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禁軌 第93節(jié)
他開始希望陪在她身邊的異性只有他。 但陳聽晏知道,她做不到。 不用柯溱說他也明白,蘇從意這人三分鐘熱度,喜新厭舊,自由散漫,說白了就是顏狗又花心,她最開始對他感興趣也只是因為他長得好看。 她根本不了解他是個怎樣的人,在怎樣病態(tài)的環(huán)境里長大。 他也不想說。 那些事情骯臟又不堪,他怕她知道以后,連他這張臉都不愿意惦記了。 她擁有很完美的家庭,像公主一樣被寵愛著,身邊從來不缺朋友,漂亮性格好,興趣廣泛,惹人喜歡。 陳聽晏面對她總會克制不住的自卑。 他覺得自己是一個竊盜者,企圖偷走遙不可及的月亮。 他離她越近,就越是擔驚受怕。 怕她興趣耗盡了就離開他。 反正她的世界很大,不缺他一個,喜歡他的時候是真的喜歡,不喜歡他也可以丟掉他轉身去喜歡別人。 她眼睛里住著廣袤的銀河,隨時能凝聚出一顆新的星球捧在手里寵。 他就像沒有降落傘的人從失事的飛機上跳下來,一心求死,卻在半路懸掛上救命的樹枝。他不知道樹枝什么時候會斷,總是惴惴不安。 圖書館補課那次,和閱覽室講卷子那次,他在房間里等了許久。 鐘表轉動的每一格,樹枝都要往下壓一寸,吱呀作響。 折磨每根神經(jīng)。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等多久。 所以蘇從意到車站找他,默認被他陪著并不開心,會和何燁一起回平行校區(qū)。 他選擇放過她了。 一想到她會用那種亮亮的眼神看向別人,他就恨不得把她藏起來。 藏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只能看著他,只能和他說話。 只能對他笑。 只能喜歡他。 心里那只野獸對她的占有欲望太過危險,陳聽晏不想她發(fā)現(xiàn)自己并非正常,于是親手掰斷接住他的樹枝。 請了假沒有回學校。 他的心情總是潮濕的像在下雨,他會莫名其妙地情緒低落。任何事情都習慣性往最糟糕的方向去想。 這是周菀從小灌輸給他的悲觀理論,從那只被周菀淹死在噴泉池里又把過錯推到他身上的比熊開始。 月亮短暫地照亮他一瞬。 又回歸黑暗。 失眠,不停地做噩夢。 陳余海把他扣在家,讓沈卻給他開安撫情緒的藥。收走他的社交工具,把他鎖在拉上窗簾的臥室。 房間透不進光,唯一光源是書桌上那只沒有送出去的月球八音盒。 他坐在昏暗的臥室里,對著八音盒看了會兒,最后站起來找個盒子,想把這點光亮也一同寄給她。 留在他這里太浪費。 六月初他以畢業(yè)典禮為借口,終于從陳余海的監(jiān)視下逃出來。 他離開陳家的第一個念頭是去見蘇從意,但這個念頭很快又被他按死在萌芽狀態(tài)。 他消失這么久,三個月,以她的性格說不定已經(jīng)找到更感興趣的人。 他忐忑不安地回到桐角巷,以為這趟一死一個準。 誰也想不到,市三模結束,早早放學回家的人被初夏一場暴雨淋得濕漉漉,將他堵在閣樓里說喜歡他。 兩次。 陳聽晏那一刻就如同得了絕癥的病人正考慮著火葬還是海葬,醫(yī)生突然告訴你拿錯了別人的病危通知單。 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眨了下眼,眼眶里就酸澀起來。 真的很丟人。 他這輩子都不會讓蘇從意知道喜極而泣是真實存在的。 和蘇從意接吻是甜的,她笑起來下眼瞼會泛著點紅,聲音也軟軟的。 她看見他,眼睛就會變得亮晶晶。 她說以后會嫁給他的那天,陳聽晏的心臟像草莓藏在葉間的四月,火車駛上禁行的軌道,除了春天和她,任何無關緊要的東西都被關在外面。 他控制不住地想把世界上所有她喜歡的都送到她面前。 和她相處越久,心里越是有個無底空洞,只有看見她才能暫時填滿。 他從出生起就沒被人愛過,更沒有人教他如何談一場正常的戀愛。 陳余海和周菀的婚姻對他影響太大,他厭惡父親的浪蕩不忠,以為正常戀愛是兩個人一直待在一起,生活里只有彼此,高度忠貞只看向?qū)Ψ健?/br> 可他越是不愿意復刻周菀的悲劇,蘇從意就被他推的越遠。 她放棄清大,放棄北京。 為了實現(xiàn)暫時的愿望,要去一個距離他兩千多公里的城市。 那種將要被丟掉的恐慌在一瞬間裹挾了他,他又被懸掛在高空的樹枝上。 這次談話不歡而散。 蘇從意四天沒有回復他的消息。 他在惴惴不安的失眠里妥協(xié),給她打了電話。 她想去哪里都好。 想什么時候結婚也都可以。 我不跟著你了,只要你別丟下我。 忙音過后,電話被接通。 聽筒那邊熱鬧的沸反盈天,他坐在安靜的閣樓里,聽見柯溱冷漠的聲音。 “誰家戀愛談成這樣?一點私人空間和自由都沒有?!?/br> “陳聽晏你清楚自己精神上有什么問題,就她這種傻子會信你是個正常人,你想瘋能不能別拉著她?她上輩子欠了你嗎?這輩子這么倒霉。” 電話掛斷。 手機壁紙是蘇從意換的她的自拍照,讓他每天欣賞五遍。陳聽晏低頭看了會兒,想,其實柯溱說得對。 本來就不是什么正常人,還妄想談一場正常的戀愛。 陳聽晏用指尖把壁紙邊角上沾的那點灰塵抹掉。 他怎么臟無所謂。 他的月亮要干干凈凈的。 如果那只比熊還在的話,他也希望比熊活得自由快樂。 他開始學著克制和收斂,不再頻繁聯(lián)系蘇從意,想讓她回到她的社交圈子。他搬出閣樓,回了陳家。沈卻定期來復診,說他最近情緒波動又有些大,讓他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他在松葉街附近救下一只被人用煙頭燙傷的瘸腿橘貓。 他貓毛過敏,卻試著學蘇從意去給橘貓喂貓糧。 這只貓什么都好,除了丑一點臟一點,還有不肯跟他回家。 他每次喂貓時都會想起蘇從意,想她在做什么,想見她。 又拼命壓下去。 陳余海不止一次地向陳郢提出送他出國,這次陳聽晏沒拒絕。 他得努力變成一個正常人吧。 不然怎么有底氣娶她回家。 她說讓他不要只待在有她的地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別人。 如果他聽話,她肯定不會丟掉他。 陳聽晏去桐角巷找了蘇從意,期待她會露出一點點不舍的表情。 “去唄,為什么不去?” 她回答地很輕快,在盛夏的晚霞里轉身,“你本來就該遇到更好的人啊,我也準備去找更好的人啦??偸呛湍愦谝黄?,我有點煩了?!?/br> 直到那輛公交車駛出很遠,遠到變成模糊的一條線。 陳聽晏也沒反應過來,蘇從意剛剛對他說了什么。 經(jīng)常被他投喂的瘸腿橘貓從街道對面的草叢里鉆出來。 見到他,開心地想要靠近。 在它穿過馬路時,一輛闖紅燈的出租車飛速碾壓上去。 一切都發(fā)生的太快。 只是幾秒鐘的功夫,橘貓被碾的頭部嚴重變形,一灘不明液體在它小小的身子底下蔓延開。 “沒眼色的畜生,活該你死!” 肇事的司機罵了一句逃之夭夭。 陳聽晏愣愣地看著貓的尸體。 耳邊嗡鳴不斷,他突然撐著膝蓋俯身,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 他陷入了輪回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