問他要回應(yīng)的地步，語速飛快地小聲嘀咕：“那個我就是通知你一下，沒別的意思，你也別有心理壓力?！?/br>
    “你繼續(xù)收拾東西吧?！彼筮B退兩步，想跑了，“我先……”

    手腕一下子被人緊緊握住。

    蘇從意回頭。

    少年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下頜線條緊繃，像在極力忍耐什么。

    他不說話，只是扣著她的手。

    好半晌，蘇從意看見他很輕地眨了下眼，然后慢慢的，眼眶紅了。

    一層薄薄的透明的水光凝固在他的虹膜上，在燈光里剔透得發(fā)亮。

    喉結(jié)滑動好幾下，他終于開口，聲音很輕，帶了點(diǎn)細(xì)微的鼻音。

    “你能只喜歡我嗎？”

    “……”

    蘇從意怔住。

    陳聽晏把她拽進(jìn)懷里，眼神直直地對上她。他眼里隔著一層畏光的水霧，水底卻燃著火焰。脆弱又強(qiáng)勢的，像逼迫又像祈求。水下的火焰輕輕顫抖，他啞著聲音又問了一遍。

    “就只喜歡我一個，可以嗎？”

    水霧凝固成珠子，在燈里落下來，濺開一點(diǎn)破碎的光。

    蘇從意有一瞬間的恍惚。

    她好像只是給喜歡的貓貓表了個白……怎么就把他給弄哭了？

    蘇從意不說話，陳聽晏默默抱她一會兒，用下巴在她肩上蹭了蹭。

    要松開手。

    被人回抱住。

    蘇從意仰頭看著他，問：“我讓你很沒有安全感嗎？”

    陳聽晏吸了吸鼻子，很乖地?fù)u了下頭：“是我自己的問題?！?/br>
    他眼眶濕漉漉的，低聲說，“我現(xiàn)在情緒不太好，你先出去可以嗎？”

    蘇從意嗯了聲：“可以?！?/br>
    她說完也沒有動作。

    陳聽晏抬頭，對上她帶笑的眼睛：“我在回答你第一個問題。”

    她把他從衣柜的陰影拉到燈光下，踮腳環(huán)抱住他，重復(fù)地回應(yīng)。

    “可以。”

    –

    六月初三。

    一中舉辦畢業(yè)典禮。

    禮堂里坐滿即將離校的高三學(xué)生，臺上少年從花束里撥出話筒。

    “……最后借用梁啟超先生的話：少年無愧國之棟梁，縱有千古，橫有八荒。祝我們都可以擁抱所愛。”

    “前途似海，來日方長?！?/br>
    致辭結(jié)束。

    觀眾席掌聲雷動。

    陳聽晏微微欠了下身，收起稿子準(zhǔn)備下臺時，被禮堂后排的人叫住。

    “陳同學(xué)?！?/br>
    蘇從意站起來，隔著半個禮堂對他說，“今天的月亮很好看?！?/br>
    陳聽晏鎮(zhèn)定地回視她，捏著演講稿的手指緊張到骨節(jié)泛白。

    然后她笑起來。

    讓他想到了泳池頂板的圓形照燈，和除夕夜櫥窗里的月球八音盒。

    他在眾人的注視里，聽見蘇從意接著問：“你要不要和我談戀愛？”

    –

    世界上最讓人底氣十足的，不是尊重與平等，而是成為first choice。

    如果你不相信我會選擇你，那么我愿意在所有人面前證明我的喜歡。

    干凈，坦蕩。

    這是我給你的底氣。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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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貓尾巴

    蘇從意系好裙子領(lǐng)口的蝴蝶結(jié), 在臥室全身鏡跟前轉(zhuǎn)了一圈。

    棉布裙擺蕩出水波線條。

    她湊近鏡面，確定睫毛上翹的弧度都很完美后，滿意地轉(zhuǎn)過身, 撲到倪焦跟前問：“焦哥我好看嗎？”

    這已經(jīng)是半個小時之內(nèi)的第三十五遍了, 倪焦躺在床上刷著手機(jī)。

    “好看。”

    “哎呀你看著我?！?/br>
    她態(tài)度過于敷衍，蘇從意擠到床上捧住她的臉, 硬是扭過來對準(zhǔn)自己，眨巴眨巴眼睛, “焦哥我好看嗎？”

    第三十六遍。

    倪焦收起手機(jī)：“好看。”

    “那就行。”

    蘇從意松開倪焦, 回到鏡子跟前，拎起裙擺, “怎么感覺這條裙子有點(diǎn)幼稚？顯得我沒有一點(diǎn)女人味。”

    床邊堆滿試過的裙子, 蘇從意扒拉扒拉，找出一條黑色吊帶裙和一條白色仙女裙, 又撲向倪焦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