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干了 第58節(jié)
余晚媱當先道,“天家的事,咱們也說不清,左右離遠些最好。” 傅音旭若有所思,“表妹說得對。” 沈玉容擱中間窘迫,“盡想些有的沒的,咱們快出去吧,外頭估摸要叫人了?!?/br> 傅音旭貼著余晚媱耳朵道,“今兒母親也請了陳家的?!?/br> 余晚媱眼神暗了暗,她和陳氏母女終于要碰面,應是傅氏故意請來給她出氣的。 余晚媱淡笑,和她們手拉著手一起出去了。 宴席擺在紅袖榭,遠遠兒的就聽到夫人姑娘們的笑聲,令玉領著三人進來,笑嘻嘻道,“壽星來了!” 霎時滿屋子女人都看向余晚媱,陳氏坐在角落里,狠狠盯著她,這賤蹄子還真被傅氏認回去了,若早知有今日,從前在陸家,她怎么也要弄死她。 余晚媱鬧了個紅臉,沈玉容偷著笑找地方先坐下,傅音旭則攙著余晚媱一左一右坐到傅氏身旁,傅氏抱著兩個姑娘,當即有許多夫人夸耀著她,什么好話都不要錢的往出倒,這中間的婦人和姑娘有她認識的,也有她不認識的,她剛被傅氏接回府時,傅氏擺了接塵宴,請的都是京里有頭有臉的人家,稍次些的門第都沒來,這回是她生辰,傅氏請的人更多,當中便有她沒見過的了。 她也看到了陳氏,坐在一眾人后頭十分落寞,顯然被陸家趕出來之后過的很差勁了,從前那些夫人都愛簇擁她,現(xiàn)在竟沒一個跟她搭話的,陳氏低著頭,看不見她的神色,不用想也差的緊。 一頓閑話后,諸人都入席。 傅氏特意叫人安排了陳氏和她們坐一桌,席間傅氏體貼的為余晚媱夾菜,母女倆好的外人看了都羨慕。 陳氏看的咬牙切齒,直接給氣飽了,好不容易等到各人吃飽喝足,她眼含淚沖余晚媱笑道,“晚媱,原來你還活著,怎也不回陸府,叫我和瑾瑜擔心了許久?!?/br> 她這話一出,桌上的夫人們頃刻都豎起耳朵。 余晚媱笑容不變,“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陳氏一愣,倒是厲害了不少,她還想說兩句。 傅氏不快了,“陳三姑娘,今兒是我窈兒的生辰,你在這里又是哭又是瘋的,屬實給我窈兒招晦氣?!?/br> 那句陳三姑娘刺疼了陳氏,她被陸家修出門人盡皆知,人人都恥笑她,歸根結底都怪余晚媱,若沒這臭丫頭,她仍是陸家高高在上的老夫人,豈會淪落到如今模樣。 傅氏斜一眼身后侍奉的兩個丫鬟,秀煙和霜秋走過來,弓著腰來請陳氏出去,陳氏眼見到霜秋,面上有幾分慌亂,這丫頭果然早就背主,她讓她去殺余晚媱,這事估計也被傅氏知曉,怪不得傅氏現(xiàn)今對她這般敵視,再在這里坐下去,她約莫還得受更多氣。 她只能裝的委委屈屈離桌,那一桌夫人都是看人下碟的,她一走便說起風涼話。 “真是個沒遮攔的,怨不得陸侯爺要替父休妻,這國公府是什么地方,豈容她胡言亂語?” “也就是老夫人你大度,換成我早劈頭蓋臉一頓罵了。” “這陳大人看著是個好相與的,怎么親meimei是這個德行,真給陳家抹黑?!?/br> 母女兩個掛著笑,看不出她們心中想法。 陳氏卻在外聽到她們的奚落聲,氣的直抖,又不能再闖進去,只得離開紅袖榭,沒走會感覺到身后有人跟著,她定住,轉頭,只見陸瓔眼淚汪汪的撲她懷里,“母親!” 陳氏慌忙扶住她,也落了幾滴淚,對她道,“余家那個小賤人成了英國公府嫡女,她知道我對她做的事,你在這府里終究不安全,回頭裝個病,我想辦法帶你出來?!?/br> 陸瓔顫聲,“可嫂……她知道我沒病?!?/br> 陳氏冷笑,“又不是給她看的,只要顧淮山知道你有病就行,最好是被她苛待出來的病,到時候我看顧淮山向著誰?!?/br> 陸瓔直發(fā)抖,“母、母親,要不然就算了……” 陳氏眼一厲,“母親是為你著想,現(xiàn)在她的一切原本都該屬于你!” 她又垂下眼眸,緊緊抱著她,“你舅舅家是個無底洞,母親是指望不上他的,現(xiàn)下英國公府被傅氏攔死了,連庶女都不給你,母親從顧淮山手里摳出了六百兩銀子,全為你攢著,等離開英國公府,你沒了危險,我會跟顧淮山提你的親事,他必須給你挑個好夫君,只是可惜你嫁不了瑾瑜了?!?/br> 她松開陸瓔,陸瓔抹掉眼淚,偷偷摸進小巷子里。 陳氏轉著步繞到前邊兒,宴席散了,顧淮山喝了不少酒,小廝想攙他,被他推走,他自個兒走的歪歪斜斜,小廝只能不遠不近跟著,沒一會,顧淮山聽到一聲做作憋屈的老婦人聲音,“國公爺?!?/br> 顧淮山酒醒了一半,慌忙扭頭沖跟著的兩個小廝道,“趕緊走!別杵這兒?!?/br> 那兩小廝唯恐惹他不快,雙雙退的老遠。 這左右四周都是人,顧淮山極不耐煩的沖陳氏道,“我不是給了你錢,還來找我做什么?” 陳氏面上露出委屈,“您夫人邀我來參宴,又把我轟出去了?!?/br> 顧淮山表情一凝,他還是了解傅氏的,不像做的出這樣不體面事情的人,“那肯定也是你做了什么叫她不適的事情?!?/br> 陳氏道,“您的三姑娘原是我兒媳婦……” 顧淮山臉上一垮,忙轟她,“走走走!你休提這事,再叫我聽見了,往后都別想我來看你?!?/br> 陳氏寒著臉退走。 —— 這頭陳氏走后,余晚媱多吃了幾杯酒,散席后忒熱,便上了水閣去納涼,才坐上涼椅,酒勁上來了,模模糊糊看見有人提著燈上來,霜秋彎著身對她道,“姑娘,咱們跟陸侯爺撞上了,還是回吧?!?/br> 第五十九章 陸恒過來水閣是跟顧明淵約好了, 想通過他把生辰禮送到余晚媱手里,沒成想在這里跟她碰見,他一手執(zhí)著琉璃珠燈, 一手托著錦盒,燈籠的火光映亮了整間水閣, 她靠著涼椅輕晃,面頰緋紅, 眼底碎光閃爍, 看著他猶如在看一個陌生人。 她的丫鬟想扶她起來, 她沒立刻起身, 直到看清他是誰,她才慢吞吞的站直,方才的懶散一掃而空,她搭著霜秋的手走近他, 本要和他擦身而過。 陸恒手指攥緊燈籠,想拉住她, 但記得她不喜歡他碰她,只低聲道,“生辰快樂?!?/br> 余晚媱定住腳,許是酒喝多了腦子發(fā)熱,微偏臉,鬼使神差的來句,“你的傷好了?” 她的面龐近在咫尺, 丹唇水曈,淡淡酒氣混合著她身上清香有種難以忽視的誘惑, 陸恒凝視著她, 喉嚨發(fā)緊, 水閣里的涼氣也沒讓他身上的熱降下多少,過了好一會兒發(fā)覺她在等自己回答,才微微挪眼,溫柔道,“好了些?!?/br> 余晚媱便要出去,面前忽然呈來一只錦盒,只聽他道,“給你的生辰禮?!?/br> 余晚媱頓了頓,手沒收,怨懟在心底積聚,出口便是刺人的話,“不勞你費心,即是丁憂在家,也沒必要往我們國公府跑,要被人見了,還會連累我們?!?/br> 陸恒身體緊繃,緘默了半晌道,“抱歉?!?/br> 從江南回來,他開口閉口便是對不起、抱歉,他身上的傲勁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以前總是矜貴冷漠,下了趟江南,他放下架子,和她說話都帶著小心翼翼,仿佛怕嚇到她,又怕惹惱了她。 但他越這般,余晚媱越覺得胸口那股氣被堵住,她自來體諒人,別人敬她她也敬別人,陸恒欺辱她,她現(xiàn)今也應當還回去,可他這副老實認錯的態(tài)度,倒讓她再說不出難聽的話。 她緊咬唇,須臾對霜秋道,“你到外邊兒候著,我有幾句話和陸侯爺說?!?/br> 霜秋悄悄退到閣門外,順手將門合上。 水閣有四面窗戶,窗門全開了,晚風穿來穿去,窗紙被吹得咯吱咯吱響。 余晚媱微微瞇一點眸,沖他彎笑,“我不想可憐你,我比你可憐?!?/br> 陸恒艱澀說道,“我想彌補……” “我為什么要接受你的彌補?你可以繼續(xù)自高自大,不用在我面前做小伏低,”余晚媱恨極了自己的軟弱,才說出這句話,她就無法自控的開始流淚,眼淚從她眼睛里一顆顆掉落,頃刻間落了滿臉,她的身體也控制不住在抖,明明她應該挺直身板,將他劈頭蓋臉一頓臭罵,讓他趕緊滾才對。 她哭的極可憐,陸恒放下燈籠,自袖里取出白巾試探著往她面上揩,剛觸碰到那綿柔肌膚,她忽的扭過頭避開,她生硬道,“今日是我的生辰,我不想看到你,請你走?!?/br> 陸恒僵滯,片晌他還是用白巾替她一點點擦掉她臉上的淚,她眼睫上掛著的水珠也被修長手指拂去,他認真端詳著她,那唇被她咬了一道痕,很符合她的脾氣,縱使難過憤怒,也只會跟自己置氣,他的所有心神都被那道痕攝住,他想撫平痕印。 忘記了她的厭煩,他微微傾身,將唇覆了上去,就這么安靜的與她碰在一起,鼻尖縈繞著酒味,他知道是酒勁讓她放下了警惕,他的心口滋生出疼,想抱住她安撫,告訴她,他已經(jīng)悔改了,他不會再像過去那般欺她,他想跟她過一輩子。 唇碰上時,余晚媱還有些慢半拍,她張著眸,愣愣的望著他,他們的眼睫交織成結,像最親密的夫妻,似乎過往的不愉快都是假的,現(xiàn)在才是真實,可她陷在過往,只記得他是頭冷漠的衣冠禽獸,她忽而閉上眼,唇張了點,在他失神時狠一口咬上去,霎時口腔中充滿了血氣。 她驟然抬手將他一推,他朝后搖晃了一下,到底不是傷重時,他能站穩(wěn)腳,只是手里的錦盒掉到地上,啪嗒打開,里頭的鴻雁紋鎏金腕釧滾到地上,上面遍布玉石翡翠,極其精致,看得出是他叫人精心打造出來的,他嘴唇被咬破,血染了嘴角,顯出幾分狼狽,但還是蹲到地上,撿起腕釧,想給她戴上,被她一手打掉,腕釧這回沒那么堅強,上面的玉石摔碎了幾塊。 他又蹲回去,將其撿起來放回錦盒,慢慢蓋上盒子。 余晚媱俯視著他,他的眼睫在顫,她從沒見過他的姿態(tài)這般低微,他們換過位置,她成了那個拿捏著他們之間情感的人,明明應該有快意,但她徒然有些許說不出的揣揣,連他看過來,她都心慌的移過眸,不愿和他對視。 “我再讓人做副送來,”他溫和道,絲毫沒因為她的推搡生氣。 余晚媱沒了脾性,懶得多說廢話,打開門,正見顧明淵擱門口杵著,眼睛從她看向陸恒,最后看到陸恒嘴唇上破出血,又意味不明的望她,果見她唇上沾了點血。 余晚媱略顯難堪,跨出門跟他道,“大哥,我只是過來納涼。” 顧明淵點點頭,“確實如此,不早了,你回去睡吧?!?/br> 霜秋偷偷過來遞了帕子給余晚媱擦嘴,余晚媱打量著顧明淵,只聽傅氏一直說他很忙,忙的不?;馗袝r也只是回來拿些東西便走,近來仍住在署衙,但看他樣子也沒多焦慮,神態(tài)很松散,那署衙當真忙的離不開人嗎? 她斟酌片刻道,“大哥,我聽沈姑娘說,沈家出了些事,那位沈六爺沒了,真是可惜?!?/br> 顧明淵先是皺眉,隨即唔聲,再沒其他表情。 余晚媱摸不準他的想法,便又道,“傅表哥還讓我?guī)Я烁碑嫽貋?,特意交代要送給沈六爺,以表歉意,現(xiàn)下人都沒了,這畫我竟不知要怎么處理。” 這會子畢竟黑天,也看不出是因著光線緣故,還是其他,顧明淵的臉色顯得陰沉。 “把畫給你大哥吧,沈六到底順著我喚他一句表兄,”陸恒捏著白巾擦掉唇上的血。 那白巾才給她擦過淚,他也不避嫌的往自己嘴巴上抹,余晚媱黑著臉跟顧明淵道,“大哥記得過來找我取畫?!?/br> 說罷便在霜秋的攙扶下離開了。 顧明淵進門后挑了個凳子坐倒,“多謝大人替下官解圍?!?/br> 陸恒坐到方才余晚媱坐的涼椅上,笑了笑,“我本來是給她送生辰禮的,但她看起來不太歡喜,回頭我再送一副來,還請你替我交給她?!?/br> 顧明淵嗯了聲,“近來朝里不太平,滄州大旱,戶部發(fā)不出賑災款,圣人發(fā)了好幾回火?!?/br> 陸恒便想起了他們在滄州時看到的情形,那些百姓在苦難中掙扎著,仍相信朝廷會來救他們,他扯唇問道,“滄州那幾個驛站主官收拾了嗎?” “自是全做劫匪處置了,”顧明淵道,他是后來才得知,傅氏他們途中遭了多少磨難,地方驛站原本就是閑職,朝廷不管,只給薄款維持驛站供給,這些主官到底是個官兒,在地方能說得上話,天高皇帝遠,漸漸的便成了匪氣。 陸恒道,“我如今身在丁憂,朝里的事我就算想幫忙,也幫不上。” 顧明淵眼抬起,“大人,往年地方災情,朝里拿不出款,都是怎么解決的?” 陸恒微笑,“圣人節(jié)儉開支,起高富饒地方的商稅,令各地富商捐輸1,若實在困難,朝臣也需捐獻。” 這些大臣都是過慣了好日子的,手頭自是有余錢,這種法子圣人不到萬不得已不會用,畢竟傷及臣子根本,到時會引起他們的不滿,于圣人不利。 各地富商來說,也著重是鹽鐵買賣這一塊,其余雜商比不得這個賺錢,這些富商腰纏萬貫,從他們手里扣錢就容易的多了。 顧明淵了然,“陳鹽政倒是遞了折子來京哭窮?!?/br> 陳肅是京里江南兩回跑,他這個鹽政做的極舒坦,底下有人管著,他閑暇時還能回京,每年依例上交鹽稅,圣人倒也不會因為這點事說他。 顧明淵又道,“大人這么一說,他就算哭窮,江南那邊的鹽商應當也會有錢?!?/br> 陸恒頷首,“多催催還是能催出錢的,只是這個事咱們大理寺不好插手,最好讓都察院那邊秘密上書,由圣人調人監(jiān)察,沒準還能查出什么貓膩?!?/br> 顧明淵告訴他,“我會跟荀御史提此事,只怕圣人會以為我們揪著江南私鹽案不放?!?/br> 陸恒慢聲道,“沒了王家,不會波及三皇子,圣人缺錢,只要能讓江南鹽院掏出錢,其余的都不重要。” —— 余晚媱生辰過后的兩天,陸恒托顧明淵又送了一個錦盒來,她是不想要的,但傅氏給收了,還打開來看,是一條用西洋各色寶石做成的頸鏈并著一套淬金打造的頭面,頭面做的精巧好看,但在京里想找個匠人還是容易的,只是洋貨貴的很。