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介意？”

    蘇從意雖然遲鈍，但從一開始就能看出來他倆關(guān)系很緊繃。

    將快要融化的半截棒冰隔著包裝袋遞給她，陳聽晏反問：“你想去嗎？”

    蘇從意點頭。

    “那就去吧?！标惵犼虦芈暤?，“我沒關(guān)系的?！?/br>
    他這么寬容大度，蘇從意反而不好意思了，接過棒冰：“你呢？”

    兩人并肩往公園外走。

    陳聽晏把裝著陳醋的袋子換到右手，牽住她：“我在家等你回來。”

    他說得很乖巧。

    蘇從意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有點于心不忍。她咬了口融化的草莓冰沙，道：“你也可以出去找朋友玩，不要總是待在閣樓里。高考結(jié)束也有時間了，多出來轉(zhuǎn)轉(zhuǎn)，看看別人?！?/br>
    畢業(yè)之后，陳聽晏好像沒有再和零班的同學聯(lián)系過，也不見他有什么社交活動，注意力都放在她這里。

    前面是個紅綠燈路口。

    數(shù)字一格一格跳動。

    陳聽晏低頭看她幾秒，用指腹蹭掉她嘴角的草莓汁，動作漫不經(jīng)心，語氣卻很認真：“不用看別人?！?/br>
    他說，“我只看你一個就好。”

    –

    蘇從意回到家，把陳醋給魏淑，進了臥室。

    她躺在床上，對著天花板走神片刻，拿出手機點開柯溱的微信。

    【我不去了?！?/br>
    那邊回個問號。

    蘇蘇：【我有段時間沒聽他們的歌了，到場可能也合唱不來。】

    【忽悠誰呢？】柯溱不信，【咱倆歌單共享，最近播放是狗聽的？】

    “……”

    忘了這茬。

    回頭就把共享關(guān)了。

    蘇從意裝死，不再搭理他。

    她把手機扔到一邊，在床上翻個身，和床頭柜上擺放的皮卡丘面面相覷。

    這只玩偶是第一次約會時，陳聽晏在商場娃娃機抓給她的。

    皮卡丘眼睛是兩枚黑晶石圓珠，蘇從意對著它看了會兒，聯(lián)想到今天傍晚在十字路口，陳聽晏的眼睛。

    同樣的漆黑干凈。

    里面只裝著她的影子。

    蘇從意扯起被角蓋住臉，不知道為什么，心里突然悶悶地難受起來。

    –

    足不出戶的日子又過兩天，倪焦找到桐角巷。

    蘇從意從閣樓出來，聽見魏淑在樓下叫她，踩著臺階咚咚咚跑下去。

    樓梯口立著道高挑身影。

    “焦哥！”

    她有些驚喜，“你怎么來了？”

    倪焦說：“給你送東西?！?/br>
    蘇從意帶倪焦進了自己的臥室，把魏淑切好的水果盤放到書桌上，用小叉子叉起塊西瓜，送到人嘴邊。

    倪焦低頭咬下，咽下去才問：“你怎么談個戀愛跟歸隱了似的？除了陳聽晏誰都約不出來你?！?/br>
    “熱戀期嘛?！碧K從意不甚在意地笑著說，“理解一下。”

    倪焦見她沒受什么影響，從口袋里摸出兩張紙：“柯溱讓我給你的?！?/br>
    是演唱會門票。

    蘇從意問：“他不去了嗎？”

    “他說他那天有事?！蹦呓拱哑狈诺阶郎?，從玻璃碗里捻起顆青提，隨口道，“明天就可以查分數(shù)了，你要報什么專業(yè)？”

    蘇從意正捏著門票仔細打量，唔了聲，說：“我想學戲文。”

    她平時喜歡研究戲劇影視和漫畫文字劇本，這倪焦知道，但是：“清大沒有戲文專業(yè)吧？”

    “我不去清大呀?！碧K從意說，“我準備考云昌大。”

    倪焦聞言驚奇地挑起眉：“你不跟陳聽晏去清大了？”

    蘇從意放下門票，點點頭。

    今年的理綜題目不算簡單，她對過答案也估算過分數(shù)，如果那道拿不準的物理多選蒙對答案的話，勉強可以夠上清大的最低錄取分數(shù)線。但可供挑選的專業(yè)太少，她也不喜歡。

    大部分戲劇影視文學專業(yè)只錄取藝考生，她特地上網(wǎng)查了。云昌大去年把戲文從藝術(shù)類招生劃成文學院普通類，相應的分數(shù)線也提高了。

    不過她估算的完全夠用。

    聽她解釋完，倪焦搭著長腿思索片刻，指尖敲擊桌面：“你的成績報云昌大吃虧了，真不考慮去北京嗎？畢業(yè)發(fā)展機會也要比云昌多許多。”

    “不了。”

    蘇從意說，“我還沒想好畢業(yè)留在哪工作呢，說不定又回西宛了。”

    她拒絕得干脆又利落，讓倪焦感到意外，又覺得在意料之中。

    本以為她會和陳聽晏一起去北京。

    可北京沒有她想要的東西，她毫不糾結(jié)地選擇云昌。

    不會為了任何人停下腳步。

    這是倪焦認識的蘇從意。

    有些人生來就自由得像一陣風。

    誰也握不住。

    –

    分數(shù)出來那天，蘇從意中午吃過飯，早早地把電腦抱到閣樓上，搬著椅子坐在陳聽晏旁邊。

    查分通道半夜開放的，零點到一點服務器又卡又崩，現(xiàn)在人倒不算多。

    陳聽晏點進查分網(wǎng)址，頁面像吃過德芙，無比絲滑地加載了出來。

    蘇從意有丟三落四的毛病，準考證在考試前都保存在陳聽晏那里，他對她的基礎信息了如指掌，熟練地敲下排準考證號，又輸入身份證號碼。

    鼠標點擊查詢之前，他轉(zhuǎn)頭看向蘇從意：“我點了？”

    雖然提前估算過分數(shù)，蘇從意還是很緊張。她把臉埋在陳聽晏胳膊上，頭也不抬地說：“快點快點?！?/br>
    她像只埋沙子的鴕鳥，陳聽晏彎彎嘴角，移動光標點下查詢鍵。

    成績單一秒刷新出來。

    明顯感覺到她壓住的手臂微微繃緊，蘇從意的心臟跟著提到喉嚨口。

    她死死地揪著陳聽晏的袖子，往上露出小半張臉：“……怎么樣？”

    陳聽晏一行一行掃過單科分數(shù)，最后看向總分。視線停頓兩秒，他不緊不慢地問：“你覺得怎么樣？”

    “肯定比六百四高……一點吧？”

    她嗓子都發(fā)顫了，陳聽晏不再吊她情緒，輕松地嗯了聲，把電腦屏幕轉(zhuǎn)向她：“不止一點，高出很多?！?/br>
    “六百六十八?！?/br>
    “嗯？！”

    蘇從意刷地抬起頭，一把扯過電腦，對著總分數(shù)來來回回確定十幾遍，最后驚喜地撲向陳聽晏：“比我估的還要高！嗚嗚嗚太棒了！我做夢都沒想到能考怎么高！陳小花謝謝你??！”

    陳聽晏回抱住她，被她的快樂傳染到，也愉悅地彎起眼，溫和道：“我沒幫什么忙，是你自己的努力?！?/br>
    她開心地在他懷里蹭來蹭去，陳聽晏摸摸她發(fā)頂，“按清大往年的錄取分數(shù)浮動線，你應該可以夠上。”

    蘇從意從他懷里探出頭，眨了下眼：“我沒告訴你嗎？我不去清大?！?/br>
    清大能讓她挑的專業(yè)確實少，陳聽晏停頓一下，覺得可以理解，耐心地給出建議：“那北京其他學?！?/br>
    “我也不去北京?！?/br>
    蘇從意輕快道，“我準備去云昌。”

    聽到這個距離北京兩千公里的城市，陳聽晏眼里的笑意漸漸消失。

    他重復了遍：“云昌？”

    蘇從意還沒有意識到氣氛的變化，自顧自點頭：“對呀，云昌大，專業(yè)我也想好了，戲劇影視文學，是我感興趣的方向，肯定很有意思?！?/br>
    陳聽晏沒說話，他看她片刻，眉間蹙起：“我不建議你報云昌大?！?/br>
    他理性分析，“你完全能去北京上海選擇很好的學校，云昌大的師資和校友會排名，你報了是在浪費分數(shù)。”

    云昌大其實也是985雙一流。

    只是沒有排入前十。

    在岱宗第一看來，除了國內(nèi)兩所頂尖學府，其余院校都是浪費分數(shù)。

    “可云昌大的戲文是目前我能挑到的最好的了?！碧K從意覺得陳聽晏不理解她的意思，“只要讓我選擇喜歡的專業(yè)，我就不覺得浪費?！?/br>
    陳聽晏還想再說什么。

    蘇從意搶在他前面開口：“我已經(jīng)決定了，我這個人沒什么特別大的追求，只想做自己喜歡的事。雖然分數(shù)可以去清大，不去很可惜，但比起可惜，我更想滿足暫時的愿望?！?/br>
    放在桌面上的手指慢慢蜷縮起來，陳聽晏沉默半晌，低聲道：“你之前的愿望，不是和我一起去北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