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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柚看不出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除了童年時期壓抑了些,曲燁的成長軌跡不說順風順水,但也精彩絕倫,人生路途中綴滿了榮譽和嘉獎,這樣近乎完美的人生,他究竟有什么缺憾的? 沒錯,缺憾。 遲無在她鏈接精神之前,就提醒過云柚。 ——“他的異能不弱,不至于沉睡這么久的時間。除了惡瘴纏身外,應該還有自己的原因吧。精神系能力者也最容易困囿于心病,他是被自己絆住的?!?/br> 蟲族能成為精神力的王者,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祂們本質(zhì)上是一個不具備情感的、理智冷酷的種群。 因為絕對理智,所以不會被他人的精神力反噬,更不會生出心魔,作繭自縛。 人類的弱小,就弱小在這里了。 他們極度重情,愿為他人、為信仰舍身,他們的情緒跌宕起伏、波動極大,精神更是毫無防備,脆弱得像一塊豆腐,不小心就能碰碎。 精神系異能者,比平常人還要敏感數(shù)倍。越是強大,就越是容易反噬己身。 曲燁困在自己的夢境里,一遍遍重復著封鎖在記憶深處的過去。 他究竟有什么缺憾沒有彌補,以至于遲遲不肯掙脫這場幻夢? 云柚仍然沒有發(fā)現(xiàn),她決定繼續(xù)看下去。 天瓊學院總共五個學年,尋常的課程,那三位卷王早就自學完畢,甚至可以反過來教老師了。教院塔都對這三個人的天分感到麻木,早早地給了他們隨意進出教院塔,自由借覽論文的權(quán)限。 第三學年期末,曲燁、池靈均和謝寒關(guān)三個人的卷子是如出一轍的完美滿分,分數(shù)像是一比一復制粘貼,除了字跡不同,答案都各有各的精彩。 異能學、文理學,還有……神學,卷王們手到拈來,半點不在話下。 也難怪這三人畢業(yè)了這么久,學院還處處有他們的傳說。 期末滿分,長假迎來,這本該是任何一個學生都歡天喜地的最美好的假期,卻在一場極其突然的變故中,染上了灰暗的色彩。 帝國皇后崩逝,皇帝陛下悲痛欲絕,心病難醫(yī),最終選擇追隨著自己愛了一生的妻子而去。 只留下一個還沒來得及繼位、就倏然失去了雙親的曲燁。 …… 皇帝病逝的前一晚,他在病床頭見了自己的兒子。 他的年歲其實不算很大,在人均壽命三百年的帝國,他本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活,奈何他本人心存死志,那就誰也救不活他。 頂多算中齡的年紀,卻像個兩百多歲的老人。 曲漣哭得累了,被傭人抱走;曲永惶惶不安,六神無主。只有曲燁,從見到鬢發(fā)蒼白的父親的那一刻起,就始終保持著可怕的平靜。 皇帝把其他無關(guān)人員,包括自己的小兒子都全部屏退,只留下曲燁一人。 病房內(nèi)忽然就空曠了起來。 大概是人之將死,皇帝的眼珠蒙上了灰塵般的渾濁色彩,看著自己最優(yōu)秀的孩子,同時也是與自己隔閡最深的孩子,內(nèi)心滿是愧疚。 他對曲燁的關(guān)注是最少的,他實在太明事理、太天才了,出色到讓身為父親的他都自慚形愧,心里又忍不住生出了矛盾的驕傲。 他雖然資質(zhì)平庸,但他有一個杰出的兒子。 只是在他幼年時,身為父親的自己并沒有對孩子的成長心理投以相應的關(guān)注,曲燁的童年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過早地抹殺了孩童的心性,未嘗沒有他的手筆在。 曲燁與他生出隔閡,親情淡漠,平日里的交流比起說是父子,更像是上級和下屬的匯報工作。 如今他快要死去,曲燁的臉色也平瀾無波。這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是他自食其果。 曲燁是他的榮耀,曲燁是他的挫筆。 皇帝眼角褶皺疊起,約莫是燈光太亮,竟是反射出晶瑩的水光。 回首一生,他似乎處處敗落,處處是錯。 只是“父親”一詞太沉太重,即使是生機近乎枯竭、力氣陣陣抽失的現(xiàn)在,他也掙扎著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招來曲燁。 他還有話要對曲燁說,作為父親,作為皇帝。 “曲燁。”父子之間,稱謂卻也是直呼全名,“你過來?!?/br> 皇帝的聲音是磨礪后的沙?。骸澳阋?、你要記著……在我死后,皇位會即刻傳給你,你可以繼續(xù)在天瓊上學,但絕不能荒廢了公務(wù)?!?/br> “我離開得突然,底下的那一些家族可能會人心浮動,你要鎮(zhèn)住他們,絕不能讓他們……擾亂帝國民心?!?/br> 艱難地一字一句往外蹦,說幾句就需要喘一口氣,在這種彌留之際,他們父子間的談話依然是冷冰冰的公事。 常年如此,早已習慣,也無法改變了。 皇帝把自己掛心的、亟待處理的公事都轉(zhuǎn)手交予了他,見曲燁點頭應下,聽進去了之后,他才神情一松。 然后皇帝的手掌按住床沿,皮包骨的手背上青筋崩起,使盡渾身的力氣,顫顫巍巍地把自己上半身撐起。 曲燁皺眉,去扶了一把他,剛想開口說些什么,就見父親急促地喘了一下,蒼老的手直接攥住了他的衣領(lǐng),把曲燁往下一帶。 “接下來的事,你千萬、千萬要聽好?!?/br> 回光返照之際,紅潤重新涌上了皇帝的面頰,他雙眸迸發(fā)出精神奕奕的亮光,說話霎時間流利了許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